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看起來并不是特别的胖,可他四肢修長,精神飽滿,生出來沒兩個時辰就睜開眼睛,把宋墨稀罕地直嚷:“快看,快看,他在看我!
”
蔣琰立刻湊了過去,望着孩子黑葡萄似的眼睛也不禁喜道:“他長得可真漂亮!
”
靠在大迎枕上吃酒糟雞蛋的窦昭忍不住微笑,坐在床邊服侍窦昭吃酒糟雞蛋的紀氏則呵呵地笑出了聲,道:“世子爺,産室污穢,您昨天也一宿沒睡,不如先出去歇會吧?
這給各家報喜、送紅雞蛋……還有一堆事等着世子爺拿主意呢!
”
那麼機靈的宋墨,此時卻傻呵呵地笑道:“沒事,沒事,.我昨天晚上就把要送喜訊的人家拟出來交給了廖碧峰,其他的事,自然有家裡的管事,我也沒什麼好忙的。
”接着,他問道,“你們說,這孩子像誰?
我瞧着像我!
”
五太太和韓氏他們怎麼好上前,倒是蔣琰沒什麼顧忌,打量着孩子道:“我覺得像嫂嫂多些。
您看他這小嘴,嫣紅的;還有頭發,烏油油的……”
宋墨頗為不滿地道:“我的頭發也很黑,小時候嘴唇也很紅。
”
蔣琰還要說什麼,機靈的蔡氏卻早已聽出音來,不待蔣琰開口,已哈哈一聲笑,插言道:“孩子剛生出來的時候,我瞧着也挺像世子爺的。
瞧那手指,又細又長;皮膚紅紅的,長開了以後定然十分的白皙;還有眉毛,我們家四姑奶奶長眉入鬓,世子爺的眉毛卻更濃密些。
”
宋墨高興地笑了起來。
孩子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宋墨興奮地道:“你們看,你們看,他打了個哈欠!
”
他怎麼看怎麼覺得有趣。
屋裡的女眷都笑了起來。
窦昭被折騰了一夜。
雖然精神很好,可架不住宋墨這樣抱着孩子大驚小怪地叫嚷,道:“衙門裡你有沒有說一聲?
過兩天是孩子的洗三,到時候請了大伯母來幫忙打點就行了;孩子的滿月酒的時候你恐怕要請一天的假……”
她的話提醒了宋墨,宋墨吩咐甘露:“你去跟武夷說一聲,讓他去衙門給我請個假,這幾天我就不去衙門了。
”
這樣也能行嗎?
窦昭目露困惑。
宋墨卻毫不在意,淡淡地道:“我平日裡敬高遠華是我的上峰,對他禮遇有加。
.他若是不開竅非要擋着,可别怪我沒把他放在眼裡,少不得要請他換個地方去耍他那都指揮使的威風啦!
”
高遠華是金吾衛的都指揮使,宋墨的頂頭上司,正二品的武将。
天子近臣。
紀氏等見慣了宋墨的溫和謙遜,聽了這話不由得咂舌,這時才有了一點眼前的人不僅是窦家的四姑爺,還是英國公府世子爺的感覺。
蔡氏更是毫不掩飾地道:“四姑爺可真是威風!
難怪别人都羨慕我們四姑奶奶嫁得好。
”
這麼淺薄的恭維,因為扯上了窦昭,宋墨的眉宇間竟然露出幾分歡喜來。
紀氏和五太太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
就有小厮隔着簾子高聲禀道:“世子爺,東宮的龐公公過來了。
說是昨天晚上太子妃又誕下了一位皇孫,太子特意讓他過來問問我們家夫人生了沒有。
”
窦家的女眷不由得都倒吸了口冷氣。
早就聽說英國公府聖眷頗隆,卻不曾想竟然到了這種程度——太子和宋墨一點忌諱都沒有,就像自家的兄弟似的。
宋墨沒有注意到窦家女眷的神色。
他還沉浸在初為人父的愉悅中,得意地道:“你去跟那龐公公說一聲,就說夫人也生了位公子,有六斤七兩。
母子平安,讓他不必挂心。
”
并沒有打算見一見那位龐公公。
窦昭卻知道這位叫龐立忠的公公也是太子身邊的一位大太監。
比崔便宜的資曆還老,據說曾在元後沈氏身邊服侍過的,素來得太子敬重,如今在太子妃身邊,負責照顧太子妃所出的兩位皇孫。
她忙道:“你還去看看吧!
太子既遣了人來問我,太子妃又新誕下麟兒,于情于理你都應該親自見見龐公公,問問太子妃和小皇孫的情況才是。
”
宋墨拍了下額頭,道:“看我,隻顧着自己高興了,太子妃那邊是個怎樣的情況倒忘了問。
”
他重新吩咐那小厮一聲,這才将孩子小心翼翼地交給了乳娘,和紀氏等打了聲招呼,出了産房。
衆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氣。
醫婆上前給窦昭把脈,穩婆忙着上前道賀讨賞,乳娘抱着孩子輕輕地拍哄着,竈上的婆子燒了熱水,丫鬟們沖了紅糖水招待窦家的女眷。
整個産室都活了起來。
窦昭讓乳娘把孩子放在她的枕邊,道:“還是讓他習慣睡床的好,你這樣總是抱着他,可别把他給慣壞了。
”
乳娘笑着奉承道:“公子托生到您這樣的人家,就算是不睡床,也有人日夜輪流抱着,有什麼打緊的?
”依言将孩子放在了窦昭的枕邊。
窦昭看着紅皮猴似的孩子,一顆心這才定下來。
她吩咐醫院:“不用給我煎麥芽水了,給我開幾副催奶的方子。
”
屋裡的人俱是一愣。
乳娘吓得直哆嗦,立刻跪在了窦昭的床前:“夫人可是嫌棄奴婢粗鄙?
奴婢有什麼不對的,夫人直管吩咐,奴婢立馬就改……”
“你很好。
”窦昭讓蔣琰把乳娘扶起來,道,“這是我和世子爺的第一個孩子,我們早商量好了,準備自己哺乳,你不要多心,讓你到府上來,也是為了防着我沒有奶水或者奶水不夠。
要不然我也不會事前就讓人把你的孩子也接進府來——這樣免得斷了奶水。
”
乳娘都是由**府介紹過來的,身世清白,千裡挑一,怎麼會不好?
隻是窦昭前世子女緣單薄,這一世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放任别人來教養她的孩子了。
紀氏勸她:“你别看現在孩子睡得香甜,過幾天長開了。
一會要吃一會要拉的,吵得人不得安甯,就怕你身體吃不消。
”
“沒事!
”窦昭笑道,“我早有了準備。
”然後向紀氏保證,“我若是覺得累,再讓她們接手也不遲。
”
态度十分的堅決。
紀氏還以為窦昭是因為自己從小喪母的緣故,不由輕輕地歎了口氣,不再勸她,而是囑咐起她一些坐月子要注意的事項來。
宋家的人得了喜訊。
大太太等人過來看望窦昭。
窦家的女眷趁機告辭。
窦昭讓蔣琰幫着送客。
宋茂春等人既然依附着英國公府過日子,英國公府有什麼風吹草動,自然逃不過他們這些時時盯着英國公府的人。
蔣琰的事宋墨并沒有大肆宣揚,可也沒有存心隐瞞,宋大太太雖然聽到英國公府的仆婦們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說什麼宋宜春為了把外室生的兒子當成嫡子養在蔣夫人的名下,把蔣夫人生的女兒悄悄地送到了蔣家撫養,如今蔣家敗落了,宋家又把女兒給接了回來……可誰會幹這種事?
她不免嗤之以鼻,嘲笑那些婦仆吃飽了沒事幹,造個謠都漏洞百出。
可此刻和蔣琰一照面,她頓時就傻了眼。
宋三太太見着滿屋窦氏的女眷就一肚子氣。
當年蔣夫人再親近蔣家可也沒敢像窦氏這樣把宋家的人完全不放在眼裡!
她低了頭就和宋四太太小聲嘀咕着。
根本沒有注意到蔣琰:“侄兒媳婦生孩子,怎麼不通知我們這些做伯母做嬸嬸的,反把娘家的人都請來了,是不是不做洗三禮了?
”
誰知道宋四太太聽了卻拉了拉她的衣袖。
然後朝門口呶了呶嘴。
宋三太太一眼望過去,隻看見門簾晃動,早不見了窦家女眷和蔣琰的影子,自然也沒有看見蔣琰。
她正困惑着。
蔣琰折了回來。
宋三太太吓了一大跳,指着蔣琰說了聲“你”。
頓覺失态,忙放下了手臂,收回目光,恢複了之前冷傲的面孔。
窦昭看着暗暗好笑,向三位宋太太引見了蔣琰,然後借口讓蔣琰去看看竈子上炖的老母雞好了沒有,将她支了出去,直言不諱地對宋三太太笑道:“三嬸嬸看見琰妹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
宋三太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尴尬地道:“隻是覺得這蔣家表小姐怎麼和二嫂長得那麼像啊!
”
“僅僅是因為長得像嗎?
”窦昭一反往日的沉默,咄咄逼人地道,“據說當初我婆婆生二爺的時候,是大伯母推薦的穩婆,如今世子爺卻怎麼也找不到那穩婆了,你們說奇怪不奇怪?
”她說着,目光犀利地落在了宋大太太的身上。
宋大太太差點跳起來。
“我,我也是好心。
”她急急地辯道,額頭上已冒出了細細的汗珠,“那文婆子在京都也是小有名氣的,當初我生宋欽和宋铎的時候都是找她接的生,怎麼可能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多半是那婆子賺足了錢,不做這一行了吧?
我聽說那婆子隻有一個女兒,遠遠地嫁去了濟南府,或者她去了濟南府也不一定。
”
“可能吧。
”窦昭非笑非笑地道,吩咐丫鬟們給三位宋太太上茶,又稱孩子睡下了,就不抱給她們看了,洗三禮那天,請她們早點來。
經過剛才那番鬧騰,三位宋太太也無心和她多說,寒暄了幾句,見窦昭端了茶,就告辭了。
窦昭也有些累了,交待了幾句,就躺下睡了。
宋墨回來聽說窦昭歇下了,放輕了腳步走進了産房,站在床邊盯着窦昭和孩子看了半晌,這才笑吟吟地出了産房,去給朋友寫喜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