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和駱君搖半個月後成婚?
!
”
皇城中某處幽暗的房間裡,斜斡雲用力一揮将手中粗糙的茶杯砸向地面。
茶杯落地的聲音清脆,坐在旁邊的男子卻紋絲不動,絲毫沒有被他的怒火影響。
那男子二十七八的年齡,典型的外族樣貌。
隻是比起斜斡雲,他的膚色更深了幾分,是那種常年被太陽照射的健康的麥膚色。
他眉梢上揚,長着一對過于鋒利的丹鳳眼,薄唇蒼白,眉目陰鸷。
“穆薩!
”斜斡雲怒吼道。
青年挑了下眉梢,眉宇間帶着幾分不屑,“你若是想将大盛人招來,就盡管叫,反正現在縮在這裡當老鼠的人也不是我。
”他雖然長着一張外族人的樣貌,大盛官話卻說得十分流利。
斜斡雲被噎了一下,好一會兒才輕哼一聲道:“你以為你比我好到哪兒去?
你現在敢去外面到處亂晃麼?
”
青年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敢?
”
斜斡雲深吸了一口氣,勸服了自己不要跟他一般見識,咬牙道:“你不是說你能阻止駱家和謝衍結親麼?
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你是去阻止還是去催他們盡快成婚的?
”
聞言叫穆薩的青年臉色也有些難看了,咬牙道:“我怎麼知道大盛人腦子有毛病?
不是說長輩死了晚輩就不能成婚麼?
現在那老太婆已經隻有一口氣吊着了,為什麼他們還有功夫準備婚禮?
”
斜斡雲沒好氣地道:“她沒死。
”
“……”穆薩有些煩躁地把玩着手中的蠍尾飛镖,道:“你以為在皇宮裡殺了當朝太皇太後那麼容易?
這些大盛權勢都怕死得很,身邊時時刻刻一群人圍着。
真有毒的東西,還沒送到她面前就被人發現了。
若不是她本來就病得快死了,連這次的機會都沒有。
”
斜斡雲毫不客氣地道:“還不如沒有。
”
穆薩眼底閃過一道冷光,陰沉沉地盯着坐在自己對面的斜斡雲。
斜斡雲對上他的眼神心中也是一顫,這才回過神來記起自己根本就不是穆薩的對手。
穆薩極得容夫人看重性格又陰沉狂妄,這個時候若是惹怒了他,就算他下手殺了自己容夫人也未必會為自己讨回公道。
最重要的是,人都死了,公道又有什麼用呢?
穆薩自然也發現了他一瞬間不自然的神色,不屑地輕哼了一聲道:“若不是你将咱們在上雍的人手都揮霍殆盡了,哪裡用得着這麼麻煩。
”
斜斡雲垂眸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拳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果然不出意料,太皇太後的诏書一到,駱府立刻就變得門庭若市。
上門來推薦自家商品的,上門送禮的,上門來打探消息看看能不能與駱家聯姻的,一整天幾乎就沒有閑過。
駱君搖跟在蘇氏身邊,這才知道一個當家主母需要應付多少事情。
雖然不是日日都如此,但誰家每年沒有幾件大事呢?
這些事情卻都是需要當家主母出面處理了的。
淳安伯府也知道駱家人少如今隻怕忙得不可開交,淳安伯夫人便做主讓駱明湘也回來幫忙。
反正兩家離得也不算遠,每天來回花不了多少時間。
暖心苑裡,駱明湘正拉着駱君搖選布料。
她們跟前擺放着整個上雍最好的絲綢以及織造司各種貢品布料,等在外面的還有十來位繡娘。
她們都是從千工局和各大繡坊選出來的巧手,其中還不乏名動京城的女紅大家。
若不是這次确實趕得及,哪怕是駱家也不會一次請來這麼多的人。
駱明湘輕撫着跟前的綢緞笑道:“這是織造司送來的今年的貢品雲錦,這邊是繡玉坊送來的,我瞧這兩匹料子做嫁衣最好,搖搖喜歡哪一匹?
”
駱君搖看了看眼前兩匹正紅色面料,一匹是龍鳳呈祥妝花錦緞,另一匹則是鳳穿牡丹缂絲緞,都是簡直不菲的好東西。
“大姐姐覺得哪個好?
”駱君搖問道。
駱明湘笑道:“這可是你的嫁衣,自然是看你喜歡哪個?
”
駱君搖道:“都挺好看的呀。
”
駱明湘想了想道:“那就用這龍鳳呈祥做嫁衣,寓意也好。
另外這一匹,就裁成禮服。
雖然做了王妃,正式場合都可以穿王妃吉服,但也不能總是什麼場合都穿,正式一些的禮服也還是要的。
”
入宮赴宴之類的自然要穿吉服,但尋常人家宴會若是也穿着就顯得過于正式了。
而素日裡的常服又顯得有些輕率,自然要多準備一些。
駱君搖覺得這種事還是大姐姐更懂一些,于是點點頭便應了。
決定好了這件事,大家都松了口氣,站在旁邊的千工局女管事連忙提筆記了下來。
問完了未來楚王妃的喜好,女管事揮揮手讓旁邊侍女搬走了幾匹紅色的綢緞。
很快又送來了許多其他各色的布料。
這一次連桌上都擺不下了,幹脆直接捧在手裡供兩人挑選。
駱明湘道:“時間恐怕來不及了,就先做六套秋季常服,六套入冬的常服,兩件大氅吧。
”
女管事笑道:“許少夫人盡管放心,咱們千工局這些天都盡趕着王妃的東西做,雖然是趕了一些,卻也還是來得及的。
”
駱明湘微微挑眉,想了想道:“那就秋冬常服各再添兩套,至于樣式圖案你們就自己看着辦吧。
各位都是皇城有名有号,手最巧的繡工,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
女管事臉上的笑容盛了幾分,連聲應是,保證一定讓王妃滿意。
這種急着趕工期的活兒最是為難人,幸好駱家和未來的楚王妃都是體恤人的,對她們也十分寬容。
女管事收好了手中的冊子,帶着人捧着東西出去了。
她出去便要将所有繡娘召集起來分派活計,十多天時間當真不算輕松。
“大姐姐,其實用不着那麼麻煩。
差不多做個樣子就成了,等過後咱們再慢慢做不就成了?
”駱君搖道。
反正先将嫁衣趕出來,至于平時要穿的衣服有幾套就成了。
等婚禮過後再慢慢做,還怕沒有衣服穿不成?
駱明湘沒好氣地道:“做樣子也得有個樣子才行,你可知道我出閣的時候準備了多少衣裳?
”
駱君搖好奇地看着她,她還真不知道,就記憶中駱家好像挺早就開始收羅各種面料,府裡的繡娘也很是忙碌了一陣子。
駱明湘道:“我當時專程為婚後準備的四季常服各有十六套,你姐夫還沒有功名,我自然也沒有诰命,四季禮服又各準備了六套。
”
饒是駱君搖也忍不住咋舌,難怪那麼多箱籠呢。
單隻是這幾十套衣裳,都要裝好幾個大箱子。
駱明湘笑道:“所以,你這才哪到哪兒啊,如今趕時間,也隻得将就了。
”
駱君搖道:“你不覺得…春夏的衣服,到明年都舊了嗎?
”
駱明湘道:“所以,我還帶了一百二十匹各色料子。
”
權貴家姑娘的嫁妝不僅包括金銀錢财,還有衣食住行各方面的東西。
上到家具服裝,下到擺件香料,甚至銅鏡浴桶。
這不僅是對外表示疼愛女兒,也是告訴親家,自己女兒嫁過去不用夫家一分一毫,讓親家不要委屈了自家姑娘。
駱君搖點點頭,深表佩服。
“嫁衣樣式選好了?
”蘇氏帶着人從外面進來,看到房間裡隻有姐妹兩人笑問道。
駱君搖點頭道:“選好了。
母親,您拿的又是什麼?
”
蘇氏手裡拿着一本厚厚的冊子,身後的丫頭還捧着一個錦盒。
蘇氏走到桌邊坐下道:“這是你的嫁妝冊子,我拿過來給你看看,等回頭将嫁妝送到楚王府,還要拿去府衙存檔。
”
駱君搖接過來粗略翻了翻,隻覺得被那一頁頁某某地良田幾百畝,某某地别院一棟,某某地商鋪數間晃得頭暈。
其中還有各種寶石,美玉,珍珠都是按箱裝的,駱明湘所說的綢緞面料也在其中,各色面料三百六十匹,比駱明湘當時足足多了兩百多。
蘇氏自然也看到了那一頁,笑道:“這也是沒法子,衣裳是趕不上了,隻能去了王府再自己慢慢做。
”
駱君搖點點頭翻到最後一頁,壓箱底的銀子——六十萬兩。
“母親?
”駱君搖擡頭看向蘇氏,六十萬兩絕對是一筆天文數字。
要知道,之前十萬兩就把謝承佑逼得上蹿下跳了。
她也記得大姐姐出嫁的時候壓箱底的銀子也才十萬兩,這在京城貴女中已經是一等一的了。
蘇氏輕聲道:“給你就好好收着。
”
見駱君搖還想說什麼,蘇氏道:“你也不必多想,這其中有一半都是你娘親當年的嫁妝,還有她名下的商鋪盈餘這些年我都給你存着。
這些謹言謹行都不要,自然是給你了。
還有五萬兩,是你外祖父當年離京的時候留下來的。
說是擔心将來看不到你出閣,留着給你做嫁妝的。
剩下的才是咱們家裡給你的。
我這些年沒有告訴你這些,也是怕你胡亂糟蹋了。
如今你要成婚了,這些自然都是要跟着你走的。
”
“娘親還有外祖父留給我的?
”駱君搖遲疑道。
蘇氏點頭道:“你外祖父是我姨父,六年前已經去世了。
你兩個舅舅早年一個戰死沙場,一個早早病逝了,後來表姐也沒了。
姨父傷心欲絕,不想留在上雍這傷心地,便辭官帶着你小舅舅去了嶂州。
那裡是林氏的祖地,卻孤懸海外與上雍不僅隔着萬裡之遙還隔着海。
你父親這些年又在邊關,聽說你小舅舅時常出海漂泊,漸漸地與咱們家便少了聯系。
不過你及笄的時候,林家還派人送了禮物過來,你忘了?
”
駱君搖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是她忘了是原主忘了。
原主十五歲生日的時候收到了一串極品紫珍珠做的項鍊,一件珍珠衫,還有一顆挺大的極品珊瑚樹。
當時蘇氏還特意提過一句,說是嶂州林家她外祖家送來的。
當時原主其實也挺高興的,但駱老夫人卻很不高興,對原主說了不少關于外祖家的壞話。
原主從小到大聽過不少這類的話,對外祖家自然沒什麼感情,也就将這事兒抛到一邊了。
最後那些東西,珍珠項鍊和珍珠衫分别給了沈令湘母女,珊瑚樹如今還擺在駱老夫人的榮樂堂呢。
蘇氏自然也知道這些事情,搖搖頭道:“你和攝政王訂婚,你爹爹也給嶂州去了信。
原本以為至少也得明年成婚,你小舅舅若是收到信或許能來一趟,但是眼下卻……”
别說是遠在嶂州的林家了,就是駱家在老家的人也通知不了。
“母親,我小舅舅是什麼樣的人?
”駱君搖有些好奇地問道。
外祖父六年前就去世了,及笄的時候送禮物的自然就是小舅舅了。
蘇氏點頭笑道:“他離開上雍的時候才十歲,我隻記得長得挺好看的,跟表姐很像。
你若是好奇不妨去問問你大哥,六年前姨父去世,他親自去了嶂州一趟。
”
駱君搖點點頭,她确實對那位小舅舅挺好奇的。
蘇氏笑道:“我倒是聽你爹爹說過兩句,說這個小舅子不大像林家的人。
”
“這是什麼意思?
”駱君搖眨眨眼睛,母親說他長得像母親,那就是行事風格不像了?
蘇氏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我也十多年沒見過他了。
”
駱君搖道:“這次大約是見不到了,希望以後有機會能親自見見小舅舅。
”
小舅舅離開上雍的時候才十歲,那現在也不過才二十四五。
母親還說小舅舅長得像娘親,那妥妥是個美男子啊。
蘇氏道:“都是一家人,總會有機會見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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