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清揶揄的口吻讓裴宴非常地不滿。
他把郁棠當晚輩看待,陶清這樣太不尊重郁棠了。
裴宴當即就變臉,冷冷地道:“陶舉人說什麼呢?
郁太太是家母的客人,怎麼到了您嘴裡就成了我的什麼人呢?
”
陶清看着,暗自在心裡“啧啧”了幾聲。
這就是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啊!
還說和他沒有什麼關系?
不過,他也是從年輕的時候走過來的,這種事他懂。
陶清嘿嘿兩聲,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心裡卻惦記上了,尋思着等下得派個人去打聽一下這位郁小姐是什麼來曆,若是和裴宴的婚事有關,得想辦法提前搭上話才是。
他和裴宴說回正題:“我明白你的意思,估計顧朝陽也是準備用這個辦法來化解我們這次的危機。
不過,撤銷泉州和甯波市舶司的事,你是怎麼看的?
”
既然陶清不提了,裴宴也就不說了。
他神色微肅,和陶清小聲讨論起剛才沒有說完的話:““我怎麼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不要這麼幹?
”他說着,目光落在了大廳内正和武大老爺唇槍舌戰的宋四老爺身上,“這可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
就怕事後不好交待!
”
陶清不以為然,道:“不破不立。
就算是我們不動手,也會有人替我們動手。
”
“那就等那些人動手再說。
”裴宴低下頭,大拇指輕輕地摩挲着茶盅的邊緣,道,“我們不能先動手,不然不好交待。
”
陶清半晌沒有說話,再開口,已經是武、宋等人争論完了,在那裡拉着顧朝陽道“我們先查清楚那二十萬兩銀子到底是誰家拿出來的吧!
不然再言其它都是廢話”。
陶清面無表情,聲音壓得很低:“那就聽你的。
”
如果沒有那幅航海圖,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真正了解裴宴是怎樣一個人,也就不會有接下來之後的合作了。
裴宴也壓低了聲音,道:“那就先把淮安的事處理好了……”隻是還沒等他的話音落下,那邊彭大老爺已經轉身望着裴宴和陶清,道着:“你們倆在那裡坐着幹什麼呢?
有什麼話就當着大家的面說,有什麼為難的事也可以說出來,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們大夥兒一起幫着你們出出主意。
”
他總覺得裴宴和陶清早已達成了攻守聯盟,不能放任他們兩人單獨行動。
陶清笑了笑。
彭大老爺怎麼想的,他一清二楚,可在這個場合,他犯不着得罪彭家,橫生枝節。
“行啊!
”他磊落地道,“我和遐光都是喜靜不喜鬧的,看你們說的興奮,就沒有過去湊熱鬧。
我們倆,剛才在說王七保的事,商量着去見他的時候送什麼東西好。
”
這下子大家都來了興緻。
如果能從裴宴這裡知道王七保的喜好,若是有機會撇下裴宴,他們也可以和王七保搭上話不是嗎?
廳堂裡又熱鬧起來。
阿茗卻打聽到郁棠根本沒生什麼病。
不僅如此,郁棠還在徐小姐那裡玩了半天。
他怎麼回三老爺呢?
阿茗撓着腦袋,想了半響也沒有個主意,跑去找裴滿支招。
裴滿忙得團團轉,哪裡有空管他,又見他纏着自己不走,不耐煩地道:“當然是有什麼說什麼?
難道還要在三老爺面前說謊不成?
何況一個謊言總是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彌補,你覺得你有本事能瞞得過三老爺嗎?
”
阿茗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果真就照着裴滿的意思去回了裴宴。
裴宴聽說郁棠是裝病,表情很是異樣,心裡卻尋思着,果然是在和他置氣,不僅裝病不出,還躲到徐小姐那裡,明天就是講經會了,郁家要捐個功德箱,裴家的女眷要捐佛香,她不可能繼續躲下去的!
不過,也不一定。
她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的。
她現在和他置氣,如果隻是今天一天閉門不出,他說不定根本不會知道。
隻有明天的講經會她再不出現,他肯定會發現。
或許她隻是想把事情做得自然一些,今天裝病,明天不出,就顯得理所當然,就算是他知道了,也不一定知道她是裝病。
他要不要就陪着她演戲算了呢?
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裴宴立刻覺得不合适。
明天的場合太重要了,她要是不出現,太不劃算了。
現在怎麼辦才好呢?
裴宴的腦子飛快地轉着。
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得讓郁棠回心轉意才行。
至于她和他置氣的事,他得有點大局觀,等到講經會結束了再好好地和她算帳不遲。
裴宴打定了主意通常都會雷厲風行。
他站起身來,對正在商議怎麼才能查出那二十萬兩銀子是誰家送的彭大老爺等人,道:“有點要緊的事,我先出去一會兒。
大家讨論出什麼結果了,再告訴我也不遲。
”
說完,也沒等彭大老爺等人開口說話,就快步出了大廳,在大廳外的屋檐下站定,吩咐随行的裴柒:“你去請了舒先生過來!
”
話一說出來,就覺得不合适。
各家都來了不少幕僚和師爺,舒青要代他招待這些人。
況且舒青這個人心思缜密,多思多慮,他要是和舒青商量怎麼給郁棠賠禮的事,舒青肯定會覺得他小題大做。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可這不是郁棠這個人特别不好打交道嗎?
她可是真幹得出來明天講經會不出現的事!
“舒青有事,還是别找他了。
”裴宴改變主意也很快,“我想想,要不就找青沅來……”
青沅細心,又同是女子,應該知道同為女子的郁棠喜歡什麼東西。
裴柒沒有多想,應聲轉身就走。
裴宴又覺得不妥。
青沅是他身邊的丫鬟,和郁棠的眼界肯定不一樣。
青沅喜歡的未必郁棠就喜歡。
若是讓她知道他給她賠禮的東西是青沅所愛,說不定會覺得他是在羞辱她,更生氣了。
“裴柒,你等等。
”他又喊回了裴柒,站那兒絞盡腦汁地想着怎麼給郁棠賠禮。
裴柒不知道裴宴要做什麼,但見他滿臉為難的樣子,忍不住道:“三老爺,您這是遇到什麼難事了?
要不要請阿滿過來?
”
他的話提醒了裴宴,裴宴道:“不用,你去把胡興叫過來。
”
裴柒一路小跑着把胡興叫了過來。
裴宴直接問胡興:“我得罪了郁小姐,你覺得我送點什麼東西給她能讓她對我冰釋前嫌?
”
什麼叫做“得罪了郁小姐”?
!
胡興腦子裡嗡嗡嗡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定睛朝裴宴望去,卻見裴宴正滿臉嚴肅地等着他答話。
胡興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卻換來裴宴毫不留情的嫌棄:“你這是怎麼了?
沒睡好?
那你就先下去歇息好了,我再找個人問問。
”
他怎麼能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下去歇息呢?
這正是體現他能力的時候,正是他為主分憂的機會,他怎麼能就這麼輕易地放棄呢?
胡興忙不疊地道:“沒有,沒有。
我是在想您說的話。
”實際上他心裡一點都沒有底,根本還沒有主意,但這并不妨礙他一面拖延時間,一面使勁地想辦法,還要用眼角的餘光窺視裴宴的喜怒,衡量自己的回答是否讓裴宴滿意:“姑娘家嘛,都喜歡個花啊朵啊的。
可男女有别,雖說您是長輩,可到底有點不合适。
同理,胭脂水粉什麼的也一樣不合适。
郁小姐呢,是個爽利人,不是一般的閨閣女子,為人大方,我覺得她說話做事肯定喜歡明明白白。
我們平時給人賠禮的時候什麼東西送得多呢……”
裴宴覺得他啰哩啰嗦的,當初沒有重用他真是件再正确不過的決定了。
“那就送些點心糖果什麼的過去好了。
”胡興的話也的确是提醒了他,既然穿戴什麼的不合适,那就送吃的。
郁家不也常給他送點心糖果嗎?
他現在回想起來,郁棠好像還挺喜歡吃水果的。
“櫻桃應該上市了吧?
”裴宴繼續道,“給郁太太和郁小姐送兩筐過去。
還有這幾天新上的李子、香瓜什麼的,也送兩筐過去。
京裡的窩絲糖、兩湖的龍須酥、江西豐城的冰米糕,我上次聽老安人說好吃來着,也一并送些過去。
然後跟郁小姐說,讓她早點好起來,明天一早要好生生地出現在講經會上。
”又覺得光這樣說還不能十拿九穩地保證郁棠能乖乖地聽話,又道:“你過去的時候,記得跟她說,明天顧小姐也會出現。
”
這是把這件事交給他去辦嗎?
胡興喜出望外,生怕這差事掉了,立馬應諾,沒等裴宴來得及再說兩句就疾步而去。
裴宴就覺得胡興辦事不太穩妥,想把他叫回來再叮囑兩句,彭大老爺找了出來,道:“你這是做什麼呢?
大家都等你半天了也不見你回來。
快,就等你一個人了。
我們準備把那二十萬兩銀子分攤下去,就說是我們一起送的。
”
這是誰出的主意!
蠢貨!
裴宴在心裡罵着,不想讓廳堂裡的那些人知道他剛才都幹了些什麼事,幹脆就順着彭大老爺回了大廳。
衆人果然都在等他。
宋四老爺還在那裡嚷道:“印家和利家也是出了名的富貴,他們也應該承擔一部分責任吧?
”
這一次泉州印家和龍岩利家都沒有來人。
不知道是不想參與到這其中來,還是因為消息不夠靈通,還不知道朝廷有意撤銷泉州和甯波市舶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