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雖然已經放過氣,可是更多的氣體是存在于脆弱腸道内部,不可能完全放幹淨。
所以解剖途中,一定要随時做好心裡準備迎接屍體炸裂情況。
付拾一的刀,緩緩壓了下去。
徐雙魚探頭看付拾一,從側面看上去,付拾一的神情嚴肅而專注,整個人都是穩穩當當的,從手指,到手腕,再到手肘,到肩膀,都像是鋼鐵鑄成,哪怕泰山崩于面前,也不會有半點動蕩。
徐雙魚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當屍體腹部剛被切開,付拾一就聽見了氣體噴出的聲音——甚至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那個口子在“嗤嗤”的往外漏氣。
付拾一想到了氣球。
于是松了一口氣——氣球被戳破了,要麼就嗤嗤的漏氣,要麼就爆炸。
現在看來,她的運氣還不錯。
付拾一緩緩将口子擴大,開始慢慢打開腹腔時候,付拾一就聞見了濃烈的腐臭氣息——以前這個氣息還被困在腹腔内部,現在可算是解放了。
而腹腔之中的腐敗靜脈網,此時更是一種綠油油的顔色。
反正這個視覺沖擊,也是夠厲害。
付拾一都有點兒忍不住胃裡翻滾,雖然此時胃裡東西早就消化完了,可還是仿佛感覺到昨天吃進去的隔夜飯,都想出來透口氣。
付拾一自我調侃:看來大家都憋壞了。
徐雙魚已經是伸手捂住了嘴巴,覺得肚子裡東西到了嗓子眼。
翟升也沒見過這個陣仗,這會兒最先忍不住,一下子就幹嘔出聲。
在這種時候,一旦有這樣的聲音發出來之後,其他人也會被傳染。
徐雙魚第一個沒忍住。
然後就是在平衡外頭的人。
聽着此起彼伏的幹嘔聲,付拾一能忍住,全憑的是意志力。
不過,她還是放下了解剖刀,沖了出去。
連帶着徐雙魚和翟升也沖出來。
付拾一有氣無力:“都給我吐幹淨了再回來。
”
翟升在這個時候,倒是尊師重道起來:“那師父您呢?
”
付拾一擺擺手:“不用管我。
”
翟升油然佩服:“師父果然厲害。
”
付拾一盯着他,不敢張嘴:你以為我不想吐?
我也想……可是我要吐的話,我得先摘面罩,再摘口罩——可是我的手,摸過屍體了!
好不容易等到這些人都漸漸平複下來,付拾一深吸一口氣,重新回去繼續解剖。
付拾一将腹腔徹底打開之後,她就大概猜到了清姑死亡的真正原因。
脾髒破裂,導緻的大出血。
當外力作用于腹部時,如果脾髒包膜和實質都發生破裂,會引起大出血,而且會很快造成休克和死亡。
外力作用于腹部——
付拾一看了一眼清姑腹部上那些淤青的痕迹,輕輕歎了一口氣:生命,有時候真的是又頑強又脆弱。
付拾一在腹部的腐敗液體與積血混合物裡找到了脾髒,果然發現是包膜和實質都發生破裂。
付拾一将脾髒給翟升和徐雙魚看過,再輕輕的放回腹腔,而後關上腹部,重新替清姑整理衣裳儀容。
隻是要想入土為安,卻要等到這樁案子結案之後了。
這頭剛剛忙活完,小山就匆匆過來:“李縣令讓我來問付小娘子,清姑死因為何?
”
同時又将一張帕子交給付拾一。
帕子上,有一個鮮紅的掌印。
付拾一認識那個帕子——那顔色那質地,眼熟得很啊~
付拾一反複看了一遍,就明白過來了:這分明是李縣令的嘛。
付拾一不由得揚眉:看來此行,他們也不是很順利。
至于李長博叫小山來問的問題,付拾一言簡意赅:“被人毆打緻死。
清姑死前,曾被侵犯。
”
小山就又一溜煙的跑去報信。
付拾一則是拿着手印,上前去與清姑脖子上的手印去對比。
這一對比,就發現了一點奇怪之處。
付拾一換了幾個角度,依舊是對不上。
付拾一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翟升看付拾一還要繼續較勁,就小心翼翼:“或許真的不是世子掐的呢?
徐雙魚這個時候也不知是怎麼打通了任督二脈,開口言道:“或許是有人幫忙将清姑制住了才讓世子過來的?
”
付拾一看看手掌,又看看清姑脖子上的痕迹,點點頭:“有道理。
”
付拾一看徐雙魚:“拓印屍體痕迹,能辦嗎?
”
徐雙魚颔首:“從前做過。
”
“将清姑脖子上的痕迹拓印下來,我去找李縣令。
”付拾一将這個活兒交給了徐雙魚,而後自己脫掉手套,取下面罩和口罩,再将帽子和罩衣脫下來。
付拾一洗了三遍手,連擦幹都來不及,就一路小跑去了别院。
别院裡,李長博和汝陽王起了争執。
付拾一一進去,就看見李長博站在前廳花園裡,正和對面的山羊胡子老道士對峙。
老道士看得出是一身貴氣,但此時怒氣勃發,吹胡子瞪眼的。
瞧見付拾一過來,老道士張口就罵:“哪裡來的村姑,叉出去!
”
付拾一頓時就對山羊胡子沒了好感。
李長博不等付拾一開口,就沉聲強勢道:“這是我衙門的仵作,汝陽王還是尊重些才好!
”
一老一少,此時對視,竟是李長博占了上風。
付拾一上下打量一眼汝陽王,眼眸微彎,笑眯眯的開了口:“哪裡來的道士,竟是如此大動肝火?
道家不是講究心如止水,大道無為?
如此塵緣不斷,脾氣火爆,怎能修成大道?
”
汝陽王險些被氣得當場去世:兒子死了就算了,這個村姑居然張口就說自己休不成大道?
休不成大道,還怎麼長生不老?
還怎麼永遠享受榮華富貴?
汝陽王臉上紅得像是要滴血。
當然不是害羞導緻。
緊接着汗也如水一樣冒出來。
當然也不可能是緊張的。
汝陽王破口大罵,不過這次是對着李長博:“什麼時候衙門有女仵作了!
李家小兒,你少诓騙與我!
”
汝陽王也不知多大年歲,一口牙都掉了不少,又做了金牙上去——結果一張口,倒是晃得人眼睛疼。
李長博一臉淡然:“從我這裡有的。
汝陽王以為如何?
”
李長博長身玉立,神色淡然,甚至帶了點麼的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