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庭川身邊還有一大攤子的事。
處置一省總督絕對不是什麼輕省的活兒,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滿盤皆輸,因此他一改在外人面前如沐春風的模樣,等到進了院子,便轉身對着跟進來不肯罷休的王歌華皺了皺眉頭,問她:“姑娘有什麼事要親自冒險來見本王?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如今局勢變幻,危險重重,姑娘實在不該如此冒險,免得傷了老師的心的。
”
他稱呼王太傅一聲老師,那就是對王太傅的心思心知肚明的意思了。
在京城的時候,王太傅就一改常态,原本跟朱元很親近而且很是照顧的,但是在朱元跟他的關系日益親近且封了縣主之後,王太傅對朱元就徹底冷淡了下來。
究其原因,跟那些圍在楚庭川身邊的謀士差不多,他們都覺得朱元身份低微,經曆過于曲折,性子剛烈倔強,不堪為良配。
這些理由楚庭川早就已經聽的膩煩了。
他從小就生活在所謂的身份低微帶給自己的恐懼中,随時都要擔心自己會在傾軋中失去性命,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從不覺得自己身份如何的高人一等。
所謂的天潢貴胄,那都是騙人的。
若不是盛家當初所做的一切曝光,若不是四皇子的身世更加不堪,那他怎麼會到如今的地步?
而陪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正是朱元。
看不起朱元的那些人,楚庭川心裡清楚的很,若是換個局勢,若是如今他仍舊是無人問津的病秧子五皇子,這些人心裡一樣會以那種心态看待他。
也因為如此,他對于王太傅的嫡長孫女王歌華的來意便有些了然。
倒不是對王歌華本人有什麼意見。
畢竟養在深閨的女孩子,王家的家教又向來是以嚴苛出名的,人能差到哪兒去?
他隻是對于除了朱元以外的女孩子,都沒什麼興趣罷了。
那些老學究們嘴裡推崇的好女孩兒全都千篇一律,美麗是美麗,可就像是泥胎塑的仙女兒,沒有人氣。
唯有朱元,既靈動又鮮活,讓他時時刻刻都能觸的到。
他有些不耐煩,王歌華自然聽出來了,頓時垂首,心裡忍不住有些沮喪。
是她太過于急切了嗎?
她面紅耳赤,想起自己這次的确是莽撞而沖動,眼淚便一下子出來了,她忍了忍,最終還是将帷帽拿下來,沖着楚庭川道:“殿下!
您還記不記得我?
”
随後進來的陳全更加發懵。
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膽的姑娘。
一直聽母親說這位王姑娘是如何的規矩如何的大方得體,可如今這行事,卻着實是有些出格了。
他微微有些出神。
王家的管事也是又驚又急,沒想到姑娘如此沖動。
女孩子如此上趕着,很難讓人尊重而且心生好感,哪怕她是權勢滔天的人物的女兒,嫁過去之後也難免讓人看輕。
太傅和老爺雖然有跟殿下結親的心思,但是那也不能做的太過明顯了,這是落了下乘。
楚庭川有些意外,見帷帽下露出的是一張标準的美人臉,有些詫異的立在原地片刻,一時沒有出聲。
王歌華以為他是不記得,便急忙哽咽着提醒他:“殿下當初救過我,若不是殿下,我早就已經死了!
”
如果不是楚庭川幫了她,就算是靜安公主不把她整死,她也要被那樣的屈辱給逼瘋了,總之結果絕對不會好。
因此面對楚庭川,她控制不住想起那段時間的絕望和痛楚,也實在抑制不住自己心裡的激動。
楚庭川想了起來,哦了一聲緩緩點頭:“是你啊。
”
他記起來了,當初靜安公主胡鬧,險些把養在衛皇後宮裡的一個姑娘給整的要跳河自盡,盛貴妃為了惡心皇後,也故意不加以管束反而替她遮掩,因此那個女孩子被逼的都有些走投無路。
那時候他也是如履薄冰的時候,可還是想法子将這事兒捅到了太後跟前。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太後老娘娘覺得他品德貴重,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讓衛皇後也不得不對他重視起來。
所以他看着這個女孩子眼裡的激動,緩緩的點了點頭,語氣便緩和下來。
他算不上是她的救命恩人,隻能說彼此都借着這件事情有所得而已。
也因此,他點了點頭,道:“本王想起來了,原來那個女孩子便是老師的孫女兒,你原本寄居在陳家?
本王讓人送你回去。
”
承岚在背後忍不住面色古怪。
真是奇了怪了,從前殿下的女人緣可着實算不上好。
這麼多年來,滿打滿算的,跟殿下還算是親近的姑娘,也就隻有一個朱元朱姑娘了。
可最近倒是好,這傾慕殿下的姑娘一個接一個的冒出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心裡腹诽,面上卻立即站了出來,預備送這位王姑娘回去。
王歌華卻抿了抿唇,心裡巨大的歡喜和忐忑同時蔓延上心頭,讓她有些呼吸困難,難以承受,過了片刻,她才低聲對楚庭川道‘:“殿下!
臣女是聽說了有人犯上作亂,所以才跑出來的,雖然我并無什麼能耐,可是卻......”
這算得上是表白了。
楚庭川微怔,随即就皺起眉頭來,沉聲打斷了她:“老師果然是好家教,一家人都如此忠心耿耿,連弱質女流亦有如此忠義之舉,本王謝過王姑娘的好意。
”
王歌華愣住。
王家的管事卻總算是能松了口氣-----楚庭川的話說的很漂亮,這麼一說,就沒人會覺得王歌華是不守規矩,上趕着,反而覺得王歌華是受到了王太傅的教導而忠心耿耿,刻意趕來護駕。
這給王家留足了臉面。
他急忙上前跪下:“殿下明鑒!
這乃是為人臣子當盡的本分,我們不敢居功,況也的确是寸功未立,反而叫殿下見笑了。
”
又低聲對王歌華道:“姑娘,咱們既然幫不上忙,也不能給殿下添亂,還是快走吧。
”
今天的行事已經夠出格了。
可就算是如此,楚庭川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旁的意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