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來去匆匆,抛下兩千兩銀票和威脅的話之後便大搖大擺地帶着人離去了,對方顯然并不怕擔心鄧玉娘敢違背她們的意思。
淳安伯府就算再落魄也還是上雍的勳貴,鄧玉娘有什麼?
不過是個青樓裡出來的妓子罷了。
隻要許家想,鄧玉娘除了離開上雍的路以外,其他地方連一步都走不了。
鄧玉娘原本還一心等着情郎來見自己,暢想着未來的生活,哪裡想到突如其來便遇到這樣的暴擊?
望着空蕩蕩的大門口,鄧玉娘踉跄着坐回了屋檐下忍不住嗚咽着痛哭起來。
那小丫頭年紀不大,哪裡遇到過這樣的事情,當下也有些慌了,隻能無措地安慰着鄧玉娘。
“好像有點慘哦。
”帶着幾分看好戲的清脆嗓音突兀地在院子裡響起。
鄧玉娘吓了一跳,連忙看向聲音的來處,“什麼人?
”
定睛一看卻見院子裡的牆根處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兩個人。
一個看起來才十四五歲的綠衣少女和一個二十多歲容貌英挺俊美卻神色肅穆的男子,方才那句話顯然就是出自綠衣少女之口。
“你…你們是什麼人?
”鄧玉娘警惕地靠着柱子瞪着突然出現的兩人,心念電閃脫口道:“是駱家大小姐派你們來的?
”
她突然想明白了,許夫人早就默認了她和許郎的事情,為什麼現在又突然讓人來趕她?
一定是因為駱明湘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迹,想要對自己下手!
許郎是為了自己和孩子的安全,不得已才讓自己離開上雍的。
如此想,鄧玉娘臉上的驚恐和畏懼之色更重了。
秦藥兒眨了眨眼睛,有些驚訝地道:“你竟然還挺聰明的?
”
鄧玉娘道:“你…你們想做什麼?
”
秦藥兒先走到院門口将大門關上,方才回頭笑道:“你别緊張啊,我們可不是來謀财害命的。
”鄧玉娘哪裡會相信她?
她已經在心裡認定了這兩人就是駱明湘派來謀害自己的。
“你…你們别過來,這裡是天子腳下,你們休要胡來!
”鄧玉娘顫顫巍巍地道。
秦藥兒輕哼了一聲,扭頭對曲天歌道:“沒勁,我想謀财害命才不會這麼啰嗦呢。
”她就是聽說了這件事覺得好玩,才主動向王妃領了這樁差事,誰知道一照面就讓人當成壞人了。
“确實,秦姑娘若是想下手,這條巷子的人全死了也沒人會發現。
”曲天歌竟然難得地回了她一句。
秦藥兒聽到别人誇自己用毒手段高超,瞬間就忘了之前的不爽興重新得意起來,“小事情,過獎啦。
”
說罷秦藥兒一閃身到了鄧玉娘面前,站在旁邊的小丫頭想要上前阻攔卻又不敢動彈,隻能任由秦藥兒伸手擡起鄧玉娘的下颚仔細觀察,“什麼嘛,看起來…也不是很像啊。
你們的人是不是眼睛不行,為什麼說她有六七成像駱姑娘?
”
曲天歌看了一眼,微微蹙眉道:“神态氣質不像。
”駱明湘就算當初在成婚當天被人擄走,也沒有過這樣柔弱驚懼的模樣。
秦藥兒放開了鄧玉娘,輕輕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别怕,我們真的不是來害你的。
你想想呀,如果想要你的命,我們直接動手就行了,還跟你廢話什麼?
”
“……”鄧玉娘更害怕了。
秦藥兒聳聳肩,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家王妃讓我問問你,想不想當淳安伯府少夫人?
”
“什、什麼?
”鄧玉娘一驚,下一刻又想起秦藥兒的話,臉色更加驚駭,“王…王妃?
!
攝政王妃?
!
”
秦藥兒點頭道:“對呀,怎麼樣考慮一下呗。
那個姓許的雖然挺廢的,但是你不是喜歡他麼?
當許家少夫人,總比躲在這個小院子裡,甚至被許家趕走好吧?
”
鄧玉娘懷疑地望着她,“攝政王妃…是駱大姑娘的妹妹,怎麼會幫我?
”
秦藥兒擺擺手道:“大姑娘不想要姓許的了,總得找個人接盤啊。
我跟你說,許家人可不是我們大姑娘找來的,許家根本不知道大姑娘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你想知道,許家為什麼要趕你走嗎?
”
“你騙我……”鄧玉娘喃喃道。
秦藥兒歎氣道:“真傻啊,你如果不立刻收拾東西離開上雍,恐怕許家就容不下你和這個孩子的存在了。
你要是不信,就讓你這個小丫頭往外面走走,方才那兩個人根本沒有離開,就在巷子外面守着呢。
你要是敢亂走或者去找許昭臨,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
“為什麼?
”鄧玉娘顫聲問道。
秦藥兒嘻嘻一笑,眼波流轉顯然十分開心,“因為許昭臨前幾天被人打斷了手腕,他已經廢啦。
現在他隻能緊緊把着駱家大姑娘,才能保住自己的世子之位。
這個時候别說是給你和孩子名分了,就算讓他天天給駱大姑娘端洗腳水,他也得照做。
你以為,他敢在這個時候讓人知道他在外面養了外室麼?
”
“現在不是駱大姑娘不放過你,是許家不會放過你呀。
”
“我不會相信你的!
”鄧玉娘瞪着秦藥兒道:“許郎不會這麼對我的。
”
秦藥兒搖搖頭,“你的許郎現在自身難保啦,我們王妃讓我問你,想不想嫁給許昭臨。
你隻有這一次機會,若是錯過了…嘻嘻,等你被許家趕出京城之後,我們家大姑娘還是會甩了許昭臨的。
對了,不可以跟人說見過我們喲,不然……”
秦藥兒擡手輕輕彈指,鄧玉娘驚恐地看着不遠處的一盆已經長出了花蕾的花兒瞬間枯萎凋零,變成了一盆枯草。
鄧玉娘驚恐地抱着自己雙臂,顫抖着聲音吩咐小丫頭去巷子外面看看。
小丫頭去的很快,不一會兒功夫就回來了。
秦藥兒并沒有撒謊,方才跟着那婦人過來的男子留在了巷口,跟他一起的還有幾個男子。
小丫頭想要出巷口,立刻就被人攔住擋了回來,那男子還威脅她讓她們主仆立刻離開上雍,否則會讓她們吃不倆兜着走。
秦藥兒拍拍手,“你現在相信了吧?
我們幹嘛要騙你,姓許的又不是多重要,駱大姑娘不想要他了,跟你又沒什麼沖突。
”
鄧玉娘定了定神,道:“你們…攝政王妃真的不怪罪我?
真的會幫我嫁給許郎?
”
秦藥兒道:“當然啦,你又做不了主,怪你幹嘛?
不過有一個條件。
”
“什麼?
”
秦藥兒道:“你的臉……”
鄧玉娘大驚,連忙護住了自己的臉。
秦藥兒無語地看着她,“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是什麼心狠手辣的人。
我隻是想說,你的臉很麻煩,我可以幫你改改。
”
鄧玉娘哪裡肯相信?
“容貌乃是天生的,如何能改?
”
秦藥兒傲然道:“我說能改就能改,放心不會讓你毀容的,隻是讓你跟大姑娘不那麼相似而已。
當然啦,你如果不想改也可以,那你就不能嫁進許家啦,至于許家會對你做什麼,我們可不管。
”
鄧玉娘腦子亂成一團,腦海中仿佛分成了兩個人激烈的鬥争着。
“你們…你們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鄧玉娘有些無力地道,她知道自己不能反抗這些人。
就連許家都怕駱家和攝政王府,更何況她一個出身低微的風塵女子?
秦藥兒道:“許昭臨現在廢啦,大姑娘要是和離豈不是讓人覺得她無情無義?
作為讓你嫁入許家的報酬,你要幫我們把許昭臨的名聲踩到泥裡去。
”
鄧玉娘也不傻,“我若是如此做了,就算嫁入許家了,還能有好日子過?
”
秦藥兒驚奇地道:“你竟然以為你嫁進許家會有好日子過?
”
鄧玉娘無言,是啊,以她的身份就算什麼都不做嫁進許家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不,她如果什麼都不做根本就不可能嫁入許家,當初淳安伯夫人連個侍妾的身份都不肯給她!
秦藥兒說完了要說的話就不再理她了,隻是道:“你好好想想吧,我們先走了。
許家隻給你兩天的時間,你如果想清楚了就将一盆花放在院門口的台階上,到時候自然會有人來找你。
”
鄧玉娘沒有說話,目送兩人掠上牆頭飛快地消失了。
她當然明白秦藥兒的意思,她們同樣派人盯着她。
見識了方才這小姑娘的手段,她哪裡還敢有别的什麼心思?
許家因為許昭臨的傷這些天氣氛都十分凝重,許昭臨的手雖然廢了但其他地方并沒有受傷,因此早就可以起身走動了。
但這次的打擊對他來說太大了,他除了去看駱明湘就是整日蹲在房間裡閉門不出,就連身邊侍候他的人也一個個噤若寒蟬生怕惹了他不快。
偏偏駱明湘這幾天也不舒服,受不得吵鬧躺在床上的時候多,于是許昭臨越發的沉默寡言起來。
許昭臨的傷勢自然瞞不過老夫人,然而事情已經成了定局,老夫人縱然再心疼孫兒也無可奈何。
強撐着病體出來看了許昭臨幾次,勸他振作起來也沒什麼用處,隻得歎息着回去了。
“夫人!
大事不好了!
”淳安伯夫人正皺着眉頭在書房裡看賬冊,門外突然有人匆匆而來,還沒進門焦急地叫道。
淳安伯夫人這幾天心情十分糟糕,見下人如此莽撞更是惱怒,沒好氣地道:“什麼不好了?
還有沒有規矩?
”
門口的下人連忙賠罪,淳安伯夫人輕哼了一聲才道:“出什麼事了?
”
下人道:“啟禀夫人,衙門來人了,說、說要拿世子和夫人去衙門問罪!
”
“什麼?
!
”淳安伯夫人大驚失色,很快又鎮定下來怒道:“我們好好的,問什麼罪?
昭臨遇襲的事情這麼多天還沒有個結果,我們淳安伯府還沒有問罪呢!
”
下人道:“衙門的官爺說,有個姓鄧的女子将夫人和世子給告了,說她懷了世子的孩子,世子不僅不肯給她名分,還想要殺人滅口。
”
“什麼?
!
”淳安伯夫人隻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栽倒。
鄧玉娘?
!
她不是已經離開京城了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
衙門的官差親自上門拿人,在許家這樣的人家自然是頭一遭。
在家裡的人都被驚動了紛紛來到大堂詢問情況,淳安伯更是滿臉不悅。
淳安伯府是沒什麼實權,但畢竟還有着伯爵之位,還是駱家的親家,這些人是不是太不将他們放在眼裡了?
然而前來的官差态度十分強硬,開口便是要拿淳安伯夫人和世子去衙門問話。
衆人這才知道,許昭臨竟然早在三年前就在外面養了個外室,不僅如此那外室肚子裡的孩子恐怕比如今的許家少夫人還要略大一些。
聽了這話,淳安伯府隻恨不得一腳踢死他那孽子和愚蠢的妻子。
要知道,三年前許昭臨也才十六歲啊。
她知道了這件事不趕緊處理幹淨,竟然還幫他瞞着!
心中雖然怒極,淳安伯面上卻隻能說自家夫人和兒子絕不會如此行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官差十分鐵面無私,隻說道:“是不是誤會,請世子和夫人去衙門對質便知道了。
”說罷又有些意味深長地瞥了淳安伯一眼道:“伯爺還是早做準備吧。
”
淳安伯心中又是一沉,他知道對方的意思。
這件事恐怕沒那麼容易善了。
淳安伯夫人和許昭臨很快就到了大堂,官差上前看了看兩人,道:“兩位,請吧。
”
淳安伯夫人沉聲道:“這分明是那賤人信口污蔑,府衙的大人不分青紅皂白便要拿人,是何道理?
”
官差笑了笑道:“咱們隻是奉命辦差的,大人讓咱們請兩位去衙門,咱們也不敢耽擱。
夫人,世子,請吧。
”
淳安伯夫人惱怒地道:“我若是就這麼去了,豈不坐實了罪名?
讓人看許家的笑話?
衙門要抓人,恐怕還要拿出證據來才行,我們許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
官差見她如此,也有些不悅,輕哼了一聲從袖中抽出一張公文送到淳安伯夫人跟前道:“夫人,你可看仔細了。
這是府衙大人親自用印的文書,您若是不肯走,可就别怪咱們不敬了。
”
許昭臨上前一步攔在淳安伯夫人跟前,怒道:“放肆!
你們敢對我母親無禮!
”
旁邊有人也道:“就是,哪有這樣上門拿人的?
我們許家的顔面還要不要了?
我們家少夫人可是駱大将軍的千金,攝政王妃的姐姐!
”
官差聞言也笑了一聲,有些陰陽怪氣地道:“我們自然不敢得罪駱大姑娘,隻是不知道駱大姑娘得知此事之後,是惱恨我們大人還是謝我們大人呢?
”
這話一出,大堂裡衆人臉色都是一變。
“我也想知道,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門口響起駱明湘的聲音。
衆人側首看過去,就看到駱明湘被丫頭攙扶着,站在門口臉色蒼白神色淡漠地望着他們。
“明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