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驚叫:“走水了!
”
李縣丞回頭,就看見正堂方向大火沖天,濃煙滾滾而起遮蔽天空,而人聲喧嚣,四面的人都去救火。
正要搬石頭砸死鐵慈的差役也怔住。
衙門大堂着火,所有人都有責任。
李縣丞反應過來,厲聲道:“去一半人救火,底下别停!
趕緊弄——”
最後一個“死”字還沒說完,忽然一道黑影從他身後掠來,快如鬼魅,砰一聲,便将李縣丞踢下了廢墟坑!
李縣丞慘叫,衆差役急忙紛紛跳下坑去救他,那黑影風一般卷過來,搬石頭的幾位還愣着,那人一隻雪白的手從黑袍中探出,扼住其中一人咽喉,一拗一折,咔嚓一聲,那人的頭顱便軟軟地垂在了一邊。
那人另一隻手已經多了一把刀,身形團團一轉,刀光劃一道正圓弧光,嚓地一聲伴随兩聲慘呼,弧光之外鑲了一層令人驚心的血虹,另外兩個差役,開膛破肚,慘死當場。
轉瞬殺三人。
而此時他飛舞的衣袂剛緩緩落下。
他并不停息,一伸手拎起鐵慈,李小姐短時間内死人看多了,竟然生出無限勇氣,尖叫一聲要撲上來,那人擡手一擋,掌心把她的臉推到三尺外,李小姐臉面被蒙,一片黑暗中隻聽見一聲輕笑道:“咄!
還想和我搶食!
”
他輕輕一推,李小姐跌倒在地,隐約覺得這語氣說不出的熟悉感。
耳邊柔軟衣料拂過,那人已經帶了鐵慈離開,他身後還有幾條黑影,将那些差役殺的殺,踢進坑的踢進坑,李小姐茫然坐在廢墟上,看見滿頭是血的父親爬起來,猙獰着臉下令趕緊追,三月的暖風攜着火焰的煙氣吹起滿地灰塵撲面而來,她忽然覺得心底發涼,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
鐵慈在昏迷的間歇微微睜開眼,感覺自己在空中,身體不斷起落,有風從耳邊嗚嗚過,頭頂投射下一個修長的黑影,那人綢緞般的烏發拂落在她臉上,彌散開淡淡的松香木香。
然後她又昏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仿若被打翻了顔料盤的天際,瑰紫明黃,绯紅湛藍,彩緞般的雲霞底鍍一層夕陽的金,而窗旁一盆蘭花枝葉舒展,正托住那即将沉沒于地平線的日輪。
身下很舒适,絲滑柔曼,且香氣濃膩。
她看着華麗的帳頂,竟然帳頂都繡花,乍一看是一朵并蒂蓮,再一看并蒂蓮中肌膚雪膩交頸纏卧,竟然是男女雙修,且姿勢非常挑戰人類底限。
鐵慈琢磨了半天,愣是沒找到另一條腿去了哪裡。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鐵慈心想,大牢一日遊結束,妓院一日遊開始了。
她感覺了一下身體,傷已經包紮好了,包紮得很妥帖,用藥也很好,此刻已經不覺得疼痛,隻胸口那處淤塞的地方還堵着。
誰替她包紮的?
鐵慈皺眉,這不是件小事,雖然自己身上做了僞裝,可是如果遇上細心人,還是會發現女扮男裝的真相的。
她手伸進衣襟,摸了摸腰部,确定自己那層僞裝還在,對方可能并沒有發現自己的女兒身。
珠簾水波紋一般微微晃動,一條人影款款而來,步子很慢,環佩叮當,不知怎的卻依舊令人感覺很利落。
簾子一掀,飛羽那張宜嗔宜喜的面容微微一探,看見她醒了,便笑着眨了眨眼。
道:“你要是被劫持了眨左眼,你要是還自由着就眨右眼。
”
鐵慈硬邦邦地仰面朝天,歎息道:“身體被劫持精神還自由怎麼辦?
眼睛抽筋嗎?
”
飛羽便一笑,很滿意鐵慈能接得住她的幽默,走進來,将手中托盤放在床邊,“茅公子,我救了你喲,要不要讓我以身相許?
”
鐵慈卻想到先前短暫醒來的感覺,似乎是個男人救了她?
但似乎也不那麼确定。
随即便聽飛羽道:“我昨晚準備就寝,掀開床帳就看見了你。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
“不是你救的?
”
“當然不是。
”飛羽給她看自己的手,“就我這樣的纖纖素手,拖都拖不動你。
”
“對了,你昨天是怎麼逃過縣衙那批人的搜查的?
”鐵慈忽然換了話題。
“藏在了養荷花的大缸裡。
可凍死我了。
”不知怎的,鐵慈覺得一直笑盈盈的飛羽,說這句話的時候,好像在咬着牙齒。
她很聰明地又換了話題,“這個……你發現我的時候,我的傷已經包紮好了?
”
飛羽端碗的手一頓,随即笑道:“是啊。
”
鐵慈微微皺了皺眉。
飛羽瞄着鐵慈,笑了笑。
在海上遇見的這個小子,是個人物。
她原本去縣衙隻想看個熱鬧,結果卻正好遇上了地牢坍塌,她也沒想到李縣丞這般大的膽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人救下來。
這樣的人物,留着給老二添堵也是好的。
原本換了男裝去救人,回來的時候因為另有要事,便把這小子送到扶春樓,命人去找女下屬姹紫過來,姹紫雖然脾氣粗疏,卻精通醫術,向來是他的禦用大夫。
現在看來姹紫把茅十八的傷勢料理得很好。
他之前到了滋陽不久,就認出了這位海上打過架的哥們。
當時看他和縣衙的人在一起,他也知道京中官宦子弟曆練的事,大概猜到了對方身份,便重新易容,假作賣身葬父的小娘子,想混到他身邊,一方面整整這個在海上和他打架的家夥,一方面也方便自己辦事,誰知道這家夥不上當,轉手把他賣進了青樓,他卻又發現這青樓是老二在海右的秘密據點,幹脆将計就計當了頭牌。
鐵慈拔僵屍一般把自己拔起來,伸手去接藥碗,飛羽卻一讓,笑道:“公子何必逞強,奴家喂你便是。
”
鐵慈也便放下手,後背卡在床欄有點不舒服,她對飛羽使個眼色。
飛羽:“?
?
”
鐵慈又示意她背後。
飛羽:“?
?
?
”
鐵慈偏頭看她。
這麼沒眼力見?
沒伺候過人?
看不見她背後需要靠枕嗎?
青樓頭牌,就算被人趨奉,但久經調教,怎麼伺候人舒服是第一要學的。
鐵慈上下打量一臉懵逼的頭牌,努努嘴:“靠枕。
”
飛羽這才恍然大悟,“哦——”拿了一個靠枕過來,扶起鐵慈,鐵慈趁機嗅了嗅她懷中氣息,濃郁的牡丹芍藥香氣,沒有那種松香木香。
她一嗅便擡頭,一擡頭就迎上飛羽有點古怪的目光,鐵慈轉着眼珠,正想着用什麼法子來搪塞,就見這姐兒把胸一挺,嬌聲道:“大爺,奴家香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