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衍也沒想到在這裡會遇到蘇辛夷,不由愣了一下,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這一見面就有點意外,看着蘇辛夷眉眼之間飛揚愉悅的神色,跟上輩子記憶中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大相徑庭。
商君衍微微抿唇退後一步見禮,“微臣見過太子妃。
”
蘇辛夷心裡啧了一聲,嘴上卻說道:“商大人不用多禮,許久不見,商大人看上去清減不少啊。
”
商君衍就是能從蘇辛夷四平八穩的語氣中聽出了那麼一點點的幸災樂禍,他面色微僵,随即歎口氣,“你非要這麼嘲諷我?
”
蘇辛夷也覺得怪沒意思的,算了算了,“我就不打擾商大人了,先走一步。
”
“太子妃,留步。
”
蘇辛夷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商君衍,“商大人,還有事?
”
商君衍一時沖動把人叫住了,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默了一下,才開口說道:“朝堂之上形勢複雜,太子妃做事還是要稍微收斂一些好。
”
蘇辛夷心神一動,打量着商君衍,“你這話什麼意思,你知道我是個笨的,有話直說。
”
商君衍知道蘇辛夷待他是絕對不客氣的,沒辦法,誰讓他欠她的,心裡歎口氣,嘴上便說道:“襄王與以前大相徑庭,你小心。
”
這個以前倆人心知肚明,自然是指上輩子。
蘇辛夷本來就懷疑襄王,現在聽着商君衍這話就知道上輩子襄王肯定沒這麼早冒頭,她面上不動聲色,嘴上說道:“你是說襄王是容王背後的人?
”
她說的也是上輩子。
商君衍聽了蘇辛夷的話,沉默一下才慢慢開口,“我也不能完全能保證是他,不過應該有些關系。
襄王背後還站着李太師,三朝元老,根基深厚,你不要大意。
”
蘇辛夷明白,商君衍不能确定容王背後到底是誰,他也懷疑是襄王,但是就襄王目前的表現來說,應該還沒那麼大的本事,所以襄王背後肯定還有人。
商君衍懷疑李太師。
但是蘇辛夷卻不這麼想,她輕聲說道:“以前沒有伏雲這個人吧?
”
商君衍神色複雜地看了蘇辛夷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定安衛的事情那一位以前不曾參與。
”
既然以前沒摻和定安衛的事情,何來伏雲這個人?
蘇辛夷:……
這話有道理。
她擡頭看着商君衍,商君衍也正看着她,倆人四目相對,可沒什麼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景象,各有各的心思。
蘇辛夷看着商君衍問道:“你就甘願窩在戶部當個郎中?
”
他以前志向高遠,現在怎麼就變得混日子了。
“覺得沒意思。
”商君衍是真的被傷到了,那一場大火幾乎成了他的心魔。
他一生為了自己所謂的志向奮鬥,最後落得什麼?
若不是沒有官職在身,在家裡會被母親唠叨而死,他真想一身白衣大門不出。
蘇辛夷瞧着這樣的商君衍沉默半晌,然後開口說道:“商君衍,你這個人我不做評價,但是你看我重來一回在做什麼?
我會護着我想護的人,我會去做我想做的事,我會彌補以前的遺憾,糾正以前的錯誤。
邊關百姓水深火熱,我願意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幫助他們。
我知道我做的事情微不足道,但是至少我沒白活一回,但是你看看你在做什麼?
你比我厲害得多,懂得多,知道的事情也多,你白瞎了這麼一場機遇,既不能改變你家裡人,也不能為國為民盡心盡力,你真是活着浪費糧食,死了浪費土地,我以前看不起你,現在還是看不起你,你可真行,兩回做人都是廢物!
”
商君衍被罵蒙了,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反駁,瞧着蘇辛夷氣得發紅的臉,隻覺得被羞辱得恨不能從腳底竄上一股火起來。
蘇辛夷瞧着商君衍那臉色,她一點也不怕他,咬着牙說道:“看什麼看?
不服氣?
不服氣就幹出點讓我服氣的事兒來,我可警告你,晏瓊思現在跟許玉容還有伏雲都有牽扯,你自己上點心,可别現在不管不顧的最後平靖郡王府還被拖下泥潭,到時候你們家再出事,可就不是我幹的,你自己想想吧。
”
蘇辛夷真的是生氣了,商君衍這人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明明一身才學,上輩子眼瞎輔佐錯了人,這輩子幹脆直接躺平,白瞎了重生機遇,白瞎了那身本事,他不要給她好了。
她要是能有他在官場上那本領,還用他幹啥?
蘇辛夷走了十幾步,覺得心裡那股氣還是咽不下,回頭一看商君衍還站在原地沒動,她又折回來。
商君衍瞧着走回來的蘇辛夷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蘇辛夷:……
就這點出息!
大約是蘇辛夷臉上的鄙夷實在是太生動了,商君衍就真的有種恨不能地上有條縫鑽進去的沖動。
蘇辛夷瞧着商君衍,還知道難堪就還有救。
“商君衍,以前的事情早就翻過去了,我以前就跟你說過咱倆恩怨兩清。
”蘇辛夷說到這裡輕咳一聲,“你看太子殿下上能為君分憂,下能保國衛民,殿下就是冉冉升起的朝陽,難道不比容王值得你投效嗎?
你以前四處奔走難道隻是為了容王嗎?
我知道,你心裡有鴻鹄之志,你想做一個清官,一個好官,一個能在史冊上留下筆墨的人。
商君衍,不是人人都有你我這樣的機遇,我一個内宅女子尚且要做點自己能做的事情,你一個大男人,一個有滿腹才華的大男人,一個掌握未來不少機遇的大男人,别沉浸在你家那點爛事兒裡,你往外看看,你看看這天下的百姓日子多苦,你看看朝堂上那些腦滿腸肥的蛀蟲,你看看那些不得志的學子,你就不想做點什麼?
”
商君衍:……
“商君衍,生而為人,不是誰都有你我這樣的運氣,天賜鴻運,别浪費了上蒼賦予我們的運氣。
不說拯救蒼生,也該做點什麼。
”
商君衍頭疼,好壞都讓蘇辛夷說了,他還能說什麼?
“以前是個鋸嘴葫蘆,現在倒是伶牙俐齒。
”商君衍咬着牙反擊一句。
蘇辛夷‘喲’了一聲,知道反諷她了,還有救!
這一聲‘喲’讓商君衍的臉更紅了,看着蘇辛夷的神色更複雜。
蘇辛夷看着他,一本正經地開口,“商大人,隻盼你我這一生,不敢說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我隻盼等将來你我閉眼回想這一生能無愧自己的良心。
縮着脖子的王八有什麼好當的,你就應該是劈風斬浪的一代名臣。
”
蘇辛夷說完就走了,商君衍滿腦子都是那句王八!
他對蘇辛夷那點愧疚這會兒全都不翼而飛,就她那張嘴,也不知道他們老蘇家祖宗的棺材闆還能不能蓋得住!
氣死他了!
商君衍不斷的運氣,告訴自己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不能與蘇辛夷計較,計較來計較去,生悶氣的還不是他?
晏瓊思站在遠處冷冷的凝視這邊,她就知道蘇辛夷跟商君衍之間肯定有點什麼,不然那倆人能說那麼久的話?
說什麼沒有關系,果然都是騙她的。
晏瓊思沒有湊過去找商君衍,她慢慢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眼睛看向了裴家表姐妹,嘴角勾了勾緩步走了過去。
商君衍并未看到晏瓊思,被蘇辛夷氣了一場,隻覺得心梗不已,轉身回了随行官員那邊的人群中。
瞧着他回來,便有人同僚湊上前來,笑着說道:“裴郎中,你終于回來了,怎麼去了這麼久?
”
商君衍之前隻想做好自己手裡的差事,沒想着往上爬,但是被蘇辛夷這麼一罵,心裡有些發虛,覺得自己屍位素餐,确實辜負了上天的美意。
家裡人他是真的沒辦法改變,尤其是他娘的性子,他真的是束手無策,但是想想蘇辛夷的話,又覺得自己也真不是個好人,他現在不能轄制自己的母親,歸根結底還是自己不夠強大,不夠心硬,等他再往上爬,等他的分量足夠,等他能在家裡一言九鼎時,難道還不能轄制母親嗎?
是他一葉障目了。
是他太過沉迷于過往不能自拔,再看看蘇辛夷做的那些事情,第一次商君衍覺得無顔見她。
他确實比不上她。
現在思想有了改變,再看着往日的同僚,不管是心态還是想法都變了,不再像以前被動與他們交往,這次反而主動起來。
一旦他想要融入一個地方,也并不是不能左右逢源,隻是他不想。
很快,商君衍周圍就聚集了不少同僚,大家說說笑笑,覺得今日的裴郎中與往日多了幾分開朗,而且與他說話很是舒服,他總能說到人的心坎上去。
怎麼以前沒發現這人還不錯呢?
商君衍決定重新撿起自己的舊業,重新打造自己的從政版圖,總之絕對不能讓蘇辛夷踩着他的臉再嘲笑他!
衆人談話間,隐隐聽到有馬蹄聲,不由得側頭望去,就看到太子妃帶着她的女衛隊像一陣風似的刮過。
對于這件事情大家褒貶不一,總之還是反對的居多。
大家還是認為女子就該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出來抛頭露面簡直是有失身份。
商君衍在一旁聽着有人說話不好聽,眉心微微一蹙,但是那人并未高聲,他也不好說什麼,想着蘇辛夷這麼高調做事,别人隻以為她想出風頭,隻有他知道,她是想做什麼。
她要走的路比自己更艱難,她說對,他不能縮在殼子裡繼續當王八。
呸!
誰是王八!
容王都成了太子的馬前卒,商君衍肯定不會去考慮襄王,而且蘇辛夷與他一樣知根知底,他也隻能上了太子的大船。
商君衍歎氣,蘇辛夷為了太子殿下真是費心費力,就好心酸。
很快就有鼓聲響起,衆人也不再閑談,立刻朝着前方走去。
此時,蘇辛夷已經站在太子身邊,兩夫妻不知道在說什麼,商君衍隔着重重人群就看到太子殿下對着蘇辛夷展顔一笑,神色溫柔。
商君衍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又看向其他人。
蘇辛夷這個母老虎,還是交給殿下這樣黑心芝麻去管吧,反正他是管不了,壓不住。
别人都以為太子溫和敦厚,寬容良善,呸!
他上輩子與太子交手多次,深深體會了他們這位儲君的諸多手段。
這次狩獵,皇帝年事已高,沒打算親自參與,激勵了諸位參與狩獵的人,最後笑着說道:“以獵物多寡定勝負,去吧。
”
皇帝沒有明确分隊,但是衆人早已經有派系之别,自然而然地簇擁着太子以及幾位王爺。
太子這邊不用說,齊國公府的幾位都要跟着,武安侯府的人倒是想過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還是沒來,其他便是楊津等人,瞧着倒是聲勢浩大。
蘇辛夷沒跟太子等人一起,而是帶着自己的女衛隊一起,一群穿着胡服的女子,英姿飒爽,弓馬娴熟,看上去竟然格外的吸引人。
晏瓊思也帶着幾個交好的閨秀組了一隻隊,隻不過她們穿的依舊是女裝,花枝招展,大約隻是圖個漂亮,與蘇辛夷那一支風格完全不同,在場諸多才子少爺,眼睛更多的是落在她們身上。
商君衍微微蹙眉,牽了自己的馬也跟着大家進了林子。
想起當初與蘇辛夷在這裡相遇,還被她罵了一場,故地重遊,滋味真是酸爽。
這座獵場本就是半山半林,馬兒隻能到半山腰,剩下半座山騎馬不太方便,很多人隻到半山腰就會停止前進。
蘇辛夷帶着朱蟬衣等人進了林子,隔壁就是太子的隊伍,在往旁邊走便是襄王的隊伍,景王與吳王距離他們遠遠的,像是躲避瘟神似的。
衆人隻覺得這幸好是容王不在,容王要是在這裡,還不得翻了天。
朱蟬衣等人跟着蘇辛夷走了一段路,她低聲說道:“大家都這麼規規矩矩的還怎麼打獵?
”
沒意思。
蘇辛夷輕笑一聲,“這才剛進林子,急什麼。
”
趙葉秋就道:“不如咱們與他們分開,咱們從那邊的小路上去,我知道從那邊上去有條小路咱們就能超過他們。
”
蘇辛夷看向其他幾個人,就見她們都點頭,便道:“行,咱們繞路。
”
反正埋伏襄王在這裡是不行的,至少得等到進了深林,到時借着林深樹高才能方便行事,她先去探探路也好。
一行人直接拐了彎,晏君初瞧着就轉頭去看蘇辛夷。
蘇辛夷感覺到有人看她,回過頭,就對上殿下的目光,她高聲笑着說道:“殿下,我先走一步,咱們前面彙合。
”
蘇辛夷說着就帶着人直接走了,隻留下她清爽的笑聲。
襄王嘴角抽了抽,做了太子妃還是這麼行事無忌,這麼張狂下去,早晚有一日父皇不會再縱容,歸根結底皇室的臉面還是很重要的。
太子的目光似是不經意的掃過襄王那邊,随即收回來帶這個人繼續照着規劃好的路線走。
楊津有些擔憂,“殿下,要不要屬下跟上去?
”
太子妃這麼莽,萬一遇上大型的野獸怎麼辦?
雖然林子已經清理過一遍,但是架不住這林子又深又密,他們清理的也隻是外圍,真要是往裡走的太深了就不好說了。
太子妃這樣子分明就是想要拔頭籌,他能不擔心嗎?
晏君初搖搖頭,“不用。
”
阿沅今日肯定有什麼計劃,他還是不要給她添亂。
再說人人都知道他這個太子身體不算強壯,便是領兵出征,也是指揮為主,所以今日他不拿第一沒關系,隻要阿沅能得魁首,也是他這個太子的榮耀。
夫妻一體,他臉上有光。
至于别人會不會說他吃軟飯,這不是開玩笑嗎?
他一個太子還能吃别人的軟飯?
就算有人說,他也不怕。
軟飯能吃成他這樣的,可不是誰都有這個福氣。
太子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繼續前行,襄王就有些忍不住了,遠遠地對着太子拱拱手,“大哥,弟弟先行一步。
”
太子笑眯眯的說道:“去吧,小心一些,打獵雖好,但是安全為重。
”
襄王笑着答應了,然後帶着人立刻加快速度離開。
襄王想得很明白,太子不着急,那是因為有太子妃在前頭,他要是不着急,前面可沒人為他沖鋒陷陣。
想到這裡,襄王不免也有些酸溜溜的,娶個好媳婦果然是很重要的。
這一刻,襄王難得跟李貴妃的想法高度一緻了。
蘇辛夷等人一路走來打了不少的野雞野兔等小獵物,大一些的野豬,狐狼都看不到蹤影,應該是被人提前驅趕過。
蘇辛夷看着朱蟬衣等人興奮不已的樣子,不由得笑道:“這就開心了?
”
朱蟬衣還好一些,畢竟她經常跟着兄長出門,趙葉秋幾個雖然也練過一些,但是卻沒像是朱蟬衣這樣勤奮,能打到這些獵物自然是高興。
“帶你們去開開眼。
”蘇辛夷蹲在地上查看了地上的蹤迹,站起身看着大家笑道。
朱蟬衣眼睛一亮,“太子妃,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
蘇辛夷輕笑一聲,“跟我走。
”
幹一票大的,然後把襄王引到林子深處去,不然她怎麼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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