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瀛洲城外的港口上十分熱鬧。
其實平時這裡已經足夠熱鬧了,但今天又格外不同。
今天一大早方家人就浩浩蕩蕩地出城了,領頭的還是方家的家主方昌蘊。
即便是瀛洲本地土著,近些年見到方昌蘊的機會也不多。
能勞動他親自出城迎接,可見今天将要登島的客人身份必定不凡。
不僅如此,方家還為貴客專門騰出了一個船舶靠岸的碼頭,一大群衣着整齊手持兵器的侍衛将碼頭周圍圍得水洩不通,也将想要圍觀的路人擋在了外面。
人們隻能遠遠地看到一艘巨大的商船緩緩靠岸。
方昌蘊帶着方家上下衆人等在碼頭上,看到船靠岸之後才帶着人快步走了過去。
等他們走到岸邊的時候,船上的人也已經開始往下走了。
最先下來的是一群衣着樸素的侍從,看他們雖然一言不發動作卻幹脆利落整齊有緻,便知道這些人不是普通的奴仆。
侍從開道,跟在後面下來的是一個穿着蒼青色儒衫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看上去隻有四十五六的模樣,留着整齊的短須,相貌清癯身形挺拔,看着倒像是個書香門第出來飽讀詩書的中年文士。
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幾個衣着相貌各異的男女,俱是舉止得體神色平淡,并沒有因為方昌蘊如此大的排場而動容。
等到中年人走下最後一個階梯,方昌蘊上前兩步笑道:“曹兄,去年一别,曹兄風采更勝往昔啊。
”
那中年男子正是青州總督,溫定侯曹冕。
隻看他的外貌,實在讓人難以想象他就是能夠節制一州軍政民生大權的封疆大吏,更不能想象他會做出那些喪心病狂的事情。
也難怪許多人剛聽到這些事情的時候都表示難以置信了,這人隻看外表确實是一派鴻儒高士的風範。
曹冕微微點頭,拱手道:“方兄大喜。
”
方昌蘊笑道:“什麼大喜,不過是找個機會熱鬧熱鬧,也是跟朋友們聚一聚罷了。
如今這局勢…哪裡有什麼可喜的啊。
”
曹冕神色自若,“方兄多慮了,大喜之日何必想那些掃興的事?
”
方昌蘊點頭笑道:“曹兄說的是,曹兄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請先到舍下歇息,晚上你我再好好喝兩杯,到時候再聊?
”
“請。
”曹冕點頭道。
兩人一邊說這話,并肩朝外面走去,跟在曹冕身後的人也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站在方家隊伍中的霍山和身邊另一個男子與站在曹家隊伍中的人交換了幾個眼神,又各自移開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港口外面不遠處,駱君搖坐在樹幹上,遠遠地看着從碼頭出來那浩浩蕩蕩的隊伍。
“那就是曹冕?
”
顧珏道:“我也沒和曹冕打過交道,就是不遠不近地看過幾眼,應該是吧。
”
駱君搖摸摸下巴,歎氣道:“确實生了一副好皮相,年輕時候肯定是個翩翩公子。
”
顧珏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要說好皮相,他們這位攝政王妃才是真的好皮相。
明明生了一副玲珑乖巧的冰雪模樣,誰見了她不以為這是一個乖巧可人的嬌嬌女?
實際上呢?
這分明是個女羅刹。
駱君搖歎氣道:“其實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你說曹冕這麼做是圖什麼?
”
顧珏不以為然道:“還能圖什麼?
财富權勢,列土稱霸呗。
”
駱君搖看看他,搖頭道:“想要以青州一州之地謀逆稱霸,恐怕還是有些難度,曹冕應當不會這麼天真。
如果退守瀛洲,短時間内倒确實可以固守,但……這地方像方家這樣當個土皇帝可以,真想要在這裡稱王稱霸,那可是笑話了。
”
“怎麼說?
”顧珏饒有興緻地道。
駱君搖道:“這裡太小,距離中原又不夠遠。
朝廷事情多忙不過來的時候不會管它,一旦閑下來了又怎麼會放過?
若真想自己在海外裂土稱王,我個人推薦嶂州。
”
顧珏提醒道:“嶂州離陸地也不遠。
”
駱君搖道:“但是嶂州離中原很遠,很遠。
朝廷現在連南疆都沒搞定,如果在嶂州起事,再設法與南疆結盟互為支援,朝廷沒解決南疆之前絕對不敢貿然出兵嶂州。
便是比起遠洋貿易,漳州也遠比瀛洲便利,瀛洲就占着個離中原近的優點。
如果中原王朝禁止所有與瀛洲有關的貿易,你覺得會如何?
”
顧珏歎了口氣道:“幸好你姓駱。
”
駱君搖笑眯眯地道:“這跟我姓什麼有什麼關系?
”
你一個姑娘家這般精怪,你要是不姓駱,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第二個白靖容了。
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出曲放,顧珏明智地沒将這話說出來。
眼看着方昌蘊和曹冕上車離去,駱君搖盯着跟在後面出來走在霍山身邊的人,道:“那個是方源吧?
”
顧珏掏出一張畫像看了一眼,點點頭道:“是方源。
”
曲放自然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轉身走回了樹下問道:“真的不需要我出手?
”
駱君搖笑道:“一點小事哪好意思麻煩曲先生?
”
曲放微微挑眉,目光在樹上的兩人身上流動。
顧珏連忙笑道:“刺殺這個事兒…我不太擅長啊。
”他是在戰場上拼殺的将領,兵法可以出奇制勝,但拼命的時候絕對是光明正大。
刺殺這事兒,他還真沒怎麼幹過。
“我去安排?
”顧珏問道。
他雖然不擅長,但這次帶來的人裡面有擅長的啊。
駱君搖道:“用不着,我去。
”
顧珏愣了一下,有些遲疑道:“這不好吧?
”
駱君搖道:“有什麼不好的,方大公子還等着我們的消息呢,走吧。
”
從樹上一躍而下,駱君搖拍拍身上的灰塵往外面走去。
顧珏隻得也跟着下來,看着曲放道:“曲先生,您看這?
”
曲放挑眉笑了一下,問道:“她的功夫是跟誰學的?
”
顧珏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駱家不缺好師父吧?
我偶爾看到王爺也教過一些。
”
曲放搖頭道:“她跟你們家王爺不是一個路數,真要是敵人,她未必殺不了謝衍。
”說罷
曲放慢悠悠跟了上去。
被留下的顧珏倒是愣住了,他很快反應過來曲放是什麼意思。
他是說,王妃擅長刺殺。
駱家怎麼會教姑娘這種東西?
顧珏記得衛長亭說過,王妃曾經将王爺打吐血了,雖然當時王爺有傷在身但也足夠厲害了。
他原本一直以為衛長亭是開玩笑呢。
另一邊将方昌蘊和曹冕送回了方家後,看看左右無事霍山便轉身從方家出來。
才剛走了沒幾步背後就有人追了上來。
“霍山。
”
霍山回頭看着追上來的男人,略帶幾分嘲諷地道:“方公子不在家主跟前聽命,跟着我做什麼?
”
方公子三個字裡面嘲弄的意味太過明顯,男子臉色微沉了一下卻沒有發作,而是道:“聽說昨天弟妹生了個兒子?
恭喜你喜得貴子。
”
霍山垂眸道:“是啊,方源,我當爹了。
”他和妻子成婚已經三年有餘了,這還是第一胎。
方源笑道:“這可是大喜事,侄兒的生辰隻跟家主相差兩天,也是巧了。
不如晚上咱們叫上沈隋,一起喝幾杯?
”
霍山道:“他現在不叫沈隋,人家叫曹英。
”
方源并不在意,看着霍山有些奇怪地道:“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喜得貴子不是好事麼,你怎麼看着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
霍山點點頭道:“是啊,确實是一樁好事。
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壓力有些大吧。
”
說起事多方源也收斂了笑容,道:“最近确實有些忙,若不是明天是義父的壽辰,我恐怕還回不來呢。
”
霍山瞥了他一眼,道:“我這邊是天天被家主當孫子罵,你那邊又是什麼情況?
”
方源聳聳肩,苦笑道:“還不是那些事兒,最近來了一批人有些不好對付。
”
最近一年方家收攏了不少江湖中人,那些人可不像是普通兵卒那麼好對付的。
方源的實力不算弱,但想要壓制那些人還是有些難的。
更何況,方源畢竟隻是家主的義子,多得是人眼紅扯後腿。
“早上出門的時候夫人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看看。
”霍山道。
見霍山沒有邀請自己的意思,方源也就不多說了。
他跟霍山的關系其實也并沒有那麼好,隻是兩人看來曆相同,有着共同的秘密,又都在方家算得上勢單力孤,因此才看着比别人交情好一些罷了。
霍山娶了方家的女兒,方源認了方昌蘊做義父,很難說孰優孰劣,但顯然都有各自不順心的地方。
在瀛洲,方源的名聲比霍山要大一些。
霍山行事低調,相比之下人人都知道方源就是方昌蘊養得一條惡犬,方昌蘊指誰他就咬誰!
也是因此,霍山跟方家其他人的關系還可以,方源跟方家不少人卻有些勢成水火之意。
當然這也是方昌蘊樂意見到的,他自己奪權上位對方家人甚至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太信任。
因此才重用了霍山和方源,自然也不希望他們和方家其他人抱團。
方源轉身要走,卻又被霍山叫住了。
霍山看着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道:“當年的事,你後悔過嗎?
”
方源有些詫異,沒想到霍山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沉默了片刻,他沉聲道:“不,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說罷他看着霍山皺眉道:“你到底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
”
霍山緩緩搖頭道:“可能是突然有了孩子,想的有點多。
”
告别了霍山,方源有些無趣地走在街上。
霍山的話在他腦海中回蕩,後悔嗎?
當然不後悔。
比起可能大半輩子隐姓埋名當一顆可有可無的釘子,就算是當方家的狗有什麼不好?
至少他有錢有權!
就算後悔,又有什麼用?
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十分喧鬧,方源心裡卻升起了真正煩躁。
思索了半晌,不知是不是方才霍山的話讓他心中不快,他也沒有了去找沈隋的心情,幹脆轉身打算去自己在城裡相好的舞姬那裡喝幾杯酒。
白天青樓并不營業,比起别的地方門前倒是難得安靜。
但即便現在歇業,青樓也不會攔他這樣的大主顧。
正要上前敲門,突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方源四下看了看,看到一個陌生少年從不遠處的牆角探出個腦袋來看着自己,“方統領,有位公子說讓我将這封信給你。
”
少年手裡拿着一個信封笑得十分單純可愛。
見他這模樣方源神色也緩和了幾分,轉身走過去蹙眉道:“誰讓你給我的?
”
少年道:“一個穿深藍衣裳的公子,他臉左邊好像有個疤。
他說……”
聞言方源神色一肅,快步走到了少年跟前,伸手道:“給我吧。
”
少年将手一縮,伸出另一隻手道:“他說你會給我漂亮的珍珠。
”
方源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一把将少年拉進了他身後的窄巷,有些不耐煩地道:“我身上沒帶珍珠,給你這……”話還沒說完,方源隻覺得心口一涼,猛地擡起頭來就看對上了那少年帶着笑意的眼睛。
“你……”一把泛着微藍寒光的華麗匕首插入了他的心口,劇烈的疼痛和不停湧上喉嚨的血腥讓他說不出話來。
駱君搖扶住了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男人,輕聲道:“方統領,初次見面,永别了。
”
方源痛得顫抖,他想要推開眼前的少年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你……是誰?
”
駱君搖道:“鎮國軍,密字營。
”
方源的眼睛蓦地睜大,不等他說什麼,插在他心口的匕首已經抽了出來,下一刻利落地割斷了他的喉嚨。
方源維持着雙目圓睜的模樣,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駱君搖讓他靠着巷子的牆角坐下,啧了一聲道:“人頭是拿不動了,就拿這個當信物吧。
”一刀挑斷了方源腰間的一塊玉佩接在手中,轉身幾個起落消失在了窄巷裡。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醉醺醺的人從酒樓的後門出來,不小心一腳踢到了什麼東西險些摔了個五體投地。
醉鬼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來,不滿地罵了一聲低頭去看擋了自己路的東西,還忍不住又踢了一腳。
片刻後,狹窄的小巷裡傳來了一聲驚恐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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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