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125章救救孩子
“什麼人?
!
”
不遠處,在城中巡邏的邺軍看到了鄭曲尺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上,且就她一個人杵在那裡,明顯不說,還尤為可疑。
鄭曲尺被這一聲吼,驚醒過來,她擡眸,視線穿過帽沿,看向邺軍。
是她曾熟悉的士兵服飾,但如今他們顯然不覺得她熟悉了,反倒握緊刀柄,氣勢洶洶地跑過來,打算逮捕她。
鄭曲尺趕忙掉頭就跑。
說實話,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能到哪裡去,怎麼樣才可以擺脫掉這些邺軍的盤查,如果被抓到,她是坦露身份,還是拒不承認,但這樣一來,她又将面臨着什麼樣的下場?
這些亂糟糟的問題在她意識當中一閃而過,她都來不及多想,她隻憑着本能想要逃離他們,或者說……逃離宇文晟。
然後,她再找一處安靜的地方,認認真真地考慮一下接下來該要怎麼辦。
深陷風暴中心,她要該怎麼辦。
“發現有可疑之人,通知下去,速速圍捕!
”
“是。
”
跟嗥風一道追來的喊聲,叫她心頭一緊,更加不敢歇步,腳地底都快摩擦得冒煙了。
人一旦處在不熟悉的環境當中,想要擺脫身後追捕,腦子就會自動去挑選一些看似隐蔽的地方跑,或者曾經走過一次的路,而鄭曲尺則一頭鑽進了她出來的巷子裡頭。
她剛拐過去,就突然被人一把扯進了房子,那道柴門又被迅速關上。
隻見是一個婦人,她全身發顫,卻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兩人躲在角落處,她驚魂未定地跟鄭曲尺比了一個噓。
鄭曲尺一愣。
“快追!
”
“人朝這邊跑的!
”
一隊“哒哒”的急切腳步聲從外面經過,等一切恢複風平浪靜之後,婦人才如虛脫一般,大口重重喘氣。
鄭曲尺見她被吓得不輕,卻還能如此善良來救人,她怕吓着她一般,放輕聲音溫柔道:“謝謝……姐。
”
婦人眼睛紅紅地,她打量了鄭曲尺一下:“你怎麼在這個時候還敢在外面亂跑啊你,你不知道城主府那邊剛鬧了事不久,現在全城都在抓捕可疑之人嗎?
”
“……我不知道。
”鄭曲尺無辜回視她。
“你啊,趕緊躲起來吧……”剛說完,婦人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灰黯慘淡道:“不過也躲不了多久了,午時一刻一到,邺軍就會放火燒城了。
”
鄭曲尺也想起了眼下還有這麼一件要命的緊急事件:“姐,當真會燒城?
這可不是一間房,一間宅子,而是一座城啊。
”
“我也不想它是真的,可是淩晨過後,邺軍便在城中各處倒灑上火油了。
”婦人說着說着,又忍不住抹起眼淚來。
“真的沒辦法了嗎?
”鄭曲尺滿臉荒謬地問着。
“那邺國将軍,現在隻有一個條件,就是要見到他家夫人,可現在離午時,頂多隻剩半個時辰了,你也是見到街道上巡街的士兵了吧,他們手上拿着火把,便是要一待令下,便要放火……嗳,百姓的命,向來在那些當權人的眼裡,都不值當的。
”
見到他家的夫人……是嗎?
婦人哭得都快暈過去了,鄭曲尺趕緊抱住她,輕輕拍着她的背脊,擡眼之際,卻見她的丈夫站在門檻邊,抱着一個睡着的孩子,也是一臉悲哀與絕望。
她再轉眼,隻見隔壁的人家,紛紛都冒出了頭,有老人、有小孩,男的女人,全是與他們一樣,愁雲黯淡,面對即将來臨的死亡感到極度的不安與恐懼。
細細綿綿的哭噎聲,壓抑着、克制着、崩潰着,沙沙地,将這座城變成了一座悲城,那無助的感傷,如細長的溪流彙入了鄭曲尺的心髒處。
她的心,本是一座孤傲的城,此刻卻被眼下的情景破垮了一塊牆角。
“姐,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你知道,在城主府起事的那些人,現在怎麼樣了?
”
婦人被她鎮定平穩的聲音安撫住了,她看着這個比自己還要矮小半個頭的少女,她雖然這一身打扮很奇怪,一襲黑袍加身,遮頭擋身,但她卻總覺得她不是一個“不好”的人。
婦人搖了搖頭,鼻子被堵住,聲音甕甕地:“我不清楚,也聽是那些來來去去巡邏的士兵無意間說的,他們不準任何人在外走動,否則格殺勿論。
”
這些起事的人,如不出意外,應該就是公臣崖他們……
要問,一座城中生活着多少人?
少則一萬,多則數萬。
居民、官員、商鋪兵丁、僧侶、還有從外地路經的旅人,此刻全都被囚于城中這樊籠當中,煎熬地等待着死亡到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宇文晟。
她當真沒有舍己為人的偉大情懷啊,無論前世今生,她都屬于那種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小人物,那些需要犧牲、需要付出的事,也輪不上她去扛。
但是,偏偏命運嫌她活得太無聊了,硬給她配了一個能将她生活變得“波瀾壯闊”的丈夫。
生活在紅旗底下,受的教育全都是愛國愛人民,叫她眼睜睜地看着這些無辜之人枉死,她發現她做不動。
尤其,她現在好像也在這裡……這真要燒城,她不得也一起被焚了?
所以,既是救人,也是自救。
想到這,她嚴重懷疑軍醫将她打暈後丢在這,就是想讓她出面頂鍋,犧牲她一人,幸福千萬家。
想當初,她還天真以為,陌野可以糊弄住宇文晟,免了這一場屠城的災難,畢竟她打心底裡覺得自己在宇文晟那兒的份量應該是負的,真、假,他能分辨得出來個鬼。
他們根本不懂,她影響不了宇文晟,哪怕她站在他的面前,他隻會毫無留情地将她跟這些人一起處理掉了,不帶猶豫的。
所以,她認為術有專攻,像他們這種搞軍事政治的事,不能叫她這個搞土木工程的人去擺平吧?
但現在,騎虎難下了。
不想死的話,她就得去見他。
以他起事的名義,宇文晟的将軍夫人,去見他,讓他不得不當衆兌換他的諾言。
鄭曲尺本以為想要見到宇文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實際上,當她一冒頭,剛對士兵們坦白地講了一句“我是将軍夫人”後,她就被當成瘋子抓起來,關小黑屋了。
鄭曲尺:“……”
喂喂,不信就不信吧,抓她幹什麼?
——
城主府位于風谷沙城西的位置,靠近西城門,選擇這個地理位置為紮軍地,自然是因為邺國撤離的位置選擇了西城門。
城主府共有三層樓,層樓高起,青松拂檐,此時宇文晟臨站于二樓欄杆旁,面具下他優美近妖的眼尾翹彎,盯着下方那些殊死掙紮的叛亂人群。
付榮抄起手,明明是斯文中年人的書生形象,偏偏擡頭撇嘴,斯文掃地:“還想救人,就憑你們這幾隻蝦兵蟹将?
”
笑死,根本無懼無畏。
“不過一群烏合之衆罷了,何必驚動将軍。
”王澤邦冷聲道。
蔚垚偏頭看向圓杆上被高高吊起來的人:“他們的目标很明顯,就是楊崮,但瞧這些人又不像正規部隊,難道是他的私扈?
”
宇文晟與他的魔鬼随從,悠閑随意地看着下方一衆。
跟宇文晟這支訓練精銳的部隊相比,他們顯然從行動力、執行力跟策劃力上都要顯弱許多。
尤其是在宇文晟早就猜到最後這一段時刻,必有心懷端倪之人要抓緊時限行事,早挖好坑、鋪好陷阱,等人掉入。
被團團包圍住的公臣崖,仰頭看向那個一身血痕被吊在城主樓上、已經昏迷不醒人事的楊崮。
他冠玉般的臉上布滿痛楚:“對不起,我們還是……救不了你。
”
說完這一句的下一秒,他眼神突變,從腰間摸出一個細長的竹筒,唇抵筒口,吹射一枚細如牛毛的暗器,沒入其頸部位置。
楊崮猛地一震,眼睛瞪大,然後如同缺氧的魚劇烈地擺動了幾下,頭一歪,人都徹底沒有了氣息。
他這一舉動,着實叫人意外。
因此,誰也沒能及時出手阻止,最終叫公臣崖順利得手。
“還以為是真心來救人的,原來卻是來殺人滅口的啊。
”蔚垚一雙狐狸眯了眯,犀利地盯着公臣崖。
這小子,性子夠狠得啊。
這時,小孟卻漲紅了臉,怒聲朝他們吼道:“與其叫楊将軍在你們手中受盡屈辱而死,還不如由我們動手,叫他死得更有尊嚴一些!
”
這時付榮冷笑一聲:“可是……我們将軍啊,覺得楊崮好像是個可造之材,并沒有打算殺他啊。
”
付榮此話一出,如同殺人誅心。
這楊崮,熬到現在,沒死在敵人手上,反倒是死在救他的人手上,何其諷刺?
所有人都表情刹時凝固,都扭頭看向公臣崖。
而公臣崖此時内心也如掀起巨浪,既怒又恨,他雖然認為上面那個中年人是故意說這番話來羞辱打擊他,并非實情,但又忍不住想,萬一是真的,萬一宇文晟是真沒打算殺他,那他……豈不才是害死楊崮的兇手?
怒意在胸口翻騰,他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反唇相譏:“宇文晟,你連自己的夫人都保護不了,如今想奪回自己的夫人,有本事你就真刀真槍去跟巨鹿國的兵馬拼殺,你沒本事,隻會拿滿城的百姓來作為要挾,簡直是可恥可笑!
”
一般人受不住這樣的話語刺激,必然會惱怒憤慨,然而這番話對宇文晟而言,卻如同羽毛一樣輕輕然,手一拂,便能撣去。
“我想做什麼,用什麼方式來達成,還用得着你來教嗎?
”
氣場是個十分玄妙的東西,其它人講話可以達成一種情緒上的波動,但他講話,卻能叫人從骨子裡到靈魂深處都感到一種恐怖的顫栗感。
公臣崖瞳仁緊縮,抿緊了雙唇。
王澤邦不能容忍任何人對将軍不敬,他揚臂一揮:“射!
”
隻見一樓廊下,一排羽軍當即拉弓放箭,公臣崖趕忙掩護其它人,四處艱難躲藏。
這時,一支箭射中了腰間的袋子,綁繩斷裂,袋子一沉便朝下滑……
糟了!
公臣崖眼急手快伸手一搶,然而卻僅勾住一個角,裡面裝着的東西就從其指尖滑落,再滾跌到了地上。
由于是金器包裹着玉身,為它提供了一層保護,因此它跌落到地上,隻發出一聲清脆的“噹”聲,滾開了一段距離,卻并沒有破碎。
而公臣崖為了挽回這隻手镯,手臂還中了一箭。
“崖兒哥!
”
“崖!
”
柏叔、梅姨跟小孟等人,驚聲喊道。
上方圍觀的一衆,見他如此緊張裝在袋子裡的東西,都順着轱辘滾動的方向看了過去……
這一看,卻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
付榮雙手攀在杆上,兩眼瞪圓溜了:“将軍,是鸾镯!
”
身邊一道刮臉生痛的疾風拂過,卻見宇文晟已經身形停落在了地面,就在付榮喊出“鸾镯”的那一刻,他動作更快地過去了。
矮身,厚重的披風如一段暗光掃過地面,一隻戴着雪蠶絲、白無暇的修長手指,撿起了地面的玉镯子。
由于宇文晟的乍然出現,羽軍停下了射箭,周圍的刀兵也停下了動作,雙方如同被按下暫停鍵一樣,僵立在原地。
受其攝人的氣場所影響,公臣崖等人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
公臣崖捂着受傷流血的手臂,眼神目不轉睛地盯着被宇文晟把玩端詳的金玉手镯,冷聲道:“将我的東西,還給我!
”
“它是你的?
”
倏地,宇文晟出手了,誰也沒有徹底看清楚他究竟是怎麼動的,總之,當他們下一秒再看時,他一掌如鷹爪锢鉗住公臣崖的肩骨,将其壓跪在地面。
公臣崖臉色遽白,痛意從骨頭處延綿至整個右臂膀,他别說站,連挺直跪着都嫌吃力。
宇文晟一手握着鸾镯子,一手壓制着公臣崖,面上噙着一抹很是血腥的淺笑:“我送出去的東西,怎麼就成為了你的了呢?
”
公臣崖冷不丁聽到此話,不禁愕然擡頭。
“什麼你送出去的?
你送誰了?
”
宇文晟仔細探究他眼底的神色,渾身難以抑止地輕顫了起來,那綠森瘋狂的藤蔓爬滿他幽沉的瞳孔,如魔呓語:“看來,你見過她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