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越走越近的安成郡王,甯王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了。
跟在安成郡王身後,神情有些頹敗的中年将領不是别人,正是早已經暗中投靠了甯王的武衛軍南大營副統領。
此時他雖然還跟在安成郡王身後,手裡卻沒有兵器,身邊還跟着兩個安成郡王府的侍衛,顯然是已經處在了身不由己的狀态。
廢物!
甯王在心中暗罵道。
其實如果可以甯王也不想這麼快發難,但是謝衍一回來就開始整頓武衛軍和禦林軍。
先是武衛軍東大營被駱謹言接管,後是衛武大将軍之位被出喻明秋取得,如果再磨蹭下去,恐怕他這麼多年在軍中拉攏的棋子全部都要廢了。
但是無論如何甯王都沒有算到,竟然會冒出安成郡王這麼個變數。
安成郡王年輕時候确實立下過赫赫戰功,但他很早就因為受傷而交出兵權回家休養了,十多年沒有碰過兵權。
這些年因為安成王妃的病,更是連朝堂事都不大管了。
五年前三王之亂,安成郡王最後配合謝衍平亂也有些功勞,但當時謝衍鋒芒太盛,誰還記得安成郡王?
聽說安成王妃快不行了,安成郡王為了妻子幾乎閉門不出。
甯王總覺得這安成郡王早就是一隻被拔了牙的老虎,哪裡還會将他放在眼裡?
卻沒想到一着不慎,如今卻是這個人壞了自己的大事。
“安成郡王!
你也想跟着謝衍謀逆麼?
”甯王臉上的笑容終于漸漸淡去,索性先發制人。
安成郡王大步流星般朝着衆人走來,他身後大批武衛軍将士湧了過來,與鎮國軍定國軍一起,将太皇寝宮附近圍得水洩不通。
安成郡王遠遠地看了甯王一眼,朝着宮門前的謝衍等人走去。
宮門前此時堵着雙方好幾路人馬,有鎮國軍親衛、定國軍,叛亂的禦林軍和武衛軍,還有一些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黑衣人,這些人卻誰也不敢去攔安成郡王,不由自主地讓出了一條路來。
夜色下,雪崖的神色有些陰沉,他不着痕迹地朝黑暗處打了個手勢。
“嗖!
”黑暗中,不知從何處一道破空聲響起。
衛長亭一驚,“安成郡王,小心!
”
安成郡王回頭,一擡手穩穩地抓住了射向自己的羽箭。
那箭頭上泛着綠瑩瑩的光,一看就是淬了劇毒的。
“雕蟲小技!
”安成郡王輕哼一聲,羽箭在他手裡調轉了方向,隻見他擡臂一擲,那羽箭就夾着淩厲的破空聲朝來處射了過去。
片刻後,一個人從不遠處的樹上掉了下來。
“這…這……”衛長亭都驚呆了,不用弓隻靠手擲,就能使出弓箭的殺傷力?
這是什麼力量?
看這手法也不像是暗器啊?
謝衍瞥了睜大了眼睛的衛世子和攝政王妃一眼,道:“安成郡王年輕時候便是大盛有名的射箭手,箭術上,便是本王也不是他的對手。
”而箭術,是需要臂力的。
顯然安成郡王雖然卸甲多年,這方面卻還有沒有抛下。
安成郡王顯然也聽到了謝衍的話,走過來笑道:“王爺謬贊了,我這些年也沒别的事情做,閑來無事玩玩吧。
”
因為體質原因,力量一直跟不上的攝政王妃流下了羨慕的眼淚。
“臣謝縱,參見攝政王!
”安成郡王走到謝衍跟前,高大的身形一矮,單膝跪地見了禮。
這不僅僅是郡王向攝政王行禮,也是向在場所有人表明了安成郡王根本不相信謝衍叛逆,或者說安成郡王府要和攝政王府站在一起。
謝衍伸手扶住他,“郡王不必多禮。
”
甯王臉色陰沉,“安成郡王,勸你三思!
”
安成郡王回頭看向甯王笑道:“甯王,還是放棄吧,你們輸了。
”
甯王嗤之以鼻,難怪這謝縱這些年隻能虛耗光陰在家裡陪老婆,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哪裡還有放棄的餘地?
見甯王如此,安成郡王搖搖頭道:“甯王以為,來的隻有我嗎?
”皇室人丁凋零,安成郡王還是不希望甯王繼續一意孤行的。
“什麼意思?
”
安成郡王歎了口氣道:“現在……整個皇宮都已經被包圍了。
方才帶兵進宮來的不僅有我,還有陵川侯,成老國公,魯老國公,還有鎮國軍顧珏将軍駱家駱二公子,皇宮各處大門都已經被封鎖了。
今天宮裡的人,一個也走不掉。
”
“這不可能!
”甯王咬牙道,跟在甯王身後的官員中也漸漸騷動起來。
如果安成郡王所說的屬實,那眼前的局面顯然是對他們不利。
甯王道:“别聽他胡說,現在宮外……他沒這麼多人!
”
安成郡王搖搖頭道:“宮外的騷亂早就已經平定了。
”這宮裡鬧了大半夜了,還真以為宮外的人都是飯桶,就什麼都沒做不成?
說完這些安成郡王自覺沒什麼可跟甯王說了,便後退了幾步退到謝衍身後。
謝衍平靜地掃了一眼宮門口的人山人海,估計這太皇太後寝宮前從修建之日起,就從來沒有過這麼多人。
此時站在宮門口一樣往過去,隻覺得到處都是人。
謝衍沉聲道:“禦林軍武衛軍将士,即刻放下兵器,本王可從輕發落!
”
“别聽他的!
”甯王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笑容,就連聲音都顯得有些尖銳,“他在騙你們!
他殺了太後!
謝衍殺了陛下的親生母親,各位覺得他會讓陛下活着麼?
!
”
這一點直接戳中了很多鐵杆保皇黨的神經,原本還有些猶豫的人立刻就堅定了起來,看向謝衍的眼中滿是敵意。
但那些武衛軍和禦林軍卻不一樣,他們并不是直接效忠于甯王的。
隻是因為他們的上司投靠了甯王,他們被迫聽命行事。
此時再看看眼前的局面,又聽到謝衍的話,不少人都紛紛放下了兵器。
能活着誰想死?
謀逆可是要抄家滅族的大罪。
謝衍加上在武衛軍中層将領中頗有威望的安成郡王,對這些隻是聽命行事的将士來說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你胡說!
”一個有些尖銳的女聲突然從謝衍等人身後的大門裡響起,甯王臉上的神色越發僵硬起來,他側首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雪崖,雪崖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他們自然都聽出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這分明是此時應該被囚在太後宮中或者是已經死了的朱太後的聲音!
下屬分明來禀告過,朱太後已經死了!
甯王臉色越發陰沉。
駱君搖也微微蹙眉,她的耳力不算敏銳,也聽出來這确實很像是朱太後的聲音。
難道是她猜錯了?
朱太後依然還穿着之前駱君搖帶她過來那聲衣服,隻是不知為何顯得有些髒亂狼狽。
就連頭上的發髻也散亂着,長發有些淩亂的披散在在肩頭,額頭上還有一片紅腫,不知道是在哪兒碰的。
駱君搖仔細回憶了一下,确定自己并沒有被讓朱太後碰到額頭,這應該是她之後才傷到的。
朱太後從拱門裡沖出來,指着甯王和雪崖道:“想要謀反的是甯王!
是他們脅迫我的!
是他們…假傳我的旨意,還想要殺我滅口!
是攝政王府的人救了我!
”
“這……”幾位老臣看看朱太後,又看看甯王和阮廷,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甯王鐵青着臉道:“你們還看不出來麼?
太後被人挾持了!
說的話哪裡能作數?
到了這個地步,各位還想做什麼?
”
朱太後道:“真正挾持本宮的是他!
”朱太後指着雪崖,“他是前朝餘孽!
整個宮裡,除了太皇太後寝宮的人都被他控制了!
他逼迫我污蔑攝政王,待我寫下懿旨之後又讓人殺我滅口,想要嫁禍給攝政王府。
若非攝政王府的人及時救援,本宮隻怕已經……”說到此處,朱太後掩面痛哭起來。
雪崖微微眯眼,打量着眼前的朱太後。
這個女人……
雪崖上前一步,正要開口突然身後一道冷風襲來,雪崖以為有人偷襲自己,連忙側身讓過回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鳴音閣主。
卻不想根本沒什麼暗器,那道冷風從他跟前掠過,一股淡淡的幽香鑽進了鼻息間。
雪崖心中暗道不好,下一刻他就覺得自己舌頭有些僵硬,四肢也漸漸酥軟起來。
兩隻手飛快地扶住了他,鳴音閣主輕聲道:“你沒事吧?
”
雪崖不語,雙眸淩厲地盯着他。
鳴音閣主也不心虛,淡定地道:“都跟你說過了,别把我帶在身邊。
我雖然不是鸾儀司的人,卻是鸾儀司的人養大的。
”
鸾儀司的人會的手段,他未必不會。
他們這邊的小動靜并沒有驚擾到此時氣急敗壞的甯王,倒是阮廷朝着這邊看了一眼。
但他也并未多說什麼,隻是微微蹙了蹙眉頭。
甯王知道,眼下再說什麼也沒用了。
那些保皇黨的老頭子根本靠不住,他們确實排斥謝衍,但有了朱太後這些話,這些人也不會堅定地站在自己這邊。
“祖父……”謝承昭站在甯王身邊,神色有些凝重。
他畢竟還年輕,今晚的局勢變化太快,他有些忐忑。
甯王輕哼了一聲道:“現在害怕有什麼用!
事到如今,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
甯王高聲道:“别忘了五年前的教訓!
不想死的,都給我上!
”
甯王一聲令下,投靠甯王想要争一個從龍之功的人也隻能硬着頭皮上了。
畢竟甯王說得沒錯,隻看五年前謝衍是怎麼對參與三王之亂的人的,就知道他們根本就無路可退了。
有人高喊一聲,片刻後厮殺聲再起。
謝衍漫不經心地掃過混亂的戰場,這種叛亂其實沒什麼意思。
如果說三王之亂還要真的花費一些心思和力氣平亂,甯王和鸾儀司這種純靠陰謀的叛亂基本上一戳就散。
若不是為了将所有人都引到宮裡來一網打盡,他也不會給他們機會鬧得這麼大。
而且就算沒有他,就算甯王真的成功了,也長久不了。
當年叛亂的三王,謝衍還拿他們當對手。
至于甯王,謝衍壓根就懶得理會他。
謝衍低頭對身邊的駱君搖道:“看來沒什麼事了,進去看看皇伯母吧,這裡有人處理。
”
“……”衛長亭,喻明秋,安成郡王。
駱君搖點點頭,指了指裡面道:“還有一個人呢。
”
曲放竟然沒有趁機溜走,依然還站在寝宮裡跟着他們看完了整場戲。
謝衍輕笑了一聲,道:“他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
“嗯?
”駱君搖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曲放好像也沒有受很重的傷吧?
這顯然是個誤會,大晚上曲放又穿着黑衣,受傷了也看不出來。
當然,也有可能是絕頂高手的自尊不允許他露出時自己受了重傷的模樣。
當然若是在别的地方就算受傷了,曲放也早就走了。
但是如果周圍有幾十把弓箭以及好幾個高手對他虎視眈眈,即便是曲放這樣的決定高手也不會堵自己到底能不能活着沖出去。
駱君搖拉着謝衍往裡走去,還沒跨過大門隻聽身後突然傳來慘叫。
駱君搖猛地回頭就看到朱太後被人從胸口一刀刺了進去,“賤人!
去死!
竟敢出爾反爾!
”
混亂中,一個黑衣人一躍而起,一刀刺中了朱太後的心口。
衛長亭和安成郡王想要上前去救已經來不及,安成郡王上前一步一掌将那人打飛了出去。
那人落入亂軍之中,一瞬間就被人亂戰中的人殺了。
衛長亭扶住朱太後,鮮血源源不斷地從她胸口的傷處流出,唇邊也溢出了血迹。
她睜大了眼睛,仿佛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遭遇這樣的事情。
“我、我……”朱太後艱難地想要說什麼,但是口中不停溢出的血沫讓她根本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謝衍和駱君搖快步上前,被其他人護着的蘇太傅和其他支持謝衍的官員也已經到了跟前。
朱太後顫抖的伸出手,仿佛是想要拉住什麼。
手指卻隻碰到了距離她最近的駱君搖的衣擺,駱君搖輕歎了口氣,道:“皇嫂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阿騁的。
”
朱太後睜大了眼睛,她想要說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最後隻能無力的垂下了手,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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