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太後被人送回宮中,看着送自己進來的人拿着剛剛寫好的懿旨出去,忍不住有些不安地在房間裡來回走動。
寝殿裡站着幾個原本她身邊慣用的内侍宮女,但這些人此時卻都像是木樁子一般,半點也沒有上前來為太後娘娘解憂的意思。
朱太後神色不善地瞥了她們一眼,憤憤地走到一邊坐下。
這些吃裡扒外的奴才,等她脫困了一定要讓他們死無全屍!
駱君搖有些好奇地趴在大殿的房梁上往下看,就看到朱太後正坐在桌邊拽着手中的帕子出神。
朱太後的心情顯然十分忐忑,出神不過片刻又忍不住站起身來想要往外走去,卻被人攔住了去路,“娘娘,公子請您在殿中休息。
”
朱太後怒道:“放肆!
你們這些背主的奴才!
滾開!
”攔在她面前的人卻并不害怕,其中一人擡起頭來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叫太後娘娘知道,咱們的主可從來都不是太後娘娘,故而也稱不上背主。
至于真正背主的奴才,太後娘娘若是想見的話,等回頭也還是可以見見的。
”
朱太後咬牙道:“你們休想挑撥離間!
”
内侍笑了笑并不反駁,仿佛是在說:太後高興就好。
朱太後心中越發急躁起來,繞開了跟前的人還想繼續往外走,但卻很快又被人攔住了去路。
就在朱太後想要大發雷霆的時候,隻聽身後傳來撲通一聲。
衆人回頭一看,原本站在朱太後後方的兩個宮女突然倒了下去。
寝殿中衆人皆是一怔,還沒倒下去的人連忙張口想要叫人,聲音卻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覺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趴在房梁上的駱君搖觀察了一會兒,确定底下的人都昏迷了過去,在心中暗贊了一聲秦藥兒的藥效,這才悄無聲息地從房梁上一躍而下輕巧地落到了地上。
“哦呀,看來鸾儀司的高手都被派去對付謝衍了。
”謝衍今晚絕對是屬于絕對的主t,獨自一人就吸引了絕大部分火力。
腳步輕快地走到窗門,側耳傾聽了一番外面的動靜。
寝殿外面似乎很安靜,但是更外面的宮門口卻又鬧騰起來了,不知道是不是衛長亭做了什麼。
駱君搖滿意地在寝殿門口布置了秦藥兒塞給她的毒藥,這才轉身返回殿中。
擡腳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然後才俯身将一個小瓶打開放在了朱太後鼻息下。
片刻後,朱太後眉梢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駱君搖,朱太後驟然睜大了眼睛,立刻就想要張嘴。
駱君搖眼疾手快,一把扯過朱太後手中的帕子塞進了她嘴裡。
“唔唔……”朱太後怒瞪着駱君搖,口中發出唔唔的聲音。
駱君搖笑眯眯地偏偏頭,輕聲道:“太後娘娘,我可是來救你的,你若是大喊大叫引來了人,可就麻煩了。
”
朱太後警惕地望着駱君搖,眼中寫滿了不信任。
駱君搖也不在意她在想什麼,輕聲道:“我放開你,你可别再叫了。
你再叫我就隻好讓你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同意點頭。
”朱太後點了下頭,駱君搖這才扯下塞在她嘴裡的手帕。
朱太後小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
駱君搖道:“都說了,是來救你的啊。
”
“你會這麼好心?
”朱太後有些不信,駱君搖笑得眉眼彎彎,“當然是有條件的。
”
“什麼條件?
”朱太後問道。
駱君搖道:“你現在再寫一份诏書,就說雪崖和甯王才是謀逆之人,方才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們逼你做的。
”
朱太後心中一動,但她很快就按耐住了。
想起雪崖對她的威脅,朱太後心中自然也恨得牙癢癢。
但她也知道,若是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就算謝衍赢了雪崖也不會放過她的。
還有這個駱君搖…她憑什麼這麼好命?
!
朱太後眼底閃過一絲嫉妒和恨意,“你先帶我離開這裡,我自會為知非作證。
”
駱君搖蹲在地上,托着下巴有些為難地看着眼前的朱太後。
朱太後輕哼一聲道:“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拿了我的懿旨就說話不算數,将我丢在這裡任由别人殺了?
”
駱君搖道:“可是你不做的話,我可能現在就會殺了你啊。
”
“你敢!
”朱太後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就想要高聲叫道。
隻是幽月刺明晃晃的刀鋒頂在了她的脖子上,那冰涼的觸感讓她瞬間冷靜了下來,聲音也壓得更低了。
駱君搖笑道:“我現在殺了你再偷溜出去,也沒有人會懷疑到我身上吧?
”
朱太後臉色有些發白,駱君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道:“太後娘娘,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雪崖已經勾搭到一起了麼?
雪崖是不是答應你,除掉阿衍之後就會讓幫你掌權?
”
朱太後咬牙道:“我沒有,你剛才也看到了,我被這些人看守着。
”
駱君搖道:“可是你幫雪崖陷害阿衍,你真的以為雪崖殺了阿衍之後會扶持阿騁,讓你當個垂簾聽政的太後娘娘?
”
朱太後避開了她的眼睛,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
駱君搖搖搖頭,笑眯眯地道:“太後難道不好奇,雪崖到底是怎麼掌控那麼多的禦林軍和武衛軍的麼?
”
“你想說什麼?
”朱太後問道。
駱君搖道:“你覺得…如果阿衍不在了,阿騁和甯王誰更有機會坐穩皇位?
”
“你、你胡說!
”朱太後顫聲道,“雪崖他明明……”
“明明什麼?
你認識他嗎?
知道他是什麼來曆嗎?
”駱君搖沒有心思再跟她磨叽了,“快點,寫不寫?
”
朱太後沉默不語,駱君搖歎了口氣,“真麻煩。
”擡手點了朱太後的穴道,駱君搖起身在寝殿裡翻找了片刻,很快就找出了太後的金印。
駱君搖拿起一份空白的懿旨诏書,正準備往上面蓋個印。
反正太後懿旨也不是太後親筆書寫的,回頭找個人填一填内容就行了。
至于朱太後,既然不肯配合那就不要醒着壞她的事兒了。
金印還沒蓋下去,門外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駱君搖暗道了一聲不好,這人躺了一地是個人都知道不對,房梁上自然也不安全了。
來不及多想,駱君搖随手将太後金印揣進了袖袋裡,然後一閃身到了門後。
同時還不忘将方才的藥又給了朱太後一份,朱太後雖然心有不甘,奈何人的意志實在抵不過藥力,也隻得緩緩閉上了眼睛。
推門進來的是一個身形消瘦的黑衣男人,他才剛張口想要說什麼就看到了地上躺了一地的人。
下一刻,背後一道冷風襲來,那人身手也算敏捷,連忙側首避過。
可惜她的對手比他還要更快一些,而他不知為何四肢有些發麻,隻是刹那間一刀狠狠劃過了他腹部,
下一刻,又一掌重重拍上了他的胸口。
那人狼狽地後退了好幾步,險些被倒在地上的人絆倒。
雖然他依靠着自己的實力勉強穩住了,卻還是被人一腳踢倒在了地上。
駱君搖有些意外地發現門外并沒有其他人,顯然這人是獨自一人進來的。
雖然意外卻還是反應極快地重新關上了門,然後欺身湊到了那人跟前。
“攝政王妃!
”那人捂着腹部的傷痕,咬牙道,“你下毒?
!
”他不僅受傷了,而且四肢開始麻木。
對着完全陌生的面孔,駱君搖問道:“你是誰?
”
那人冷冷地瞪着他,并不言語。
駱君搖也沒有客氣,手中的幽月刺再次從那腹部的傷口處刺了進去,悠悠問道,“你是誰?
”
那人并不想回答,臉色卻開始變了。
因為他感覺到駱君搖手中的刀正沿着自己的腹部從左邊緩緩朝着右邊移動,那種腹部硬生生被刀子切開的感覺如此清晰,血流得也比方才更快了。
隻是不知道是意外還是駱君搖故意為之,那匕首并沒有傷到他的内髒,但隻要駱君搖再多用一分力氣……
疼痛讓那人眼睛充血,嘴唇發白。
“我…是,甯王府暗衛副統領。
”男人終于還是忍不住,低聲道。
駱君搖微微眯眼,“你這個時候一個人來這裡,是想要做什麼?
”
男人道:“奉、奉王爺之命…殺,了朱太後。
”
“然後?
”駱君搖問道。
“嫁禍給攝政王。
”男人咬着牙,低聲道。
駱君搖沒問怎麼嫁禍,真想要嫁禍一個人,自然是多得是法子。
“甯王和雪崖是什麼關系?
”駱君搖話題一轉,突然問道。
男人一怔,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
“不知道?
”駱君搖挑眉,顯然是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
男人連忙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隻是一個副統領而已!
”
駱君搖打量着眼前重傷虛弱的男人,似乎是在盤算到底應不應該相信他。
蝼蟻尚且貪生,更何況是人。
而且眼前這個看起來嬌滴滴的攝政王妃,顯然不是個願意給人痛快的。
就她現在折磨他的手段和一臉稀松平常的神色,男人都有些懷疑甯王殿下覺得這位小王妃不足為慮是不是眼瞎了。
男人額邊沁出了冷汗,他虛弱地道:“我确實沒見過王爺和那位雪崖公子聯絡,不過…王爺跟、武衛軍南大營副統領,私下關系密切,還有…還有禦林軍前後兩人大統領,都跟王爺關系不錯。
聽說前任大統領跟王爺私底下是八拜之交,現任統領…是前任的一手提拔的心腹和女婿。
還、還有,暗衛…甯王府的暗衛統領,原本是從皇室暗衛中出來的。
自從骁遠侯失蹤,先帝去世之後,皇室暗衛便漸漸廢弛,很多人暗中設法脫離了出來……”
“他們加入了甯王府麾下?
”
男人艱難地點了點頭。
“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
”駱君搖問道。
男人道:“外面…有些亂,方才突然有玄甲軍闖入宮中,人都被派去對付那些玄甲軍了。
王爺和雪崖公子也在外面,統領吩咐我…趁外面大亂,進來殺了太後。
”
駱君搖抽出了幽月刺,随手丢給了男人一瓶藥。
那人手忙腳亂地為自己上藥,他也顧不得許多隻是檢查了一下确定是傷藥,就直接将藥往傷口處倒了下去,然後從一邊扯過一塊幹淨的布有些潦草地包了起來。
直到包好了傷口,那人才松了口氣,“多謝王……”
話音未落,駱君搖出手如飛捏住他的下巴,一顆藥丸被塞進了他的口中。
那人暗覺不妙,奈何傷勢太重壓根掙紮不了,隻能被駱君搖強迫着将藥丸吞了下去。
駱君搖也不怕他再吐出來,随意地放開了手。
秦藥兒說過,這藥化得很快,想要催吐是妄想。
“王妃,你……”
駱君搖微笑道:“現在,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
那人僵硬地點了點頭,道:“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王妃在這裡。
”
駱君搖道:“出去複命,就說朱太後已經死了。
”
那人點點頭。
“這才乖。
”駱君搖笑道:“如果你能活過今晚,就到攝政王府來拿解藥吧。
對了,這藥兩天内不服解藥,你絕對會後悔剛才沒有直接被我給殺了的。
你既然是甯王府的暗衛,應該知道我們府上有一位秦姑娘吧?
如果你覺得你能找到人解她的毒,也可以試試。
”
男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顯然他也是聽說過秦藥兒的名聲的。
“我知道了。
”
看着那黑衣人有些步履蹒跚地出去,駱君搖才歎了口氣,上前一把提起地上的朱太後。
她身形嬌小,即便是習武之人提着朱太後也還是有些艱難。
掃視了一眼整個寝宮,駱君搖走到那華麗的鳳床邊上,扣住床下方雕琢的鳳凰眼睛裡鑲嵌的寶石扭動了幾下,然後用力往下一按。
一聲輕響之後,床後面的牆邊無聲地露出一個并不大的地洞。
那洞口有向下的台階,駱君搖抓着朱太後就朝着洞口走去。
等到駱君搖兩人進去之後,牆邊的幾個櫃子緩緩移動回了原本的位置,其中一個櫃子正好壓在了洞口,仿佛這裡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駱君搖有些艱難地拖着朱太後走在并不算寬敞的地道裡,這地道修的很簡單,并沒有什麼雕琢裝飾。
地上已經有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顯然是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走過了。
駱君搖順着地道一直往前走去,周圍靜悄悄地,地面上皇宮裡此時的喧鬧絲毫也傳不到這裡來。
朱太後被她拖着,衣服下擺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灰塵。
駱君搖也不在意,她可沒有那麼大的力氣扛着一個人走這麼長的路。
走了好一會兒,終于看到了一抹亮光。
駱君搖眼睛一亮,連忙加快了腳步,很快就到了出口。
從出口鑽出來去,看到等待在那裡的人,駱君搖毫無意外之色,“黃公。
”
等在洞口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太皇太後身邊的心腹,黃公公。
黃公公看到太後如此狼狽的模樣也有些意外,卻還是上前恭敬地拱手道:“辛苦王妃了。
”
駱君搖擺擺手道:“無妨,太後隻是昏迷了,沒事,您不用擔心。
”
黃公公笑了笑,他顯然并不擔心朱太後。
“若非那地道入口隻能從太後宮中開啟,老奴也不敢勞煩王妃這一趟。
”皇宮道。
駱君搖了然,朱太後住進這宮殿之前,太皇太後曾經也住過。
隻是不知道,朱太後知不知道自己的寝殿裡還有一個通往外界的密道?
駱君搖笑道:“我原本也想走一趟太後宮裡,黃公還省了我出去的麻煩呢。
這兒是什麼地方?
”
黃公公道:“此處是太皇太後宮中的密室,王妃可以直接從這裡出去,王爺此時也在外面。
不過…還請王妃不要對外人提起此事,包括王爺。
”
駱君搖一怔,有些驚訝地看着黃公公。
黃公公卻并沒有解釋,隻是笑道:“王妃隻當沒有發生過這件事便是了,後面的事情,太皇太後自會處置。
”
駱君搖道:“太皇太後已經知道今晚的事情了?
”
黃公公歎了口氣道:“這麼大得動靜,怎麼能不知道?
”
駱君搖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
黃公公又道了聲謝,道:“王妃出去吧。
”
駱君搖回頭看了一眼對上昏迷不醒的朱太後,不知為何她有一種預感。
或許這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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