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君搖從密室的門出來,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是太皇太後寝殿一側的小書房裡。
此時書房裡空無一人,就連門外似乎也空空蕩蕩的連個守着的人都沒有。
此時外面的喧鬧聲依然不絕于耳,駱君搖推開書房的窗戶往外望去,正好能看到外面的院子裡有許多人。
駱君搖認出他們是鎮國軍的人,這些人都安靜地伫立在宮殿外面,對外面的喧鬧厮殺不聞不問,似乎他們唯一的職責便是守護這座宮殿,除此之外,無論發生什麼他們都不會理會。
駱君搖從書房裡出來,先去了太皇太後寝殿。
寝殿門口守着兩個宮女,見到駱君搖都不由睜大了眼睛,“王妃?
您怎麼……”此時寝宮外面已經亂成了一團,宮女顯然沒想到攝政王妃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駱君搖也不解釋,隻是朝兩人笑了笑,問道:“太皇太後怎麼樣了?
”
宮女也回過神來,連忙道:“回禀王妃,太皇太後睡着了,大長公主在裡面陪着她呢。
”
駱君搖微微蹙眉,“太皇太後今天醒了幾次?
”宮女臉上不由露出了幾分擔憂之色,低聲道:“太皇太後今晚已經醒了四次了,每次醒來都不太久,又睡過去了。
”
駱君搖在心中輕歎了一聲,知道今天的事情對太皇太後的影響恐怕也不小。
“王妃要進去麼?
”宮女問道。
駱君搖低聲道:“我先出去看看,你們照看着吧。
”
“是,王妃。
”
駱君搖說罷轉身往外面走去,穿過了前面的大殿,走到大門口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宮門。
宮門前,謝衍正在和一個黑衣人交手,駱君搖一眼便看出來了那人正是曲放。
此時太皇太後宮門前哪裡還有往日的雍容肅穆,小半個宮門的屋頂都已經被掀了,就連宮牆都塌了一塊。
透過那塌陷的一角更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厮殺的戰場。
大殿前的院子裡,地上的大理石也被掀起了不少,地上到處都是瓦礫和碎石,可見這一架打得着實是有些轟轟烈烈。
“王妃?
!
”駱君搖剛走進大殿,守在殿前的将士就有人發現了,回頭看到從裡面走出來的人都吓了一跳。
鎮國軍親衛第一營可以說是真正的精銳了,他們中每一個普通的将士若是拆分出去在别的軍中都是佼佼者,即便是對上一般二三流的江湖中人,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而軍隊和普通高手的不同就在于他們的協作能力,同樣數量的江湖中人對上他們,也隻能是慘敗。
就這樣的數百個精銳守着一個并不算大的宮殿,竟然讓人悄無聲息地摸了進來?
這若是敵人,豈不是太皇太後被人挾持了他們都沒有發現?
就算是王妃也不行!
駱君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對方笑了笑,倒不是說她真的沒辦法摸進來,雖然會花費不少時間和力氣,但她這次确實是作弊進來的。
而太皇太後宮中有一個直通太後寝宮的地道這件事,顯然是不能說的,于是她也隻好裝傻了。
“這是什麼情況?
怎麼還沒打完?
”駱君搖避開了這個話題問道。
鎮國軍将領連忙拱手道:“回王妃,侵入到宮内的所有人都已經被拿下,不過那個人……”那個黑衣人顯然很厲害,即便是王爺親自出手,一時半刻也拿不下來。
不等駱君搖說什麼,喻明秋已經被襲影扶着走了過來,“王妃怎麼來了?
”
駱君搖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道:“喻将軍,你看起來…好像不大好啊。
”
喻明秋氣結,恨恨地看了一眼謝衍和曲放道:“我這是誰害的!
”
襲影忍不住道:“喻将軍,事先王爺問過您了。
”他們家王爺也不是沒人性的人,明知道喻明秋有傷還非得讓他上。
是喻明秋自己說能行的啊。
喻明秋輕哼一聲,“他也沒有告訴我,會有這種級别的高手啊。
”
襲影摸摸鼻子,他們也不知道白靖容會放曲放跑到宮裡來找死啊。
也不知道鸾儀司給了白靖容多大的好處,才能讓她抛出這麼一顆棋子的。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白靖容如今最好的選擇應該是隔岸觀火才對。
駱君搖輕咳了一聲道:“太後宮裡那邊,鸾儀司的人挾持了太後,污蔑攝政王府挾持太皇太後和阿騁,準備着要勤王清君側呢。
我大哥和衛長亭幾個在那邊,但是恐怕未必攔得住。
”三位輔政大臣,兩個支持雪崖,蘇太傅又年事已高,衛長亭和駱謹言兩個官場新人,很難控制住局面。
“清君側?
”喻明秋半晌才緩緩道:“真有想法。
”
駱君搖道:“别小看他們,他們已經拿到了朱太後的懿旨,而且相信他們的話的朝臣也不在少數。
”
襲影低聲道:“若非王爺隻帶了五萬兵馬回京,哪裡容得下這些人如此張狂?
”
喻明秋倒是十分淡定,伸手拍拍襲影的肩膀道:“謝衍要是真的帶着三十萬大軍回來,恐怕連之前的安穩都沒有。
”真
帶着那麼多大軍回來,邊關誰來守暫且不說,在那些朝臣眼裡謝衍那差不多就等于回來逼宮篡位來了。
“王妃怎麼在這裡?
”喻明秋問道。
駱君搖淡定地道:“走進來的啊。
他們還要打到……”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外面突兀地傳來一聲有些尖銳的聲音。
“太後娘娘懿旨到!
還不快快停手!
”
這聲音其實不大,但是在這一大片的厮殺聲中,卻顯得格外突兀。
駱君搖等人都是耳力極好的,聽得清清楚楚。
但宮門外那些厮殺中的将士卻有很多并沒有聽到,依然在彼此厮殺着,寝宮外依然殺聲震天。
纏鬥中的謝衍和曲放自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兩人雙雙收手各自後退了幾步。
謝衍将手中的長劍往身側一擲,長劍斜斜地插入不遠處地上大理石之間的縫隙中。
劍身直沒入地上,隻在外面留了一個劍柄。
見狀曲放眼眸一凝,他手中握劍,劍尖垂在地上。
夜色裡衆人看不見的地方,他握劍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謝衍卻不再理會曲放,轉身走向殿前。
“阿衍,雪崖過來了。
”駱君搖指了指寝宮外面。
謝衍并不在意,走到駱君搖跟前低頭看着她,溫聲道:“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
駱君搖笑了笑,道:“回頭再告訴你。
”然後迅速将外面的情況跟謝衍說了一遍,謝衍今晚盡是打架了。
先是在外面跟人打
,進宮來又遇上曲放這樣難纏的對手,這些情況自然是沒人跟他說的。
駱君搖覺得自己已經懂了雪崖行事的邏輯,就是找一群高手纏住謝衍,讓他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駱雲沒有被下毒昏迷,恐怕也會享受到同樣的待遇。
謝衍不疾不徐,擡手拂開她耳邊有些散亂的發絲,溫聲道:“無妨,無用擔心。
”
聽謝衍這麼說,無論是駱君搖還是喻明秋都松了口氣,謝衍既然這麼說,就證明局勢還沒有脫離控制。
喻明秋輕哼一聲,幹脆轉身往宮門口走去了。
不管那些人想幹什麼,總得出去才能看到人影吧。
出了宮門,遠遠地就看到如長龍一般的火光朝着這邊移動而來。
不知對方用了什麼方法傳訊,原本還在宮門前與鎮國軍厮殺的兵馬開始慢慢向後退去,雙方很快便拉開了距離。
鎮國軍将士也沒有追擊,在将領的指示下也退後了幾步,宮門前慢慢安靜了下來。
駱君搖和謝衍一出門就看到,迎面而來的一大群人馬。
其中許多人駱君搖都認識,顯然都是朝中的權貴高官。
走在最前面的是甯王,甯王兩側分别站着阮廷和雪崖。
而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卻是衛長亭和駱謹言扶着蘇太傅。
這群人顯然是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兩路,一路以甯王為首,一路則是以蘇太傅為首。
駱君搖注意到,雪崖身後還跟着那位鳴音閣主。
不過他的情況看起來并不自由,他身邊站着兩個高大挺拔的黑衣男子,那位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青姑娘倒是要靠後了許多。
看到這些人過來,對面的兵馬立刻讓開了一條路。
甯王臉上依然帶着和煦的笑意,帶着人快步走了過來。
駱謹言等人卻并沒有跟着他一道。
駱謹言一揮手,身後湧出了一大群定國軍将士,護在他們周圍繞到了宮門另一邊,明顯是要與甯王等人拉開距離。
衛長亭低頭對駱謹言說了幾句什麼,等駱謹言點了點頭之後,他方才一躍而起,幾個起落就掠過了重重兵馬落到宮門前的殿階上。
“王爺,王妃。
”衛長亭難得十分正經,拱手躬身向兩人心理。
謝衍微微點頭,“如何?
”
衛長亭笑道:“一切順利,王爺請放心。
”
衛長亭這裡高興了,對面的人可就不大高興了。
甯王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在衛長亭和謝衍身上掃過,然後他才輕咳了一聲開口道:“知非。
”
謝衍回頭看着他,神色依然平靜無波,“甯王叔。
”
甯王呵呵笑道:“知非啊,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說,何必如此呢?
”
這話一出,官員群中一片嘩然。
難不成攝政王真的想要謀逆?
謝衍道:“王叔這話,何意?
”
甯王一臉慈祥,道:“皇兄和先皇對你也算是恩重如山了,如今太皇太後病重,陛下年幼,你卻如此興師動衆,驚擾太皇太後。
難道不覺得不妥麼?
”
“甯王殿下未免也太會信口雌黃了!
”衛長亭簡直都有些佩服這個白面團一樣的老家夥了,當真是會倒打一耙,這種無恥的話他竟然也能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甯王看了衛長亭一眼,歎氣道:“衛世子,衛家可也是效忠大盛的,你就不為陵川侯和夫人想想麼?
”
衛長亭冷笑道:“甯王殿下說得不錯,本世子也一定會繼續…效忠大盛和大盛皇室的!
”
甯王搖搖頭,“你從小跟着知非,實在是……”仿佛衛長亭是中毒已深,不可救藥一般。
謝衍擡手阻止了衛長亭想要繼續和甯王理論的動作,掃了一眼對面的衆人,目光在阮廷身上停頓了片刻,方才道:“甯王叔想要做什麼?
”
甯王歎氣,朝旁邊内侍揮揮手。
那内侍手中捧着一份太後的懿旨,高聲道:“太後娘娘懿旨!
”
夜色中一片甯靜,若有人都僵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甯王也不在意,揮揮手示意那内侍繼續。
那内侍估計從沒宣讀過所有人都站着聽的旨意,更了一下才繼續拔高了聲音道:“奉大盛永泰皇太後懿旨,攝政王謝衍素有野心,心懷叵測。
今天子年幼,太皇太後老邁垂危,謝衍封禁太皇太後寝宮,囚禁陛下,意圖謀逆。
今召諸王、大臣,扶助幼主,鏟除逆賊,吾縱死也能于地下面見高祖先帝。
欽此。
”
随着最後一個字落下,宮門前的氣氛越發凝重起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是劍拔弩張圖窮匕見,誰也沒有回頭路了。
甯王沉聲道:“知非,隻要你現在收手,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
氣氛凝重的宮門前,突然響起了謝衍的低笑聲,“本王還以為,鸾儀司有什麼天大的後台和謀劃,原來也不過如此。
”
這話似乎有些奇怪,不知情的人忍不住暗自奇怪,鸾儀司?
那不是前朝已經被猜測的一個衙門麼?
甯王笑了笑,“什麼鸾儀司?
知非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了,夜色漸去,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
”
謝衍點點頭道:“确實應該結束了,甯王叔。
本王确實沒有想到,竟然會是你。
”
甯王淡笑不語,謝衍的目光慢慢落到了雪崖身上,雪崖朝他淡淡一笑并不開口說話。
謝衍的目光慢慢掃過站在甯王和雪崖身上的衆人,冷聲道:“将你們全部都引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倒也不枉費本王今晚費的工夫。
”
甯王聞言,花白的眉頭微蹙,正想在開口說些什麼,隻聽謝衍道:“衛長亭,該結束了。
”
衛長亭朗聲一笑,道:“是,王爺。
”
一聲尖銳的破空聲突然響起,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一道如血一般的紅色弧光從衛長亭手中蹿起,直沖入夜空。
黑夜中,紅色的焰火瞬間綻開,顯得格外的明亮奪目。
在夜色中這樣的訊号恐怕整個皇城裡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知道它意味着是什麼的卻是極少數人。
甯王有些不安地皺了皺眉,下一刻就看到遠處的皇宮門外,以及城中各處蹿起了相同的焰火訊号。
雪崖臉色有些不好,低聲道:“王爺,你的人到底可不可靠?
”謝衍手中兵馬并不多,即便加上駱家軍也不過十萬人。
今晚城裡城外各處都有事,區區十萬兵馬能頂什麼用?
定國軍和鎮國軍再骁勇,也不可能一個人分成八瓣兒。
不等甯王回答,他們就看到幾路人馬從遠處飛快地朝着這邊移動而來。
遠遠地看到當先一人,穿着雍容的郡王朝服神色肅然,正是鮮少出現在朝堂上的安成郡王。
安成郡王身後跟着的将士身上都穿着武衛軍服飾,其中一人甯王竟是十分熟悉。
甯王臉色有些不好,“怎麼回事?
!
”
旁邊阮廷淡淡道:“武衛軍有半數将領,曾經是安成郡王麾下。
”
隻是安成郡王早年受過傷,早早就已經不再領兵了。
便是五年前三王之亂也隻是幫了些忙,以至于有人已經忘了,這位當年也是皇室中為數不多的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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