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李長博并沒有回答。
直到回了衙門,也沒回答。
下車時候,付拾一不甘心,又問了一句。
李長博輕聲道:“這個案子已經轉交給了萬年縣。
而萬年縣會在結案之前,問過陳家的意思。
”
付拾一頓時就明白了。
付拾一低下頭,輕聲的嘀咕一句:“或許,真的是一句話殺人吧。
”
李長博明白她的意思,輕輕的“嗯”了一聲。
而後他感慨:“世上的事情,很多東西,并不是非黑即白。
也很多事情,定不了罪。
”
付拾一聽他如此感懷,一本正經的說了自己感想:“或許許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可是錯了就是錯了,人命也是關天的事情。
不可能輕易就被忘卻忽略了。
”
“我也好,李大人也好,都不該如同普通人那樣,含糊了事。
”
李長博微微一愣,不由去看她。
付拾一眼眸清澈而明亮,讓人想起了靜谧的湖面。
對視片刻,李長博才輕聲說了句:“嗯。
”
付拾一卻尴尬起來:自己沒事兒說這些做什麼?
尴尬不尴尬?
李長博手裡還有公務,所以就讓方良送付拾一回去。
方良路上就和付拾一絮叨:“我總覺得,不像是那丫鬟計劃的。
那個丁橋,不像是個木讷的。
”
付拾一輕輕一笑:“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
“滑得像是一條泥鳅。
”方良冷哼:“我們都去了,他竟然還想着跑。
而且連殺三個人,還敢回去——膽子太大了。
”
“付小娘子,你說會不會他背後還有人?
”
面對方良的問題,付拾一理直氣壯:“我又不會查案。
”
方良:……好像是沒毛病。
“新仵作什麼時候來?
”付拾一岔開話題,不想再說這個糟心的案子。
方良就打開了話匣子:“付小娘子你聽說過沒,長沙郡有名的仵作徐雙魚?
來的是他,還有他的師兄鐘約寒。
”
付拾一頓時了然:“倒是聽說過。
”
方良頓時驚訝:“付小娘子竟然也聽過?
”
付拾一笑笑:“畢竟實在是有名。
”
方良說起來有些肅然起敬的意思:“破了不少大案子。
各處都搶着要人呢。
”
說着說着,方良就又忍不住誇起了李長博:“也就是我們郎君有這個臉面。
”
付拾一:“是是是,李縣令很厲害。
”
方良卻絲毫聽不出其中的不走心,仿佛找到了知己:“是吧是吧?
我家郎君那可是……”
聽着方良沒完沒了的彩虹屁,付拾一面無表情:你這麼狗腿,你家郎君知道嗎?
他真的不會羞慚嗎?
在衙門裡的李長博,忍不住連着打了兩個噴嚏。
師爺謝雙繁正說事兒,冷不丁被打斷,頓時關切:“這幾天天氣變化大,你是不是着涼了?
要不回家歇兩天?
”
謝雙繁心裡頭盤算:這個月連着耽誤了兩次休沐了,啥時候補上?
李長博絲毫沒聽見謝雙繁心聲:“今兒晚上加會班,将檔案弄出來,明日一早給萬年縣送去。
”
謝雙繁欲哭無淚,不死心的勸:“老夫人如今一個人在府裡吧?
你作為孫兒,應當多陪陪她老人家。
免得她老人家寂寞無聊,而且你連着幾日這麼折騰,她也會擔心——”
“也對。
”李長博可算是聽進去,若有所思點點頭。
謝雙繁眼睛裡亮起了一絲絲希望的小火苗。
李長博看他一眼,微笑着道:“那我今日先回去了,這件事情就有勞謝叔了。
”
謝雙繁一臉懵懂:“啊?
”
李長博已經站起身來準備走,嘴裡還道謝:“謝叔實在是太照顧我了,我心中有愧。
改日再請謝叔吃茶——”
看着李長博一臉誠摯,謝雙繁的眼淚憋在了喉嚨裡:不,你别謝我,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回來,你别走……
李長博已經往外走。
謝雙繁飽含熱淚的看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去——你回來啊!
你走了,我今兒就回不去了!
可惜李長博并沒有感受到謝雙繁的殷切。
最後,徒留謝雙繁泣不成聲。
厲海從門外進來,看見謝雙繁此等情景,微微一頓,自覺無法應對,悄悄就退了出去。
琢磨找别人勸勸。
可其他人也覺得不好勸,都不肯去。
不過,謝師爺看着卷宗類淚流滿面,為死者傷心的事情,就這麼傳開了。
謝雙繁渾然不知,隻在心中替自己的休沐日默哀。
李長博一路回了家,先去給祖母問安。
老夫人杜氏出自京兆府的世家大族杜氏一族,是真正的世家女。
年紀這麼大,跟着李長博特地來長安,也是為了回到自己自幼長大的地方來看看。
杜老夫人身邊花媽媽親自給李長博撩簾子:“老夫人都問了好幾次了,擔心郎君呢。
”
李長博愧疚:“讓祖母跟着擔心了。
”
花媽媽抿着嘴笑出褶子:“郎君一會兒好好哄哄老夫人。
老夫人最好哄了。
”
事實上,不必哄,杜老夫人看見李長博,臉上就笑起來了,趕忙招手:“來來來,浩之過來陪我喝茶。
”
浩之是李長博的字,隻有家中親近的長輩和朋友之間,才會這麼叫。
杜老夫人喜歡茶飲,閑來無事的時候,就點個小爐子煮茶喝。
李長博在杜老夫人對面的蘆席上盤腿坐下。
“你阿兄來信說,叫人來送端午節東西。
還問起你的事情。
”杜老夫人就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起了家常。
李長博喝着茶,聽着聽着,就有點兒困——幾日都沒休息好,實在是困了。
最後,李長博身子一歪,就這麼靠在背後的屏風上呼吸均勻——
杜老夫人還在絮叨,花媽媽輕輕的扯了扯杜老夫人的衣裳,示意她瞧。
杜老夫人擡頭一看,頓時聲音戛然而止,隻剩下一臉哭笑不得。
最後,杜老夫人歎一口氣,壓低聲音:“讓他在這裡眯一會,一會兒用過晚飯,再放他去睡。
”
這幾日肯定又有案子,他忙起來,定也沒顧上好好吃飯。
花媽媽應一聲。
杜老夫人又歎:“生要來受這份罪,看得人心疼。
”
花媽媽寬慰:“咱們的小郎君有抱負,這是好事兒。
”
“就是這麼忙下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娶親生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