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和臨風書院的師生氣勢洶洶而來,離去的時候卻是灰頭土臉,一個個宛如被霜打過的茄子。
駱君搖心滿意足地看着長長的賀書,還有那賀書後面幾十個落款,“章先生,去找幾個師傅過來,将這個刻在書院大門外的石壁上。
”
聽了這話,已經轉身離開的廖維等人腳下不由頓了頓,廖維更是扭過頭來深深地忘了駱君搖一眼,這才拂袖而去。
章竟羽有些遲疑,“這…會不會不太好?
”畢竟國子監和臨風書院也是要面子的,她們這樣打人家的臉無異于為自己樹敵。
駱君搖揚眉笑道:“有什麼不好的?
人家國子監和臨風書院的師生特意前來恭賀咱們,留下賀書以表情誼,咱們卻毫無表示豈不是不給面子?
傳出去了,外人還以為安瀾書院眼高于頂連國子監和臨風書院都看不上呢。
”
章竟羽一時無語,隻得歎了口氣道:“也罷,我讓人去辦。
”
駱君搖這才滿意,笑道:“這原本就放到山長的書房裡吧,這位董先生的筆墨流暢,辭藻清麗,回頭有空我再欣賞。
”
章竟羽心中暗道:那位董先生恐怕恨不得你從此忘記他寫過這麼個東西。
章竟羽帶着安瀾書院的先生和管事去送前來參加開院典禮的女眷安置新入學的學生們,駱君搖和謝衍陪着蘇氏一起往外走去。
長昭公主和長陵公主難得來安瀾書院也想去看看女兒學習的地方,便跟着學生們一道走了。
出了安瀾書院就看到方才跟廖維等人一起離開的衛長亭和曲天歌正在門口等着他們,見三人出來衛長亭立刻起身笑道:“今兒王妃可算是旗開得勝了,恭喜王妃。
”
駱君搖笑眯眯地拱手道:“同喜同喜,衛世子和曲公子怎麼還在這裡?
”
衛長亭無奈地道:“自然是等着王爺和王妃一起回城啊。
”
駱君搖不解地道:“等我們一起?
”
衛長亭翻了個白眼:“王爺聽說國子監的人出城來找你麻煩,立刻就帶着我們過來了,禦書房裡還在議事呢。
”
駱君搖這才恍然大悟,難怪謝衍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了那麼大一群人呢。
她連忙推了推謝衍道:“那你們快走吧,别耽誤了正事兒。
”
謝衍低頭看着她,“需要我幫忙麼?
”
駱君搖堅定地搖頭,道:“不要,我自己可以的。
”
“好。
”謝衍點了點頭,朝蘇氏告辭之後帶着衛長亭和曲天歌先一步上馬離開了。
看着三人策馬離去的背影,蘇氏也有些感歎,“攝政王對你當真是上心了,當初将軍還有些擔心呢,現在看來确實是多慮。
”
駱君搖笑道:“我選的人當然不會錯,母親對我也很好,若不是母親和兩位皇姐親自出城來,那幾位夫人恐怕也不會來了。
”今天能來出息開院儀式的,大都是看在蘇氏和兩位公主的面上。
駱君搖太年輕了,縱然是攝政王妃如成國公夫人這樣的诰命也未必會給她這個面子。
蘇氏擡手拍拍她的手背,道:“都是一家人,說這些作甚?
”
駱君搖挽着蘇氏的手臂笑道:“母親說得對,咱們快回去吧,家裡不是還忙着麼?
”
“不等等兩位大長公主?
”
駱君搖搖頭道:“不必了,長昭皇姐先前跟我說過,她們要等傍晚和阿凝歆玉一起回城,順便也幫我看着書院一些。
”
蘇氏這才點點頭兩人一起上了攝政王府的馬車。
馬車裡兩人說起了駱謹言的婚事籌備,蘇氏也知道駱君搖對駱謹言的婚事十分關心,若不是她身份特殊這段時間隻怕恨不得天天住在駱家了。
“不用擔心,府裡的事情都早有條理,該準備的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後面都是些細枝末節。
你大姐姐,你二哥還有老夫人都能幫上些忙,我也累不着。
”蘇氏慢條斯理地道。
這麼多年來,這大概是頭一次駱老夫人不給她使絆子還能幫些忙的時候了。
駱謹言畢竟是駱家的嫡長孫,駱老夫人心中僅次于駱雲的心肝寶貝。
長孫的婚事駱老夫人自然是無比關心的,雖然蘇蕊之前有婚約的事情讓駱老夫人頗有微詞,但蘇氏跟她細細講過之後駱老夫人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上次駱雲的事情終究讓駱老夫人受到了教訓,蘇氏覺得駱雲中毒的事情之後駱老夫人就變得安靜了許多,也不再像往常一般總是想要跟她奪權了。
說來蘇氏也覺得有些遺憾,駱謹言和蘇蕊成婚之後就要遠赴懷州,否則蘇氏倒是願意将管家的權力交給蘇蕊,如此自己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駱君搖道:“大姐姐如今懷着身孕呢,還是别讓她太累着了。
”
“你放心,我們有分寸,誰敢累着她?
”蘇氏笑容溫婉,“就是她如今有了身孕,淳安伯府什麼都不敢讓她做,昭臨又忙着春闱的事,她坐不住這才日日回駱家來幫忙。
我也不過是讓她幫着整理一些賬冊罷了,便是我自己不擔心,也要顧及淳安伯府的想法。
”
說來有些傷感,自己的親生女兒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女兒肚子裡懷着的是淳安伯府的嫡孫,便是她這個做親娘的也要加倍顧及着。
駱君搖微微一怔,道:“大姐姐每日都回駱家?
”
蘇氏笑道:“可不是?
每日一大早就過來了,傍晚才回去,有時候幹脆就住在府上了。
”
駱君搖微微蹙眉,眸中閃過一絲不解。
蘇氏見她神色有異,連忙問道:“怎麼了?
”
駱君搖遲疑了一下,搖搖頭道:“沒什麼,前幾天中午好像在南市看到大姐姐,大約是看錯了。
”
蘇氏這才松了口氣,“應當是你看錯了,這些日子你大姐姐都在家裡,更何況中午她還要休憩,怎麼會跑到南市去?
”
駱君搖笑了笑道:“母親說的是。
”
駱家這段時間每天大門前都有人進進出出絡繹不絕,進了大門府中衆人也都一派忙碌的模樣。
看到她們回來,原本還百無聊賴的駱明湘立刻來了精神,站起身來笑道:“你們可算回來了,今天的開院儀式可還順利?
”
駱君搖笑道:“我們回來的這麼早,自然是一切順利。
大姐姐這麼好奇,怎麼不跟母親一起過去?
”
駱明湘搖搖頭道:“我原本也想去,隻是如今到底不适合坐車到處跑,想想還是算了。
再說家裡也需要有個人看着不是?
搖搖跟我說說,書院有多少新學生?
新開的那四個書院如何了?
”
蘇氏看着姐妹倆攜手坐到一邊聊天,也笑了笑轉身出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駱君搖跟駱明湘說了今天安瀾書院發生的事情,聽得駱明湘驚訝連連,直呼後悔沒有跟着一起去。
駱君搖靠着駱明湘,不經意地道:“今天國子監也來了不少人呢,可惜大姐夫沒有跟着一起來。
”
駱明湘點了點她的眉心道:“國子監今天可丢了個大臉,你還想讓你大姐夫也跟着丢臉?
”
駱君搖笑道:“怎麼會?
大姐夫才學出衆,哪裡會丢臉?
說不定還能挽回頹勢,讓那位廖大人臉色别那麼難看呢。
大姐姐是沒瞧見,那廖大人的表情看起來恨不得給我一刀。
”
這自然是誇張,廖維若是連這點城府都沒有,也做不到吏部尚書的位置。
說到這個駱明湘也輕歎了口氣,道:“春闱将近,肯在這個時候跑去安瀾書院的想必都是對自己信心十足的。
你大姐夫常跟我說,他自覺才華不足,這次春闱若是能上榜就算是幸事了。
這段時間除了去國子監便是閉門苦讀,哪裡還有心思去摻和這些事情。
”
駱君搖神色也嚴肅了幾分,“大姐夫也太謹慎了些。
”
駱明湘嫣然笑道:“今年是攝政王真正履行攝政權柄的第一年,隻要稍有信心的讀書人恐怕都會選在今年參加春闱。
畢竟,下一屆就要等到三年之後了。
今年的春闱,比起往屆恐怕要激烈得多。
”
駱君搖點頭表示理解,謝衍正式掌權自然需要新鮮血液,再加上去年年底發生的那些事情,如今朝中人才空前缺乏。
今年參加春闱和三年後參加春闱,上榜之後的際遇絕不會相同。
就算上不了榜也沒什麼損失,大不了三年後再來。
駱君搖道:“大姐姐也要勸姐夫别太緊張了,臨考的狀态也是很重要的。
”
駱明湘無奈地道:“他哪裡聽得進去?
他怕打擾到我,過完年就搬到前院苦讀了。
每每過去看他,他都埋首在書卷中頭也不肯擡一下,下面的人說他書房的燈總是亮到子夜,我也擔心得很呢。
”
駱君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了,科舉這種事情比高考還緊張。
三年一屆,兩榜最多也不會超過三百人,這樣的競争誰能不緊張呢?
從駱家出來,踏上回攝政王府的馬車,駱君搖原本帶着笑意的俏臉瞬間沉了下來。
“王妃心情不好?
可是出了什麼事?
”翎蘭見她修眉緊鎖,輕聲問道。
駱君搖沉聲道:“讓人去查查,淳安伯府世子。
”
翎蘭一怔,問道:“查什麼?
”
駱君搖擡頭看了她一眼,道:“讓人盯着他的行蹤,看他什麼時候出門,和什麼人接觸過。
”
翎蘭心中一動,瞬間明白了什麼。
再看看駱君搖明顯不太高興的模樣,也不再多說什麼隻是低低地應了聲是。
安瀾書院的事情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上雍,一時間上雍街頭巷尾的人們都在談論這件事。
人們各抒己見吵得不亦樂乎,有人說安瀾書院的女子不該與男子争強,自然也有人嘲諷臨風書院和國子監的學子連一群女子都比不過。
更有不少前來上雍趕考的學子也紛紛寫詩做賦,明裡暗裡的擠對兩院學子。
畢竟,科舉在即大家都是對手麼。
真對安瀾書院有什麼不滿,也得先把對手打倒再說。
兩院學子自然也不甘示弱,紛紛發表言論駁斥外人的嘲諷。
但他們輸了比試是事實,就算是駁斥也顯得底氣沒那麼足。
至于那日跟着一起去了安瀾書院的學子,更是出門都恨不得以袖遮面,以免被人認出來受到嘲笑。
許多人幹脆就直接閉門謝客,躲在家裡苦讀詩書,等着春闱一舉高中一雪前恥了。
更讓人稱絕的是,廖尚書當街被一位外地的學子攔了下來詢問他對安瀾書院的看法。
廖維臉色鐵青,卻還是不得不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句對安瀾書院的溢美之詞。
他這些話一出,整個上雍更是轟動。
連吏部尚書這樣身份的人都對安瀾書院稱贊不已,普通學子自然也不好再激烈反對了。
自然也有不知真相的人暗中唾棄廖維畏懼攝政王府和駱家的權勢,當街奉承攝政王妃毫無文人風骨。
這些話傳到廖維耳中,險些将這位尚書大人氣個半死。
他雖然知道這必然是駱君搖的詭計,卻也有苦難言無可奈何隻得自己默默忍了。
“哈哈,王妃你是沒看到,今兒早朝的時候廖維那個臉色。
”境園裡,衛長亭笑得直打跌,顯然這兩天京城的喧嚣讓他看足了好戲。
駱君搖托着下巴看着他,悠悠然道:“衛世子,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尚書之位……還要吏部通過才能坐得穩呢。
”
衛世子悶咳了幾聲這才勉強收住了笑,正色道:“本世子又不着急那個位置,反正我占着戶部侍郎的位置不動,姓廖的也沒法把他的學生塞進戶部。
”
誰想當什麼戶部尚書?
那個老家夥急着緻仕還不是因為戶部沒錢麼?
駱君搖偏頭道:“好吧,你不怕得罪他就使勁兒笑吧。
”
衛長亭揚眉道:“王妃還說我,您不也一樣麼?
廖維跟姓鄒的那夥人不一樣,他可是實權在握的。
吏部是六部之首,以他的年紀,再過十年恐怕又是一個阮廷。
”
駱君搖聳聳肩,“阮廷現在在天牢裡呢。
”
“哦,也對。
”衛長亭摸摸鼻子,“你有王爺撐腰,倒也不用怕他。
”
駱君搖歎了口氣,幽幽地望着衛世子,“你不是來跟我說廖大人的笑話的吧?
”
衛長亭不語,駱君搖眨了眨眼睛與他對視。
你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半晌衛長亭才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冷霜要回西北了?
”
“你才知道啊?
”駱君搖有些詫異,以他跟謝衍的關系,應該早就知道了才對。
衛長亭有些沮喪地走到一邊坐下,看上去有些可憐巴巴的模樣。
“王妃,幫個忙呗?
”
駱君搖同情地望着他,“你想去西北和親嗎?
”
“……”你和謝衍不愧是兩口子。
駱君搖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個…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着?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你們有緣無份,就别惦記了。
”
衛長亭皺眉道:“如果是王妃和王爺,你也這麼想得開嗎?
”
駱君搖仔細想了想道:“我啊?
我要麼就心甘情願去西北,要麼就把阿衍搶回來呗?
但是…我不是冷霜,阿衍也不是你啊。
”
衛長亭道:“如果你是呢?
”
駱君搖仔細想了想,半晌才道:“我可能也會放棄吧,隻能說我們運氣很好。
”
衛長亭想說你對感情也太不堅定了,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沒錯。
為了感情不惜一切終究是話本子裡才有的事情,他既不能陪着冷霜回塞外,也不可能自私的将人強留在上雍。
所以,有時候能夠相守白頭不僅需要感情,也需要運氣。
看着衛長亭越發黯然的神色,駱君搖也不知道能說什麼了,“你别太難過了,天無絕人之路,或許以後會有轉機呢?
”
衛長亭苦笑道:“王妃說的是。
更何況…她并未與我有什麼盟約,我有什麼好難過的?
”
駱君搖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冷霜從外面走了進來,“冷霜叩見王妃。
”
駱君搖有些意外,“冷霜,有什麼事?
”冷霜這些天一直在跟曲天歌做交接,倒是比往常更忙了。
冷霜将一個信封遞到駱君搖跟前,道:“之前王妃讓人查的事情。
”
駱君搖一愣,接過來打開掃了一眼。
一張薄紙,聊聊不足百字。
駱君搖的臉色卻瞬間陰沉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