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偉不知道白露說的話是真是假，因為她說完就走了。

　　連桌上的二十圓錢都沒帶走。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小衣服，煞有其事點頭:“好像是有點舊了……”

　　另一個房間。

　　男人負手而立于窗前，寬闊渾厚的肩膀，高大偉岸的身姿，被透窗而入的皓瀾月光襯下一地長影，如峭壁上剛勁挺拔的青松，任八方風起，巋然不動。

　　他深眸一片幽暗，目光穿透夜色，望向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白露輕手輕腳走過去，端起桌上的麥芽糖水，遞過去打斷他沉思:“在想什麼呢，糖水涼了都不知道，趁現在還有點溫度，快快喝完，早點睡覺吧……”

　　可别再想李成斌那筆賬了。

　　蕭誠看着眼前的糖水杯，面無表情接過，如往常般幾大口喝完。

　　已經習慣燙人的溫度，就算再多幾次，喉嚨也不會有什麼意外反應了。

　　白露知道他每次喝完，都要出去倒開水，漱口，早早就倒了一杯回來。

　　笑臉盈盈替換他手裡的杯子。

　　蕭誠剛喝一口，就舌頭發麻，也沒多燙，就是控制不住咳了兩聲。

　　白露連忙給他拍背，苦口婆心勸慰:“喝太多糖水容易體内熱量過高，影響消化系統，導緻肥胖。
就算你喜歡，也不能再喝了，想喝等過段時間再喝，得隔開些日子，而且晚上喝糖水也不好。
”

　　她終于想起要控制一下了。

　　蕭誠看着女孩臉上認真的表情，慎重點頭，表示萬分認可她的建議。

　　白露興高采烈把他拉到桌前，一手拉開抽屜，拿出放在裡面的錢。

　　給他:“這是賣糖炒栗子的錢，有780塊，五嬸那份我已經給她了。
”

　　白露臉上笑容潋滟，清純眼眸裡隐隐有邀功的喜悅，白玉小手拿着錢，晃出開心快樂新高度，撞碎一地月光。

　　蕭誠眸底沉寂的深潭，落下一抹月光，開始侵蝕那片積郁已久的黑暗陰霾。

　　“你自己留着。
”他說。

　　白露搖頭:“我不用，你之前給的還有呢。
”……她要還錢！

　　蕭誠定定看着她，眸光深沉:“不是要給孩子買東西？
”

　　白露心髒微抽，差點忘了，她能賣闆栗，全靠肚子求的情。

　　說好了要給孩子買尿不濕的呢！

　　白露讪讪收回手，和錢，一本正經說:“孩子還有三個多月才出生，其實我們不用這麼着急買東西，過一兩個月再買就好了，說不定到時候母嬰市場會出更多好東西，比現在賣的那些更好。
”

　　蕭誠看了一眼她肚子，什麼也沒說，點了點頭，轉身往床榻去。

　　白露把錢放回抽屜，長長呼出一口氣，還是多攢點，再還給他吧。

　　兩人一前一後躺回床上。

　　被子和以往一樣，各蓋各的。

　　蕭誠擡手拉燈，有月光傾斜落下的房間，并非一片漆黑，隻是略顯安靜，能聽到彼此平穩均勻的呼吸聲。

　　白露側躺對着牆，盡管心裡有事，數着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安睡氣息淺淺飄散在空氣中。

　　黑暗中，男人睜開眼，鷹隼般淩厲冷戾的雙眸，俨如掙脫枷鎖的猛獸。

　　掀開被子下床時，卻輕手輕腳，似乎擔心會驚擾到什麼。

　　慢條斯理穿好衣服，扣好黑色大衣最後一顆扣子，邁起長腿往外走。

　　“阿誠……”

　　啪嗒一聲，房間的燈随着女孩迷迷糊糊的聲音，突然亮起。

　　蕭誠腳步一頓，回頭。

　　發絲淩亂的女孩，躺靠在他起身離去的外側位置，手從拉燈繩緩慢收回，雙眼半睜半閉，目光對着他的方向，眼皮卻懶懶在打架，顯然還未完全清醒。

　　“你不睡覺……要去哪兒呢……”

　　她閉着眼睛，一開一合的櫻唇，每發出一個字，就睜開一下眼。

　　迷迷糊糊還知道證明自己很清醒。

　　蕭誠返回床邊，扶她睡回裡面，蓋好被子，輕輕拍了兩下被子。

　　“睡吧……”嗓音低沉帶哄。

　　白露眼皮子動了動，上下打架，最後似乎終于承受不住困意，緩緩閉上。

　　手卻抓住蕭誠衣角不放，眼睛完全閉上也不放，五根手指抓得緊緊的。

　　蕭誠剛掰開小指，閉着眼睛的白露忽然睜開眼，朦朦胧胧看着他。

　　“你為什麼不睡覺？
”

　　這次，她沒再說一個字睜開一下眼，而是，說完一句話才閉上眼。

　　卻沒閉一秒就睜開，半撐着眼睛看他，顯然在等他的回答。

　　蕭誠不确定她醒沒醒，沉默片刻，見她眼睛快閉上，還奮力撐開。

　　隻能低聲開口:“我有事要出去。
”

　　“去哪裡？
”白露閉着眼睛，抓着他的衣角問:“去做什麼……”

　　蕭誠沒出聲。

　　她也沒再睜開眼睛。

　　過了一會兒，還是沒動靜，呼吸漸漸變輕緩，似乎已經睡着了。

　　蕭誠再次掰開揪住衣角的手指，動作極輕，連呼吸心跳都輕得彷若無聲。

　　小指掰開。

　　無名指掰開。

　　白淨細長的中指和食指掰開。

　　剛觸及大拇指，白露突然又睜開眼睛:“你為什麼……還不睡覺……”

　　蕭誠:“……”

　　“我有事要出門。
”

　　他又重複了一遍。

　　“去哪裡？
”她又閉上眼睛，慵懶的聲音迷迷糊糊:“去做什麼……”

　　一模一樣的問答。

　　手還是一模一樣抓回他衣角。

　　蕭誠歎了口氣，輕拍了拍她身側的被子，嗓音輕哄:“睡吧……”

　　“不去哪。
”

　　似是終于聽到滿意的答案，白露緩緩閉上眼睛，手也從他衣角松開。

　　蕭誠松了口氣，正要起身離開，她突然皺起眉頭，翻來覆去。

　　期間還伴有悶哼嗚咽聲，像受傷的小動物一樣，蜷縮着身子，渾身顫抖。

　　蕭誠一把掀開被子，果然看到縮成一團的白露，正捂着肚子一臉難受。

　　忙把她攬入懷裡，伸手探了探額頭:“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

　　白露睜開半夢半醒的眼睛，臉埋在他頸窩裡，有氣無力開口:“不知道……”

　　“肚子……”

　　蕭誠臉色微變，摸了摸她肚子，輕聲問:“肚子怎麼了？
”

　　白露身子顫抖了一下，牙齒咬在他脖子上，悶悶的迷糊聲音，氣若遊絲:“肚子……好像有點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