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辛夷假裝不知,安穩如山地坐在那裡,太子妃的冠服莊重大氣,将她豔麗的五官也蒙上一層莊重之感,再加上她眉宇間夾着一股英氣,那抹豔色倒不突出了。
宴瓊思跟着母親坐在殿中,眉宇間帶着淺淺的笑意,卻擋不住眼睛深處的厲色。
廣平郡王妃今日心情算不上好,女兒雖然不再口口聲聲商君衍,但是對自己的婚事卻也是閉口不提,她若是想要為她挑一個郎君,女兒便甩袖而去,讓她焦心不已,如今不管是看着蘇辛夷還是看着平靖郡王妃都覺得晦氣。
正心裡憋着火,就聽到外面内侍高喊,“皇上駕到!
”
衆人忙又起身迎駕,皇後也快步上前,見到陛下帶着群臣進殿,立刻上前行禮,“臣妾拜見陛下。
”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
”
皇帝笑着扶起了皇後,笑着說道:“免禮,平身。
”
“謝陛下。
”
蘇辛夷跟着衆人起身,她微微擡首,就看到跟在陛下身後的太子殿下,還有跟在殿下身後的幾位王爺。
座次皇後已經讓人調整過,今日夫妻都參宴的自然是同坐一處,按照官位高低,皇親國戚排序,有宮人在一旁引導,自然沒有錯處。
太子殿下自然是走到了蘇辛夷身邊落座,一坐下,就先輕聲開口,“沒遇到什麼事情吧?
”
他擔心阿沅第一次參與這樣的宮宴,會有什麼地方不太适應的。
蘇辛夷笑着說道:“沒事,殿下不用擔心,倒是今日襄王與李貴妃的傳聞讓大家很是有話可談。
”
聽着蘇辛夷的話,太子抿唇微笑。
蘇辛夷一看就知道是殿下做的無疑了,心情大好。
衆人相繼坐好,眼睛看到太子與太子妃坐到一處,兩人面上都帶着淺淺的微笑,看上去竟然十分的和諧。
除了容王還未歸京,其他幾位王爺都在,因為還未娶妻,此時都與各自的母妃坐在一處,李貴妃與襄王這對母子似乎神色有點不太自然,齊賢妃與阮明妃母子看上去就好多了。
衆人在下頭飛快地交換眼神,心中各自思量。
武安侯夫人看着身邊的外甥女輕聲說道:“等會兒不要輕舉妄動,聽我的話。
”
尤香薷捏着帕子的手一緊,輕輕地點點頭,自從陛下進來後,她就沒擡起頭過。
皇帝高坐,看了一眼皇後,然後端起酒杯對着衆人說道:“今日舉辦夏日宴,恰逢太子大敗鞑靼歸京,算是雙喜臨門。
”
衆人立刻紛紛附和,打敗鞑靼就等于是将懸在頭上的利劍暫時推開,當然是高興的事情。
王丞相立刻起身高聲說道:“太子殿下身為儲君,不懼安危,為國為民,能親自帶兵出征,是我南齊之幸。
”
皇帝哈哈大笑,聽到這話顯然是心情極好,衆人此時緩過神,立刻随聲附和,一時間對太子的贊美之聲不絕于耳。
蘇辛夷保持微笑,就是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的會是王丞相。
衆人的眼神,此時終于能正大光明落在太子的身上,當然他身邊的蘇辛夷也包括在内,隻見太子殿下面不改色,依舊如溫潤君子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驕不躁,如此氣度确實令人折服。
甚至于衆人發現,便是太子殿下身邊的太子妃,此時不驕狂也不怯場,平靜大方的坐在殿下身邊,竟然毫不遜色。
見到太子妃的表現,大家心中頗為意外,對于這位太子妃,她的傳聞實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從鄉野認回齊國公府的事情簡直是人盡皆知。
後宅的夫人們見過蘇辛夷的很多,但是諸位朝臣除了在太子成親大典上匆匆見過一面,對這位太子妃還是很臉生的。
本以為長在鄉下的太子妃,見了這樣的場面要麼心中生怯,要麼便會有一朝踏上雲端的飄然自傲,但是沒想到她竟然十分沉得住氣,表現不比京城名門閨秀差。
尤其是蘇辛夷當初一人一槍打上曾經的秦國公府,還有她去榆林衛做貼戶,結果與太子聯手劫了鞑靼糧草,可謂是一戰成名。
更不要說她與容王那些不得不說的故事,容王這倒黴王爺,不知道在這個太子妃的手下吃過多少虧。
哪一樁哪一件,都在說明這個太子妃的性子不好,但是現在看着坐在太子身邊面帶微笑的美麗佳人,實在很難想象她會是傳聞中的那個太子妃。
就很微妙。
尤其是此時蘇辛夷行色從容,姿态大方,面對衆人各式各樣的目光,居然依舊能端坐如山,毫不受影響,就這份風範,這一刻朝臣覺得太子妃這個名頭落在她的身上竟也是相得益彰。
蘇辛夷今日就是來做吉祥物的,她這也算是嫁給太子後,出席皇室第一次宮宴,不求立功隻求無過,不要給殿下丢臉就好。
衆人對太子褒揚時,她臉上的笑容就深一些,以表以太子為榮,不管别人說得如何天花亂墜,她也隻是聽聽。
這些文臣,個個文采斐然,說起阿谀之詞也是毫不遜色。
一旁的晏君初瞧着蘇辛夷這樣子,嘴角的笑容都要壓不住了,就覺得這樣的阿沅對于他而言很新鮮,是一個他沒見過的阿沅。
大殿中絲竹盈耳,笑聲不斷,皇帝今日顯然是十分開心,還讓太子講一講漳平府禦敵的趣事。
晏君初自然不會掃興,撿着幾件高興的事情說了,尤其是當初蘇辛夷火燒榆林衛外的鞑靼大營,馳援雲襄衛夾擊敵軍的壯舉,隻不過在這裡掩去了蘇辛夷的名字,而是把秦觀生與蘇祁帶了出來。
蘇祁這個名字第一次正經出現在群臣耳中,便是一直假裝不存在的齊國公此時都擡起頭來,與大夫人對視一眼,夫妻都有些意外。
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做的他們當然清楚,辛夷所為不能暴露他們知道,但是沒想到殿下把功勞分到了蘇祁身上,兩夫妻自然開心。
他們蘇家的孩子,就沒個軟骨頭。
蘇祁這個名字的出現,兩夫妻就感覺到很多人的目光落在他們的身上。
齊國公壓住心中的激動,都說四弟走了之後,齊國公府就沒落了。
現在,哼,他們蘇家的子孫又站起來了!
皇帝聽到太子提起蘇祁的時候,心裡哼了一聲,這小子現在倒是知道偏心自己媳婦了,蘇祁确實也不錯,但是比他兒媳婦還是差遠了。
罷了,兒媳婦的功勞,分給自家人也沒什麼說的。
啧,婚前口口聲聲說蘇辛夷彪悍,還不想把人娶回家,現在還不是護上了?
他挑選兒媳婦的目光當然是最好的。
君臣相得,談興高漲,一時間殿中歡聲笑語不絕,歌舞一場接着一場,衆人情緒越來越高,宴會到了一半時,場中情形已經有些混亂,舉着酒杯的臣子遍地都是,尤其是不少人給陛下敬酒,給太子敬酒,到處都是歡笑聲與玩鬧聲。
蘇辛夷還以為宮宴都是十分嚴肅的,見到這一幕也是驚呆了,上輩子沒遇到過。
上輩子參加的宮宴都是年節大宴,十分嚴肅,就沒想到夏日宴這樣的宴會這麼輕松自在。
此時,大夫人與四夫人已經走過來,蘇辛夷瞧着太子這邊也給朝臣圍住,一時間怕是也顧不上自己,她就起身迎了上去。
“大伯母,娘。
”蘇辛夷笑着開口叫人,親親熱熱地把人領到一邊說話,轉身時給連翹與翠雀使個眼色,讓她們繼續盯着武安侯夫人與尤香薷。
大夫人看着辛夷高興地說道:“今日高不高興?
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
蘇辛夷點點頭,“是有點意外。
”
大夫人聞言笑得更開心,“辛夷,你看今日參宴的名門世家,幾乎是南齊最為有名的。
以前這些人名門夫人有多看不上你,今日對着你行禮,心中不知道有多失落。
所以你不用害怕,就像方才那樣足夠了。
”
蘇辛夷聽明白了,大伯母是怕她怯場,特意來鼓勵她的,她笑着點頭應了。
四夫人趁機就把今日的八卦給女兒說了一遍,最後擔憂地說道:“你與殿下都要小心行事,出了這樣的事情,隻怕李貴妃與襄王會懷疑你們所為。
”
蘇辛夷心想不用懷疑,就是他們幹的,但是這話不能跟家裡說,隻點頭應道:“娘,你放心,我與殿下都會小心的。
”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音,似乎有什麼落在了地上,發出了碎裂的聲音。
喧嚣的大殿,這一刻突然安靜下來。
“臣女失儀,請陛下恕罪。
”
蘇辛夷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猛地擡頭望了過去,就看到尤香薷一臉又驚又怯的模樣站在殿中,看上去手足無措,現在蘇辛夷終于看清楚了她的臉,便是自身是個美人的她,一眼望過去也感覺到了驚豔,尤其是眼中含淚我見猶憐的模樣,當真是戳人心扉。
殿中驚呼聲不斷,就看到陛下大步走了過去,此時陛下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一雙眼睛灼灼地落在尤香薷的身上。
蘇辛夷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面上帶着幾分狐疑之色,就算是尤香薷是個少見的美人,陛下也不至于這般失态。
緊跟着她聽到母親輕歎一聲,她側過頭去。
四夫人對上女兒的神色,輕聲說了一句,“這姑娘有幾分像先皇後。
”
蘇辛夷的腦子像是一下子炸開了,她猛地就去看太子,就見太子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神色淡淡地立在那裡。
蘇辛夷心頭一揪,跟母親與大伯母告一聲罪,立刻朝着殿下走了過去。
“殿下。
”
晏君初聽到蘇辛夷的聲音,低下頭看着她,就見她眼中帶着擔憂,他伸出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掌心。
蘇辛夷這才松口氣,殿下這是演戲?
她心中微微一松,但是還是有些擔憂,便陪着殿下立在他的身邊,她能感覺到四面八方不少目光在殿下的身上掃來掃去,眉心不由微微蹙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蘇辛夷忽然想起皇後,她又轉頭去看皇後娘娘,就見皇後娘娘一雙眼睛裡像是燒了火,雖然很快就壓了下去,但是蘇辛夷這段日子跟皇後呆的久了,還是能看出她此時應該十分的不平靜。
武安侯府不幹人事,她之前沒見尤香薷的真容,便是見了,她沒見過先皇後,也不會認出尤香薷有什麼不同。
但是現在,隻想罵一句惡心,能養出裴念薇這樣性子的人家,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也就不奇怪殿下與武安侯府生分。
“殿下,我去看母後。
”蘇辛夷怕皇後受了刺激,再做出什麼失儀的事情被人诟病,現在他們一條船上,當然是要穩住為上。
晏君初不忘演戲,隻輕微點點頭,然後扯着嘴角低聲說道:“你去吧,告訴皇後娘娘不用擔心,一個赝品罷了。
”
蘇辛夷點點頭,悄悄走到皇後娘娘身邊,看着她輕聲說道:“母後。
”
皇後聽到蘇辛夷的聲音,微微側眸望着她,“你怎麼過來了?
”
“母後,我隻是來給您說句話,殿下說不過一個赝品罷了,你們不要放在心上。
”
皇後聽了蘇辛夷的話心頭一梗,蘇辛夷不是她,當然不知道她此時的心情,但是既然太子這樣說,皇後的心情還是好了幾分。
她凝視着遠處陛下已經走到尤香薷的身前,她看着蘇辛夷道:“本宮是真的沒想到武安侯府還有這樣的心思。
”
“母後,武安侯府不幹人事也不是第一回了,您何必惱火,不值當。
再說,便是着急,現在最着急的也不該是您啊。
”蘇辛夷意有所指的看向李貴妃的方向。
皇後就順着蘇辛夷的目光看向李貴妃的方向,果然就看到李貴妃那張近乎于失态的臉。
一想也是,她是正宮皇後,又不是以色侍人的宮妃,便是尤香薷憑着一張臉能進宮,最受威脅的可不是她,而是李貴妃!
皇後瞬間舒暢了,看着蘇辛夷說道:“你這張嘴就是會勸人,行了,本宮知道了,你回去吧。
”
蘇辛夷笑着颔首,又悄悄的回到太子身邊。
她剛走回去,就看到陛下已經折身回來,她瞧着陛下面上的神色鎮定從容,看不出絲毫異樣,也看不出對尤香薷是個什麼心思。
宴會繼續,但是衆人的心情早已經不複當初。
她看向武安侯夫人以及她身邊的尤香薷,尤香薷低着頭看不到神色,倒是武安侯夫人神采飛揚的樣子真是讓她很是不舒服。
就有些為先皇後,為太子殿下不平,這才是真的親人,卻插着最狠的一刀。
狗東西!
“你說什麼?
”
蘇辛夷聽着殿下的聲音,才知道自己居然把心裡話罵了出來,不由得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晏君初強壓着嘴角的笑意,擡起袖子遮了遮自己的臉,輕咳一聲,這才說道:“我都聽到了。
”
蘇辛夷:……
其實你不用說出來。
行吧,就當自己娛樂殿下了。
宴會繼續舉辦,就算是歌舞再熱鬧,也擋不住大家對之前的事情的熾熱。
平靖郡王妃此時正坐在自己的桌案後,以前她與廣平郡王妃關系不錯,兩人常湊在一起,但是經過婚事不成之後,廣平郡王妃如今看她就跟仇人一樣,她自然也不會湊上前去。
如今再看着坐在太子身邊的蘇辛夷,就覺得更堵心了,曾經她以為蘇辛夷是想攀上自己兒子,哪知道人家不過是把她兒子當踏腳石,不然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真是越想越生氣,但是生氣能怎麼樣,如今她見到蘇辛夷還得折腰下拜,便是有火也得憋着。
蘇辛夷就看着尤香薷一直到宴會結束都沒再擡起頭,這麼一看當真是規規矩矩又有些膽小的姑娘。
蘇辛夷現在都不敢去看陛下,生怕被陛下察覺什麼,隻能跟身邊的殿下說道:“你說尤香薷會進宮嗎?
”
晏君初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骨肉均亭又細長的手指轉來轉去,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有很大希望會。
”
蘇辛夷輕歎口氣,“這下可熱鬧了。
”
“若是她進宮,我估摸着她會找上你,到時候你當心一些。
”晏君初叮囑道。
蘇辛夷一愣,“找我做什麼?
幹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情,一般人都不好意思見咱們吧?
”
晏君初微微挑眉看着辛夷,“他們是一般人?
”
蘇辛夷恍然大悟,“對,她們是臉皮堪稱城牆的人。
”
宴席散場之前,蘇辛夷終于得了機會,偷偷地看了看陛下的神色,但是依舊什麼都沒看出來。
陛下這一張臉,就在這一刻,跟上輩子她記住的那張臉重合了。
蘇辛夷心頭一震,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陛下帶着朝臣領頭離開,皇後娘娘帶着後妃随後,蘇辛夷與家裡人辭别,也随着衆人離開。
武安侯夫人帶着尤香薷也不去看周圍人的目光,急匆匆的也跟着離開了。
王夫人輕輕歎口氣,看着江夫人說道:“可真是想不到,她們還真是膽大,在宴會之上就敢這樣做。
”
這是一點臉都不要了啊。
就是可憐了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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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新完畢,麼麼哒小可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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