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二爺終于從衙門出來了,姜寶和姜猴兒立刻從門房裡跑出來迎上去。
姜猴兒搶在姜寶之前道,“二爺餓了吧?
小人給你買了……”
“爺不想吃,回府。
”姜二爺剛從牢裡出來,身上全是味兒,腦裡全是事兒,肚子裡全是氣,哪有心思吃東西。
姜寶聞言,立刻将得勝帶過來,請二爺上馬。
姜二爺翻身上馬接過缰繩後,吩咐姜寶道,“去找裘叔,讓他立刻回府。
”
“是。
”
見二爺面色不好,姜寶就猜到有不好的事情發生,飛速趕往裘叔所在的南城門。
今日早間裘叔說有一批藥材會從肅州運來,他會在南城外的碼頭等着接貨。
姜寶心裡明白,裘叔親自去迎,就說明這批從肅州送來的東西中,絕不僅是藥材。
不過不管裡邊是什麼東西,也不及二爺的事兒重要。
姜二爺的馬剛進院子,坐在影壁牆邊大石榴樹下打呼噜的老管家厚叔聽到動靜,擦擦口水擡起了腦袋,與姜二爺打招呼,“二爺回來了。
”
姜二爺把馬缰繩扔給門人,與厚叔道,“樹上的石榴那麼大個,您也不怕掉一個下來砸着頭。
”
“二爺别看老奴年紀大了,可腦袋還結實着呢。
剛掉了一個,砸着一點也不疼,就是石榴籽兒太多,吃着費勁兒。
”厚叔列着缺牙的嘴笑呵呵的,擡起枯幹的手摘了個裂開露籽兒的大石榴,雙手遞給姜二爺,“二爺嘗嘗吧,今年雨水多石榴熟得晚,外皮也不好看,可滋味兒好着呢。
”
姜二爺從來不吃長得難看的東西,不過他還是接過老管家手裡的石榴,又吩咐旁邊的小厮,“厚叔再想吃石榴,挑大個的摘下來榨出汁兒送上來。
”
厚叔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姜二爺哼了一聲,“用!
您老剩下的那幾顆牙,可架不住石榴籽擱。
”
多了姜二爺的俸祿後,府裡的日子好過了些,又進了一批奴仆。
姜老夫人特意指了一個手腳勤快的小厮到前院,專門照料老管家的飲食起居。
已經七十歲的厚叔自小便跟着姜老太爺,在姜家長大、娶妻生子。
祖父和父親去世後,姜家三兄弟将老管家當半個長輩看待。
讓厚叔這一打岔,回到西院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再看到院裡啃石榴的小閨女,姜二爺肚子裡的氣便散了。
他上前揉了揉閨女的小腦袋,“牙掉了幾顆了?
”
“八顆,門牙都掉了。
”兩顆大門牙已經長齊的姜留捧着石榴,擔心地問她爹,“爹爹看留兒的門牙,是不是個太大了?
”
姜二爺俯身看了看,仰躺在旁邊的躺椅上,“門牙大點能看家。
”
看家?
姜留氣得呲牙,恨不得将大半個石榴全擠在他爹的月白襕衫上。
姜二爺才不管閨女生不生氣,懶洋洋地吩咐道,“爹想吃石榴。
”
吃!
姜留抓了一把石榴,全扣在他爹嘴上。
姜二爺吃完甜滋滋的石榴将石榴籽吐出來,抓過閨女的小爪子,“這麼大點兒,還想塞滿爹的嘴?
”
姜留鼓着腮幫子,用單手剝下一小把石榴,塞進爹爹嘴裡,“爹爹今天不開心?
”
否則怎麼這功夫不去軋街道,跑回來躺着呢。
姜二爺望着秋日高空上的魚鱗雲,歎了口氣,“留兒,你現在跑得更快了吧?
”
爹爹的思路向來跳脫,所答非所問是常有的事兒。
姜留順着他的話答道,“嗯,不隻留兒,姐姐現在跑得也很快了。
”
姜留覺得,自己穿過來後除了受苦,勉強能算上金手指的就是跑得快了,所以她每日苦練不辍。
姜慕燕起居都跟妹妹在一處,妹妹練她也練,雖說速度追不上妹妹,但比她之前瘦弱得走幾步就得歇歇的速度快了可不是一點半點。
姜二爺捏着閨女的小手,叮囑道,“以後你們倆出門,要至少帶三個護院,四個武婢。
除了呼延圖和鴉隐,将齊猛也帶上。
”
齊猛是除了鴉隐、呼延圖、姜寶和姜财外,府裡功夫最好的護院。
爹爹讓她們帶這麼多人,就是說他預計到外邊比之前還危險。
但爹爹不願說為什麼,姜留也不問,乖乖點頭應下,“是。
爹爹放心,我和姐姐都會好好的,絕不會出事。
”
“咕噜噜……”姜二爺的肚子傳出一陣響亮的聲音,代替了他的回答。
姜留詫異,“爹爹沒吃飽?
”
姜二爺可憐巴巴道,“爹爹今日除了幾口石榴,還沒吃過旁的東西。
”
“那您還在這兒躺着?
”
“還不是你在這兒,爹才過來的。
”
姜留……
姜寶快步走進來,“二爺,裘叔回來了。
”
姜二爺松開閨女的小手,趕往前院的書房。
姜留也站了起來,“爹爹,女兒讓人送些飯菜過去吧?
”
“爹要吃面。
”
“成。
”姜留立刻吩咐書秋,“去吩咐劉嫂,讓她快做一盆面,送到前院書房去。
”
書秋問道,“姑娘,二爺飯量大,又從早上餓到後半晌,一盆面不夠吧?
要不做兩盆?
”
姜留……當她爹是豬麼?
姜二爺到了書房,見裘叔正拿着汗巾擦汗,便問道,“跑哪兒去了,怎這麼久才回來?
”
裘叔彎腰行禮,回道,“外地送來一批藥材,老奴去南城門外等候。
”
藥材進京會被嚴查,若無人打點着回被守城兵克扣。
姜二爺吩咐道,“爺交待下去,以後你們從西以後走金光門入城。
”
西正門金光門到西市更近,姜二爺任西市指揮使,與守西城門的官兵交情更好。
裘叔立刻應下,“還是二爺想得周到。
”
姜二爺哼了一聲,“有自己的城門不走,偏去南城看人臉色,傻!
”
“二爺教訓的是。
”裘叔再應。
“爺急着叫你回來,是因為肅州有一批軍馬要在三日内從開遠門進城,到太仆寺獻馬後,會到延福坊的奏事院落腳,估計一月内不會走。
”姜二爺說起正事兒,“包括淩兒在内,你們幾個這一個月少在府外走到,免得惹來麻煩。
”
進京獻馬,乃是極為體面的差事,能來送馬的将士必定在肅州是有頭有臉的。
上上次進京獻馬的武将是姜淩的生父任牧遠,也是在那時候,好四處閑逛的姜二爺看他挺順眼,曾與他一塊吃過酒。
任牧遠被人殺害,姜淩逃難進康安避入姜家,肅州來的人,讓姜二爺很是戒備。
裘叔上前一步,低聲道,“二爺,此次進京獻馬的是左武衛遊擊将軍宋顆,他乃是左武衛統領将軍蔣錦宗的得力部下。
據老奴暗查,當年暗殺任将軍、滅掉任家的殺手,很可能是蔣錦宗派去的。
”
沒想到裘叔已經調查得這麼清楚了,姜二爺追問,“這陳顆可認得你和淩兒?
”
曾任左武衛軍師的裘叔不好意思地點頭,“他認得老奴,淩少爺他也見過。
”
姜二爺立刻炸毛了,“你不是說你是邊城小吏,淩兒自有在山上習武,認得你們的人沒幾個麼!
怎跑過來一個就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