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菱看着就心疼得不行,“大師,您輕點,輕點,我家姑娘才六歲,還是個孩子呢,受不住啊。
”
“她曉得疼是好事,說明她的筋脈還沒堵嚴實。
丫頭,想快點站起來就得忍得下這個疼。
”澄空拿出倒拔垂楊柳的氣勢,又在姜留的兩條小胖胳膊上紮下十幾根銀針。
她想站起來……但她忍……不下。
姜留疼得眼淚嘩嘩直流,若不是舌頭不利索,她現在定要罵娘了。
疼到後來,姜留的意識都模糊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清醒過來時覺察不到疼,卻發現對面榻上的親哥正盯着她看。
他人不大,眸子像寒潭,又像她墜江穿越之前見到的江面,看似平靜卻蘊藏着無限殺機,讓姜留心生恐懼。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動也不能動的姜留努力扯動嘴角,緩緩露出示好地笑臉。
在娘親的鮮血和漫天的火光中清醒過來的任淩生,見對面榻上躺着已個胳膊上插滿銀針的刺猬娃娃。
被汗打濕的頭發貼在她白胖的臉上,她應該很難受,卻沖着自己笑,雖然很醜,但卻那麼努力地笑。
他也努力過,努力想擋住刺向娘親的尖刀,努力想打倒闖入家裡的壞人,努力想撲滅吞噬了爹爹靈位的火苗。
任淩生越想越難受,淚水順着眼角嘩嘩地往下流。
前一刻還兇神惡煞的,怎麼轉眼就哭上了?
努力笑着的姜留緩緩收了笑,想到他的身世,想到自己的由來,心中升起同病相憐的苦楚。
趙青菱推門進來見少爺和姑娘對着哭,欣喜不已,“少爺醒了,姑娘醒了!
”
澄空啪嗒啪嗒地跟進來,先看過任淩生的,再給姜留拔了銀針,“今兒就這樣吧。
”
裘叔和趙青菱謝過澄空,各自抱起自家的小主子回寮房。
鴉隐想跟着裘叔和少爺,卻被裘叔瞪了一眼,無奈接過潑婦懷裡的小胖丫。
少将軍清醒了,裘叔心中巨石落地,待回到寮房後細細給他講眼前的局勢。
“所以,少爺現在化名姜淩,暫住姜家。
方才那四肢癱瘓的小姑娘是姜二爺的嫡次女,行六,閨名姜留,現在算是您的胞妹。
”
忽遭巨變,才八歲的任淩生正茫茫然無所依時,卻聽軍師說自己又有了父親和妹妹有了家,很是抵觸。
他隻想要他的爹爹和娘親,想要他本來的家,可爹娘都被人殺死,再也回不來了,他沒家了。
任淩生握緊小拳頭,“軍師,‘江’是江河湖海的江嗎?
”
裘叔搖頭,“是姜子牙的姜。
少爺,老奴現在是姜家的下人姜裘,您喚老奴一聲‘裘叔’就好。
”
不是娘親的那個江呢,任淩生失望點頭,撐着虛弱的小身闆抱拳,頗有幾分武将風範,“姜淩多謝裘叔救命之恩。
”
見少爺一夕長大,裘叔的眼圈紅了,握住他的小手道,“少爺這話折煞老奴了,救您的不是老奴。
是鴉隐他們拼死帶您闖出肅州,是姜二爺将您送到程公面前,是程公妙手回春為您解毒。
少爺能醒過來,是蒼天有眼,是老爺和夫人在天之靈保佑。
少爺要好好活下去,老爺和夫人在天之靈才能瞑目。
”
聽到裘叔提起父母,姜淩忍不住又哭了起來,裘叔默默陪着。
遭逢這樣的大難,大人都承受不住,更何況是個八歲的孩子。
許久之後,姜淩才止住哭聲啞着嗓子問,“裘叔,姜淩該怎麼做才能為父母報仇?
”
“少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咱們的仇家很強,所以您要比他們更強,才能報仇。
”
“我會好好練刀馬功夫,比他們更強!
”姜淩握緊拳頭。
“如今四海升平,是文官的天下,少爺若想報仇,除了習武還要習文。
隻要您足夠厲害足夠聰明,老爺夫人的大仇何愁不報?
”裘叔想給少爺個盼頭,讓他勤學文武藝。
至于報仇,那是後話,現在什麼也沒有少爺的身體重要。
裘叔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刻在姜淩的心裡。
他要變強!
姜淩要變強,姜留隻想變成正常人。
第二日,她在寮房内泡黑漆漆的藥澡。
有沒有效果姜留暫時體會不出來,但是她鼻子被熏得除了藥味,什麼也聞不到了。
第三日,姜留被抱到懸崖小的小屋時,肝都是顫的。
雖然疼得鑽心,但姜留咬牙撐着,隻是她撐得甚是狼狽。
姜淩在她對面的榻上紮針排毒,也有點疼。
默默看着姜家“妹妹”疼得發抖、流汗、流眼淚,姜淩覺得她很快會哭鬧着不肯再治,但她卻堅持了下來。
五日,十日,半月,一月,兩人就這樣對躺在澄空的小破屋裡當刺猬。
姜留初時覺得黑哥哥的眼神吓人,但被盯多了也就沒感覺了。
隻是眼見着黑哥哥的傷一日好過一日,自己卻毫無起色,姜留有些灰心喪氣。
姜淩盯着沒精神氣兒的妹妹看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才幹巴巴地跟她說了第一句話:“會好的。
”
原來他不是啞巴啊。
姜留無力回話,隻緩緩眨了眨眼。
這動作很傻,但姜淩卻很滿足。
現在還能有個人跟他患難與共,讓他幼小的心得到了一絲慰藉。
待到兩個月時,受盡苦楚的姜留終于能0.2倍速地使用她的胳膊了!
第一次握住茶碗把一口水送入自己口中,姜留哭了,趙青菱和書秋比她哭得還厲害。
對面榻上的哥哥替妹妹高興,于是他更加努力地看書。
待到三個月時,姜淩終于可以0.2倍速地使用自己的雙腿了。
雖然找不準平衡總摔倒,但她很開心,整天咧着嘴傻笑。
在旁邊練武的姜淩很是自然地給她擦汗,姜留仰着笑臉,操着0.5倍速的舌頭說,“謝—謝—哥。
”
踩着點爬上山來接閨女的姜二爺見着閨女的模樣,跳腳了!
“三個月了,我閨女就這樣?
”姜二爺吃驚不已。
這三月姜二爺雖沒上山,但山上一直有消息送下去,說他的便宜兒子褪幹淨了毒,寶貝閨女也能下地行走了。
閨女這蹒跚如老婦的模樣,怎能算能行走了!
等着爹爹來分享喜悅的姜留受到嚴重打擊,笑不出來了。
澄空一巴掌按扁姜二孝敬他的點心,“老子說她三個月就能站起來可沒說她能完好如初,她站起來沒有?
”
姜二爺瞪大鳳眸,“你算計老子!
”
“老子算計你什麼了?
”
“算計老子幫你養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