朱嬷嬷一看這狀況,不由就七上八下了。
她趕忙過去給練氏順氣:“太太,您歇一歇,奴婢這就使人去門上傳個口信,讓他們看見老爺了就請老爺回來。
”
練氏眉頭緊蹙,胸口一陣接着一陣發痛,擺手道:“去把慧兒叫來。
”
聞言,朱嬷嬷的臉黑沉沉的,想勸,又不知道怎麼勸,隻要硬着頭皮應下,轉身去尋了董嬷嬷。
“老董啊,太太這是怎麼了?
悶得氣都喘不過來了,還說要請鄉君過來,就鄉君那張嘴,這不是堵上添堵嘛!
”朱嬷嬷低聲嘀咕。
董嬷嬷白着臉搖頭:“這話可不能叫主子們聽見了,哎,讓你去你就去吧。
我跟你說,是世子遞了家書回來,說是尋到大爺了,大爺還活着!
八年多了呀,柏節堂裡又哭又笑的,咱們夫人就……”
朱嬷嬷腳下一軟,扶着董嬷嬷才堪堪站穩了,顫聲道:“真的啊?
竟然還活着?
不可能吧?
”
“要是假的,咱們太太能那樣?
”董嬷嬷沖正屋方向擡了擡下颚,“要我說,都是命!
大爺命不該絕,我們老爺太太就……”
“哎呦喂!
”朱嬷嬷跳起來捂住了董嬷嬷的嘴,急道,“老董你這人,還說我的話不能叫主子們聽見,你這話難道就能啦?
哎,都是主子們的事兒,我們底下人就照着辦,也别多嘴了,我找鄉君去了。
”
東跨院裡,穆連慧貪涼快,冰碗沒有直接用,而是捧在手中去暑,小口小口喝着化開的冰水。
朱嬷嬷撩開簾子進去,屋裡冰盆的涼氣比練氏那兒還要爽快。
“鄉君,太太請您過去。
”朱嬷嬷恭謹道。
穆連慧連頭都沒有擡,眼睛盯着碗裡的冰水,左右輕輕搖晃着,嘴裡道:“曉得了,等我喝完了過去。
”
朱嬷嬷睨了那冰碗一眼,還有大半碗呢,等化開喝完,少說也要一兩刻鐘。
“鄉君,太太有急事尋您。
”朱嬷嬷催道。
“急事?
”穆連慧一怔,複又了然點了點頭,“也對,無事不登三寶殿,若不是急事,母親才懶得讓我過去呢。
”
朱嬷嬷幹巴巴笑了笑。
這母親兩人小時候親着呢,練氏如今不讓穆連慧過去,還不是叫穆連慧的這張嘴給氣的。
心裡嘀咕歸嘀咕,朱嬷嬷嘴上不敢說,隻等着穆連慧起身。
哪知穆連慧說完那句話,根本沒動彈,屁股連挪都沒挪一下。
朱嬷嬷見此,心肝肺也不禁發痛,心一橫,道:“鄉君,今日世子送了信回來,說是大爺尋回來了,還活着。
”
穆連慧身子一僵。
一旁趕着繡活的臨珂猛然擡頭:“大爺?
媽媽說得是誰?
”
“還能是誰呀!
”朱嬷嬷一拍腿,“咱們家的大爺,不就是康大爺嘛!
”
臨珂手一抖,繡花針險些紮緊了手中,她趕緊把繡棚放下來,愕然看着朱嬷嬷。
一直沒有拿正眼看人的穆連慧緩緩擡起頭來,冰碗無聲放在桌上,她站起身,不疾不徐從朱嬷嬷身邊擦肩而過。
留給朱嬷嬷的是珠簾清脆的聲音。
朱嬷嬷醒過神來,趕緊跟了上去。
穆連慧徑直入了次間,練氏歪在榻子上,臉色灰白。
“來了?
”練氏喘着氣,道,“連康尋回來了。
”
“阿潇在信上怎麼說的?
”穆連慧問道。
“我沒親眼看到信,老祖宗說了,連康有妻有子,就是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練氏道。
“不記得了?
”穆連慧挑眉,轉念一想,颔首道,“也對,要不是都不記得了,怎麼會八年多了無音訊。
”
穆連慧的語氣平靜無起伏,練氏怎麼聽怎麼不順耳,半支起身子來,道:“你怎麼跟沒事人一樣?
”
“什麼樣的是有事人?
什麼樣的又是沒事人?
”穆連慧反問。
練氏一下子叫她堵了回來,一口氣憋着,重重咳了兩聲才好些:“你說,他要是想起來了怎麼辦?
”
穆連慧彎腰拾起地上的蒲扇,随手搖了搖:“這不是還沒想起來嘛!
”
“等想起來了還來得及?
”練氏叫穆連慧的态度鬧得肚子裡的火蹭蹭蹭地往上冒,幹脆翻身下了榻子,也顧不上趿鞋子,沖過來奪下穆連慧手中的扇子,拍在了桌子上,“等他想起來了,我們誰都好不了!
”
“恩,你們誰都好不了。
”穆連慧淡淡道。
練氏瞪大了眼睛,她聽到了什麼,穆連慧說“你們”,這,這是把自個兒摘在外頭了?
“慧兒?
”練氏倒吸了一口涼氣,雙手緊緊掰住了穆連慧的肩膀,“你這是要跟爹娘劃清界限了?
你不把自個兒當我們的女兒了?
慧兒,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你要傷透娘的心嗎?
”
穆連慧沒有回答,她隻是靜靜看着練氏,一言不發。
練氏手上加大了勁道,将穆連慧摟緊了懷裡,捶着她的背,道:“慧兒,爹娘要是不好了,你就能好了?
咱們一家人,都是一條船上的,爹娘做那麼多,不也是為了你們幾個孩子嗎?
”
練氏的聲音抖得厲害,她本就叫穆連康的消息攪亂了心神,穆連慧的一句話更是給了她當頭一棒。
這是她嫡嫡親的女兒,是她十月懷胎,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女兒!
穆連慧怎麼能夠說出這樣的話?
練氏摟得很緊,她幾乎是咽嗚着哭出了聲,把穆連慧的腦袋按在了她的頭旁,因而她沒有看見穆連慧的神情。
穆連慧的面上冷漠得可怕,她的眼中沒有半點起伏,練氏的眼淚觸不到她的心。
她仰着頭,唇角揚起,笑容譏諷。
她沒有推開練氏,也沒有給練氏擁抱,穆連慧隻是站在那裡,由着練氏哭。
穆元謀進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樣的場面,他的妻子沒穿鞋,足衣踏在地上,抱着他的女兒痛哭,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穆連慧聽見了腳步聲,她頭也不回地道:“母親還要哭一會兒呢,父親不如先去換身衣服?
”
練氏的身子一下子跳了起來,松開穆連慧,淚眼婆娑看着穆元謀。
穆元謀的眉頭幾乎皺成了一個川字:“成何體統!
老朱,還不打水給太太淨面。
”
站在明間裡的朱嬷嬷聽見了,打了個寒噤,珠姗端着水盆子進來,朱嬷嬷沒敢接,那是穆元謀要用的水,她不能半路給攔了。
朝珠姗努了努嘴,示意她千萬别再觸了主子們的黴頭,朱嬷嬷又去打了一盆水,端進來伺候練氏梳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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