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王泛并沒有将喻明秋放在眼裡,畢竟喻明秋斷了一條手臂,而且在此之前他确實沒有聽說過朝廷有這麼一位高手。
除非是謝衍那個級别的高手甚至比謝衍更厲害,否則王泛并不認為一個斷臂的人能對自己構成什麼威脅。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輕敵了,喻明秋的實力或許未必比他強,但也絕對不比他弱,這還是他斷了一臂的前提下。
最重要的是,有喻明秋纏着他,他根本就無法脫身。
他隻有一個人,但旁邊卻還有幾個對方的人虎視眈眈。
心中一沉,随着王泛的臉色越發陰沉他的心緒也開始有些亂了。
心一亂,手下便也會開始亂了。
而喻明秋卻依然穩如泰山,這些年的囚禁生涯雖然對他造成了許多影響,但也讓他的心境越發沉穩起來。
他的目标并不是打敗王泛,他也并不急于證明自己比對方更強。
喻明秋穩了,王泛就更急了。
他已經看出了對方的打算,當即手下越發多了幾分狠厲,希望能靠着突然的爆發力重挫對方然後伺機逃離。
衛長亭坐在房頂上看得津津有味,這位喻将軍當真不愧骁勇之稱,即便是被蕲族人囚禁了這麼多年,還斷了一條胳膊,還是非常能打。
反正他是惹不起的。
看了看四周,衛長亭從房頂一躍而下落到了冷霜旁邊,“霜霜,我們抓緊時間,一會兒人多了不好收場。
”
冷霜瞥了他一眼,提起手中短刀朝着打鬥中的兩個人掠了過去,同時還留下了幾句,“别礙事。
”
“……”衛世子十分委屈,再看看也跟着沖上去的兩個黑衣人歎了口氣。
武功差點沒人權麼?
他其實也沒有那麼差吧?
突然加入了三個人,還是三個實力相當不弱的,王泛立刻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若不是有一定的實力,普通人壓根就不敢在兩個高手對決的時候沖上來。
“卑鄙!
”拼着挨了兩刀,王泛終于和喻明秋拉開了一點距離,咬牙道:“攝政王府的人就隻會以多欺少麼?
”
喻明秋淡淡道:“我不是攝政王府的人。
”
王泛冷笑,顯然是不信。
喻明秋道:“我是新任武衛軍統領,京畿安危,現在歸我管。
”
身為骁遠侯,新任武衛軍統領,即将被授予衛武大将軍官銜的喻明秋确實不能算是攝政王府的人。
衛武大将軍論官職跟鎮國大将軍隻差半級,即便謝衍是攝政王,兩人也隻能算是同僚。
在朝堂大政方針上喻明秋要聽從攝政王的意思,但其他時候謝衍是無權指使喻明秋的。
就比如在朝堂上謝衍的地位明顯高于駱雲,甯王,阮廷這些人,但誰也不能說他們就是攝政王府的人。
對王泛這樣的江湖中人來說,他其實分不清楚那些複雜的官職體系和關系。
不過喻明秋的話他聽明白了,雖然他并不相信喻明秋真的跟攝政王府無關。
“那又如何?
”王泛咬牙道。
喻明秋道:“七年前出逃的通緝犯,昨晚城中有三十一人死于你手。
跟我回天牢,或者……就地正法。
”
王泛神色變了變,他也不确定自己昨晚到底殺了多少人,但應當差不多是這個數。
能知道得這麼清楚,這些人……
喻明秋并沒有給他多想的時間,再次提劍揮了過來。
王泛連忙舉刀迎戰,雙方再一次選入了苦鬥。
一刻鐘之後,王泛終于拖着累累重傷狼狽地逃離了。
肩膀上刀口猙獰的喻明秋從容地從地上站起身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面色如常,仿佛那傷不是在他自己身上一般。
衛長亭歎了口氣,搖搖頭揮動着折扇過來道:“王爺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種兇徒能殺還是殺了得好,萬一真讓他跑了可就麻煩了。
”
喻明秋道:“他不會跑的,現在恐怕想跑也跑不了。
”
冷霜走過來,将一塊烏木牌子送到喻明秋跟前。
喻明秋伸手接過看了看,問道:“昨晚一共收了多少這牌子?
”
冷霜道:“昨晚城西一共死了一百二十七人,有六塊牌子,都是一流高手。
”
喻明秋道:“王爺說得對,王泛不會無緣無故跑到上雍來,是有人找他來的。
”
衛長亭道:“鳴音閣?
”這牌子并不難認,顯然是鳴音閣的東西。
隻是不知道,鳴音閣弄這麼多高手入京,是想要幹什麼?
難不成是想要謀朝篡位?
難度太高,除非他們能殺了謝衍,否則就算他們真的控制了小皇帝也沒用。
衛長亭用折扇撐着下巴思索了一下道:“這個王泛的行動顯然不是鳴音閣的意思,方才他是從風雅樓出來的,可以去查查這個地方。
另外,這些拿了牌子的人顯然并不是鳴音閣的屬下,行動自由散漫。
可能是…鳴音閣用什麼條件請來的。
”
喻明秋沉默地點了下頭道:“今天下午武衛軍就會入城,接替西城兵馬司。
東南北還有内城也會派武衛軍進駐。
”
衛長亭和冷霜都知道,現在西城兵馬司的人封鎖了這一片的大小出口,雖然這種封鎖對一流高手來說沒什麼用處。
若是武衛軍接替的話,城西恐怕就不會像現在這麼悠閑甯靜了。
鳴音閣那位神秘的閣主,也未必還能坐得住。
“會不會鬧得太大了?
”衛長亭蹙眉道。
武衛軍一般是駐紮城外的,一旦進城很容易引起百姓的恐慌。
喻明秋道:“重點還是西城,其他地方隻是象征性駐軍。
”
冷霜道:“王爺說,一切聽将軍吩咐。
”
衛長亭立刻點頭,“霜霜說得對。
”他現在是文官,不摻和這些。
喻明秋瞥了衛長亭一眼,“回去吧。
”
衛長亭猶豫了一下,道:“那個…喻将軍,你的傷要不要處理一下?
”還在淌血呢。
“多謝關心。
”說完,喻明秋先一步往外走去。
衛長亭有些茫然,“所以,他打算就這麼流着血回王府嗎?
”
喻明秋現在住在攝政王府,攝政王府離這裡還是挺遠的。
就算他武功高強,這樣真的不會暈倒在半路上麼?
冷霜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衛大人管好自己吧。
”說罷也飄然而去。
衛長亭連忙追上去,“霜霜,等等我!
我說錯什麼了?
”
“……”
駱君搖和羅娘子坐在小院裡閑聊,她們剛剛去看過城裡兩處荒廢許久的宅子。
雖然已經荒廢破敗,但勝在地方大,稍微修繕一下還是不錯的地方,總比如今再去城外找空地修房築屋要強得多。
而且相比起城外,城裡還是更方便一些。
“那就定了這個地方,明天開始修整。
”駱君搖笑道:“負責收人的禀告目前上雍大約有六十來個流離失所的女子,年齡從六十歲十來歲的都有,還有一個才七八歲的女童。
願意去做工的有六十一人。
”
這個數字對比無家可歸的男子,數量确實不多。
城中一些廢棄的宅子和街邊流離失所的乞丐,還有一些在城外破廟裡栖身的,加起來恐怕不下幾千人。
在一個總人口才剛破百萬的城裡,有數千的流浪人口當真不是個小數目。
所以說,内城中的權貴公子小姐們還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如果他們往外城平民區或者貧民區走走,就會發現哪怕是上雍皇城也不是他們想象中那樣繁華太平。
羅娘子點頭微笑道:“我也覺得不錯,天氣越來越冷了,就算我們想另外找地方恐怕也來不及了。
至少,在下第一場雪之前,要将住的地方安排好。
不過…後面的事情王妃開始準備了嗎?
雖然現在隻有幾十個人,就這麼養着對王妃來說也不是難事,但也不是長久之計。
”
駱君搖笑道:“羅姐姐放心便是,各種器具我已經将圖稿送去讓人打造了。
原料什麼的也早就開始收購,過完年差不多就可以正式開始了。
咱們不着急,就算一年半載都賺不了錢也無妨。
”賺錢哪裡那麼容易。
羅娘子點點頭,“王妃心裡有數就好。
”
她就擔心這位小王妃年少氣盛,覺得自己一出手就能财源廣進,回頭若是受挫恐怕會很難受。
不過倒也不是不能出手必赢,隻要攝政王殿下幫忙就行。
但她覺得這位小王妃并沒有這個打算,攝政王似乎也沒有管這些的打算。
“羅姐姐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的。
”駱君搖微笑道。
她又不是真的小姑娘,算上來大盛的這幾個月,她都二十四了。
雖然也不算大,但也真的不小了啊。
聊完了正事,駱君搖小心地看了看羅娘子,一時有些遲疑。
“羅姐姐,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呀?
”駱君搖輕聲問道。
喻明秋就住在攝政王府,既然兩人已經見過面了,駱君搖當然也不能再裝不知道。
羅娘子臉上的笑意消散了幾分,沉默了半晌方才搖搖頭道:“沒有,王妃是…想要來做說客麼?
”
駱君搖連連搖頭,“沒有,沒有,羅姐姐你千萬别誤會,我跟喻明秋不是一夥兒的。
我跟他有仇,我堅決支持你甩了他!
你是不是想要收拾他?
我可以幫你哦,我有好多主意,你要不要聽一聽?
”她才不會為了喻明秋得罪合作夥伴呢。
羅娘子被她這連珠炮一般的話弄得也呆了呆,對着不按理出牌的攝政王妃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見羅娘子不說話,駱君搖笑眯眯地湊到她跟前,小聲道:“羅姐姐舍不得啊?
”
羅娘子苦笑了一聲,輕聲道:“王妃你不懂。
”
駱君搖也不跟她強辯,她雖然博覽群書但在這種事情上還真不敢說自己有多懂。
紙上得來終覺淺嘛。
兩人正說話間,院門口突然傳來撲通一聲,仿佛是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
兩人都是一怔,駱君搖站起身來将羅娘子拉到了自己身後,“翎蘭。
”
片刻後,小院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翎蘭站在門口神色有些古怪。
“王妃。
”
“出什麼事了?
”駱君搖放開了羅娘子,自己往門口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她就停住了腳步,門口的地上躺着一個人。
那人臉色蒼白,就連嘴唇都仿佛失去了血色。
胸口那一刀猙獰的傷痕更是幾乎将他大半個上衣都染成了血色。
翎蘭看了看地上的人,道:“失血過多,暈過去了。
”
“王妃,怎麼了?
”羅娘子見駱君搖站着不動,隻得自己上前來查看。
她剛走到駱君搖身邊也頓住了腳步,目光定定地望着地上的人,秀美的面容一瞬間變得煞白。
駱君搖怕吓着她,連忙側身擋在了她跟前同時伸手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羅姐姐,你别怕。
應該是失血過多暈過去了,不會有事的。
”雖然還隔着幾步遠,但駱君搖也看出來了,喻明秋那傷看着兇險,其實壓根沒傷到要害。
隻要他因為不失血過多而死,或者是傷口感染,基本上是不會要命的。
“他、他……”羅娘子的聲音微微發顫,忍不住伸手揪住了駱君搖的衣袖。
她其實比駱君搖高了不少,駱君搖壓根就擋不住她的視線。
隻是看了一眼那仿佛半個身體都染上了血色的人,羅娘子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身體發軟,連動都動不了。
駱君搖歎了口氣,道:“翎蘭,先扶喻将軍進來!
藥兒呢?
藥兒!
”
秦藥兒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駱君搖隻得放開羅娘子先過去跟翎蘭一起扶喻明秋起來。
兩人都是習武之人,将他扶起來也不是難事。
羅娘子此時也顧不得自己還在生喻明秋的氣,慌亂無措地上前為她們将門開得更大一些。
她根本不敢去看喻明秋身上的傷,隻能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喻明秋很快就被送進了小院的房間裡,駱君搖飛快地檢查了一下,确定喻明秋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這才松了口氣。
回頭問翎蘭,“藥兒呢?
”
翎蘭道:“跟那位小姑娘出去玩兒了,應該走不遠,我去找她回來。
”
翎蘭才剛轉身要出門,外面院門口就傳來了秦藥兒歡快地聲音,“哎呀,地上怎麼有血啊?
門也沒關!
”
話音未落,秦藥兒已經沖了進來,“王妃!
王妃!
你沒事吧?
”
駱君搖道:“我沒事,但是有人有事,快進來看看。
”
“哦。
”
秦藥兒踏進房間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喻明秋,問道:“王妃,這是在玩兒什麼?
”
駱君搖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捏了捏,道:“喻将軍受了重傷,你先幫他看看,要不要請大夫?
”
秦藥兒眨了眨眼睛,走到床邊檢查了一下喻明秋的傷,又執起他的手腕把了把脈,一雙大眼睛咕噜噜地盯着房間裡的幾個人打轉。
羅娘子聲音有些發緊,“秦姑娘,他…怎麼樣了?
”
秦藥兒偏着頭打量了羅娘子幾眼,笑道:“姐姐不用擔心,他不會死哒。
就是傷得比較重,血流得有點多。
我給他寫個藥方,傷口包紮一下,回頭多補補就好了。
”
聞言羅娘子這才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駱君搖有些發愁,“他傷成這個樣子,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翎蘭,你回去叫人來,把他給擡回去吧。
”
翎蘭有些遲疑,“王妃,現在就擡?
”
她也不懂醫術,看着喻明秋那渾身是血的模樣就覺得有些吓人。
攝政王府離這裡可不近,這麼折騰真的好麼?
駱君搖道:“不然怎麼辦?
羅姐姐這裡地方也不大,他還昏迷着,誰來照顧他?
好歹也是個侯爺,聽說骁遠侯府已經打理得差不多了,就送去侯府吧。
”
“……”王妃您說的是人話麼?
喻将軍原本住在攝政王府,送回去還有個人照顧,您現在要把他送到空蕩蕩的骁遠侯府去?
羅娘子心中一片混亂,壓根沒心思想這些彎彎繞繞。
她心中對喻明秋有氣,但是想到喻明秋傷成這樣還要被人搬來搬去又覺得心中不忍。
喻明秋沒有别的父母親人,骁遠侯府自然也隻有下人照看,再看看他慘白的臉色隻覺得心裡一陣陣的抽痛。
駱君搖拉着羅娘子道:“羅姐姐,你别擔心,我一會兒就把他弄走。
”
羅娘子看了看眼前的漂亮明媚的小姑娘,終究還是不忍,“傷得這麼重隻怕不好來回搬動,就讓他先躺在這裡吧。
”
“唉?
”駱君搖道:“不會打擾羅姐姐嗎?
”
羅娘子沉默地搖搖頭,她不知道喻明秋為什麼傷成這樣不回去治而是要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但是她知道自己确實不忍心就讓他這麼被擡着走。
駱君搖也幹脆,道:“那就麻煩羅姐姐了,等藥兒開了藥方我讓人去抓藥送過來。
另外…要不要送兩個人過來照顧?
”
羅娘子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搖頭道:“不必了,我懂一些。
”早年喻明秋也時不時會帶着一些傷回來,都是她幫他包紮的。
駱君搖道:“那就好,我先讓翎蘭留下來幫忙,這就回去将這事兒告訴阿衍,還有讓人送藥順便再派個大夫過來看看。
麻煩羅姐姐了。
”
安頓好了喻明秋,駱君搖果然留下了翎蘭保護喻明秋和羅娘子,便帶着秦藥兒出了羅家小院往停在小巷外面的馬車走去。
秦藥兒哼着小曲腳步輕快地跟在駱君搖身邊,“王妃,你幹嘛不讓我弄醒喻将軍啊。
”
駱君搖有些詫異,“原來他是真的昏迷了嗎?
我怎麼覺得他是裝的?
”她和翎蘭擡人進去的時候,喻明秋分明還有意識啊。
秦藥兒道:“我看的時候,他确實暈過去了啊。
傷得…還挺重的,恐怕真的要養上半個月才能好了。
”
“還挺能下血本的。
”駱君搖歎道,“他這傷該不會是自己弄的吧?
不對,那刀傷明顯是被高手所傷,難道是阿衍?
”
為了賴上羅姐姐,求謝衍砍他一刀什麼的……
喻明秋心機這麼深?
“快走,回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駱君搖拉着秦藥兒上了馬車,匆匆道。
喻明秋要是故意的,以後等他們和好了,他再惹她她就向羅姐姐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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