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奉雲被擄的消息傳到何苒耳中,何苒便派出了鐘意。
錦衣衛封鎖了京城的幾座城門,并且在全城展開搜捕。
不到一個時辰,便發現了線索。
勞奉雲尚未成親,每隔三四天會回家一次,也隻是給長輩請安,平時都是住在書院裡。
他今天之所以會回家,是因為有個同窗的父親受了重傷,同窗家境貧寒,上學用的銀錢都是抄書和在書院裡打零工賺來的,現在父親受傷,貧窮的家庭雪上加霜。
勞奉雲平日裡便對這位同窗多有照顧,現在得知了這件事,他馬上和書院告假,準備回家拿銀子借給這位同窗。
鐘意立刻讓人把那位同窗叫來詢問。
鐘意是快要成精的人了,僅僅一個照面,他便發現這位同窗有問題,眼神躲閃,雙手緊抓衣角,這不僅是緊張,還是心虛。
鐘意從這書生身上查起,家境貧寒是真,父親受傷是真,有人許給他家一大筆銀子更是真。
隻要他能讓勞奉雲走出書院,這筆銀子就是他的。
鐘意冷笑:“據本官所知,勞大公子平日裡對你非常照顧,就連你那抄書的差事,都是勞大公子給你找的,就連這一次,勞大公子得知你家裡出事,也要借錢給你,你為何要恩将仇報?
”
書生挺起他那瘦弱的胸脯,想要挽救早已沒有的尊嚴。
“.那不是施恩,那是施舍!
是對我的蔑視!
我恨他!
”
他恨啊,他最恨的就是勞奉雲,嘴裡說把他當成兄弟,卻隻給他找了個抄書的差事,他和勞奉雲提過想到衙門做書吏,勞奉雲卻說沒有門路,可笑,勞奉雲的祖父可是戶部尚書,安排一個小小的書吏,那還不容易嗎?
所以當那人提出讓他把勞奉雲騙出來時,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隻是他沒有想到,這件事會鬧得那麼大,還出動了錦衣衛,而且不到一個時辰,錦衣衛就抓了他。
他還沒來得及請假回家躲起來呢。
鐘意用刀尖托起書生的下巴,書生全身繃緊,眼裡的憤恨被恐懼驅散。
“你你要殺我?
我.我.可是有功名的”
鐘意:“你現在知道怕了?
你知道你害的是什麼人嗎?
”
書生瞪大雙眼:“我我當然知道.勞.勞奉雲的祖父進.進士出身,本是朝中三品大員,可.可.可.卻奴顔媚骨,投靠了一個女人,不忠不義丢.丢.丢盡了天下讀書人的臉。
”
說完這番話,書生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他終于把一直想說的話說出來了,不畏酷吏,慷慨激昂。
鐘意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原本,我以為你隻是一個小人,現在看來,你還是一個蠢人。
”
說完,鐘意便把刀抽了回來,大步離去。
兩名錦衣衛像拖死狗一樣把書生拖了起來,書生怔怔問道:“他是什麼意思?
”
錦衣衛冷哼一聲,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你的書都白讀了,長了一肚子壞水卻不長腦子,你知道被你害的那個人,他妹子是誰嗎?
”
“是誰?
”書生不解。
錦衣衛低聲說了四個字。
書生不可置信,怎麼可能?
勞奉雲為何從未說過?
書院裡也沒人說起?
他更恨了。
何苒任人唯親,勞家仗勢欺人,錦衣衛官官相護,寒門學子十年寒窗,卻隻能抄書度日。
他做的是對的,他身後是成千上萬的讀書人,他何錯之有?
何苒派了何雅珉和她那一組人過去幫忙,不到半日,根據那書生的描述畫出的肖像便貼到了京城十幾處魚龍混雜的地方。
次日天剛蒙蒙亮,錦衣衛包圍了一處民宅,在裡面找到一個被捆成粽子的年輕人,可惜這個人并不是勞奉雲。
據他交代,他是孤身來京城做生意的外地人,前天晚上應酬回客棧的路上被人裝了麻袋。
帶隊的不是鐘意,而是新近提拔上來的鎮撫何明月。
何明月出自何家村,并且是鷹隊成員,這次去桂地的小分隊裡就有她。
前不久,何明月調入錦衣衛,擔任鎮撫,也是錦衣衛第一位女鎮撫。
此時,何明月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便知道這是用來擾亂視線的。
敵人太狡猾,好在他們早有準備,兵分幾路。
何明月冷笑一聲,對身邊一名屬下說道:“傳出去,就說勞大公子找到了!
”
此番錦衣衛的行動聲勢浩大,百姓們議論紛紛,都在猜測出事的是哪個大人物,很快便有消息,說是這位便是戶部尚書勞大人的孫兒。
大多數的百姓也隻知道連環畫上的那些大将軍,而文官當中,出名的隻有馮撷英。
因此,普通百姓不知道誰是勞大人,更不知道這位勞大人除了是大官以外,還有另一個身份。
但是有個大官家的孫子被人擄走的消息,還是傳遍了京城。
清晨,城門口圍滿想要進城和出城的車馬和挑擔的百姓,城門緊閉,大家議論紛紛。
忽然,有人大聲說道:“那個大官家的公子不是已經找到了嗎?
為何還不開城門?
”
聞言,衆人都很吃驚:“找到了嗎?
什麼時候的事?
”
“啊,早晨我往這邊來的時候,看到一隊錦衣衛氣勢洶洶,原來是去救人的。
”
“太好了,那位公子找到了,咱們也不用擔驚受怕了,京城的治安還是很好的。
”
“就是就是,既然人找到了,那就開城門吧。
”
“别急啊,城門官可能還沒有得到通知吧。
”
衆人正說話間,就聽前面的人歡呼:“開城門了,開城門了!
”
有守城兵走過來,高聲呼喝:“排隊,全都排隊,說你呢,回去排隊!
”
很快,城門内外便排好了四支隊伍,城門兵像往常一樣,對進城的仔細查看,但是對出城的隻是揮揮手便放行了。
忽然,一駕出城的騾車被攔了下來,隻是眨眼之間,騾車便被團團圍起,排在騾車後面的一駕馬車吓了一跳,車把式揉揉眼睛,沒有看錯,這些圍住騾車的人身上戴的不是普通的刀。
他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他認識那刀,那是專屬于錦衣衛的繡春刀!
何苒接到消息時,勞奉雲已經被解救出來,但他已是奄奄一息,大夫們束手無策。
何苒趕到勞府,看到病榻上的勞奉雲。
她見過勞奉雲兩次,這是第三次,她記憶中的勞奉雲笑容溫暖,陽光開朗,可眼前的勞奉雲卻形容枯槁,油燼燈枯。
何苒問道:“查出原因了嗎?
”
來給勞奉雲看病的是一位七十開外的老者,姓江,是前太醫院院正。
太醫院與後宮牽連甚多,闵蘭重掌鳳印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太醫院大換血,江醫正以及他的子侄和徒弟,共計八人離開太醫院,不敢留在京城,遠去豫地開了一家小醫館。
何苒四處尋找軍醫,在豫地時有人推薦了這家江氏醫館,豫地的戰役,江家出力不小,直到現在,還有五名江氏軍醫在軍中效力,江老爺子和他的兩個兒子,兩個孫女,如今都在太醫院。
江老爺子面沉如水,對何苒說道:“大當家,病人沒有外傷,可卻脈博雜亂,昏迷不醒,僅看症狀像是中毒,但是老夫懷疑,他中的不是普通的毒,而是蠱毒。
”
何苒眉頭微動,蠱毒?
她看向跟在身後的鐘意:“賊人審出來了嗎?
”
鐘意搖頭:“把舌頭咬斷了。
”
何苒質疑地看了鐘意一眼,似乎在說,你就是這個水平?
鐘意無力解釋,他也挺無語的,抓到人的時候,就給那人摘了下巴,可是審訊時,那人不住點頭,顯然是要開口招供了,于是就把那個的下巴給合上了,結果那人隻緩了一下,就毅然決然地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人沒死,但卻不能說話了。
在此之前,何苒認定這是新帝或者錢氏兄弟的手筆,可是蠱毒是怎麼回事?
這不是王豪和侬六娘會做的事嗎?
何苒對江老爺子說道:“老爺子,您對蠱毒可有了解?
”
江老爺子歎道:“老夫年輕時見過一個中了蠱毒的病患,可也隻是那一次,那名病患沒有支撐多久便去世了,後來老夫也隻是聽人講過了,就連醫書上也未見記載。
”
江老爺子就差直接告訴何苒,勞公子的毒,他解不了。
何苒問道:“那他現在用的方子.”
江老爺說道:“那是江家祖傳的解毒方,可對于這種蠱毒,卻也隻能起到暫時抑制的作用,蠱毒發作起來非常快,隻靠這方子是壓不住的。
”
何苒從屋裡出來,便看到守在門外的勞家人。
上官夫人由兩個兒媳攙扶着,雙目紅腫,顯然剛剛哭過。
何苒心中愧疚,勞家的這場飛來橫禍是因她而起。
而這一刻,她卻無法做出保證,勞奉雲生死一線,她拿什麼來保證?
何苒走到上官夫人面前,伸出手臂,輕輕抱住她。
比起當年初相見時,上官夫人更加蒼老,也更加瘦小。
兩世穿越,第一份親情,就是這位老人給予的。
“外祖母,等着我.”
上官夫人點點頭:“好,我們等着你。
”
何苒鄭重一禮,轉身離去。
她走出勞家,冷風吹起她的發絲,這一刻,何苒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回到老磨房胡同,還沒進門,便見元小冬抱着一隻大罐子走過來。
何苒指着那隻大罐子,問道:“這是什麼?
”
元小冬說道:“這是地龍,城東有個花匠,養了不少地龍,我去他那裡買了一罐子,夠用些日子了。
”
地龍就是蚯蚓,何苒隻知道釣魚佬會用這個做魚食,卻不知道花匠養地龍做什麼,不過她無暇去想,此時,她想到的是那隻金歸蠱。
天冷了,就連宮裡也捉不到蟲子了,元小冬買這些地龍,就是用來飼養那隻金歸蠱的。
京城不是雲桂,就連那位行醫幾十年的江老太醫,也隻見過一例病患,而對于其他人而言,蠱毒隻是一個傳說,甚至大多數人連這個傳說都沒有聽說過。
可是何苒手中便有一隻蠱。
可惜,她除了知道金歸蠱很能吃以外,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侬六娘把這隻蠱送給她,可侬六娘可能自己也沒有用過,隻是知道這隻蠱關鍵時刻能用來救命。
何苒也知道金歸蠱能救命,可怎麼救?
她得到金歸蠱也有些日子,幾乎就是當寵物在養。
爬蟲,小寵。
何苒快步進屋,拿出那隻金歸蠱。
既然是當寵物養着的,金歸蠱的居住環境也得到了改善,不再是那隻匣子,而換成了一隻大箱子。
這隻大箱子出自董近真之手,做工精良,分為卧室和餐廳,金歸蠱在這裡過着貴族般的生活。
何苒呆呆地看着金歸蠱,木玲說危急時刻,金歸蠱可以拿來救命。
在此之前,何苒的理解就是遇到強敵,自己打不過的時候,就把金歸蠱放出來,讓金歸蠱把敵人咬死,不就是救命了嗎?
可是現在,何苒忽然有了不同的理解。
這所謂的救命,會不會不是用來對敵,而是解毒?
木玲還說,金歸蠱見血便入,在身體上割開一個小口,有血流出來,金歸蠱便能鑽進去,直到那人死了才會鑽出來。
可其實無論是侬六娘還是木玲,她們全都沒有使用過金歸蠱,金歸蠱是阿花婆婆養的,木玲告訴她的這番話,是侬六娘告訴木玲的,而侬六娘則是從阿花婆婆口中知曉的。
人傳人,話傳話,會不會當中有人理解錯了,所以傳過來的話也是錯的?
何苒對元小冬說道:“去買一頭活豬,一百多斤的。
”
一百多斤的豬,和人的體重差不多。
元小冬吃了一驚,大當家很節省的,自己都是幾天才吃一次肉,一下子買一整頭豬,這是準備提前過年了嗎?
豬很快便買了回來,何苒把江老爺子請了過來,同時來的還有鐘意。
江老爺子精通醫術,而且他見過中蠱毒的病患。
而鐘意兩世全都去過桂地,對于蠱毒,即使沒有親眼見過,也聽說過一些,與何苒身邊其他人相比,在這方面多了一些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