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裕與百越的和談在停滞了數月後又開啟了,而且進展的非常順利。
在安逸侯官語白的主導下,百越使臣團連連同意了大裕提出的各項條件,和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展開着。
皇帝對此也非常滿意,在官語白把百越使臣們制得服服帖帖後,皇帝終于召見了身在牢中的百越大皇子奎琅。
草草沐浴了一番、并換了一身簇新的衣袍的奎琅僵硬地走進禦書房裡。
皇帝淡淡的看着奎琅,帶着一種上位者的傲氣。
奎琅與皇帝四目交接了一瞬,便恭順地低首。
他深吸一口氣,屈辱地跪了下去,行了三跪九叩之禮。
“參見大裕皇帝陛下,萬歲萬萬歲!
”
奎琅恭敬地将額頭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這是大裕最慎重的禮節,是君臣之禮,代表奎琅臣服大裕皇帝的決心。
禦案後的皇帝嘴角微勾,眼中掩不住的志得意滿。
奎琅他也有今日!
當初奎琅帶百越大軍打得南疆軍連失幾城,百姓流離失所,戰事告急,那時,奎琅又怎麼會想到他也會有今日!
現在的奎琅,沒有百越支持的奎琅,不過是一頭被拔掉了牙的老虎而已!
皇帝心中一陣快意,淡淡道:“免禮。
”
“多謝大裕皇帝陛下。
”奎琅緩緩地僵硬的站起身來,拳頭在起身的同時,緊緊地握了握,然後恭敬的俯身作揖,又道,“大裕皇帝陛下,本宮……吾這次求見陛下,是想表達吾的誠意,從此,吾代表百越臣服歸順于大裕,遵陛下為天子!
”
雖然不過是寥寥數語,但是對于奎琅而言,卻幾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不甘,他不願,但是他沒有别的選擇。
大裕流傳着一個古老的故事《卧薪嘗膽》,說的是越王勾踐卧薪嘗膽,勵精圖治,最終雪恥滅吳的故事。
既然越王可以,那他奎琅也可以!
一時的屈辱算什麼,一時的忍耐算什麼,一時的折磨更算的了什麼,大裕既然留他這條命,就代表他還有利用的價值,而他也需要大裕的力量來奪回他的國家,他們不過是互利互惠!
待到日後他奪回了原本屬于他的東西,那麼……
奎琅咬牙切齒地想着,用作揖的手勢擋住了他狼一樣的眼神。
皇帝滿意地笑了,連聲道:“好!
好!
”
皇帝當然也知道奎琅是狼子野心,絕非真心臣服,可是現在他也唯有利用奎琅來牽制努哈爾,牽制百越了。
隻要百越内鬥,必然元氣大傷,那麼大裕才能坐享漁翁之利。
皇帝笑着又道:“奎琅,你且下去五夷館好生休養一番吧。
”
“多謝陛下。
”
從刑部大牢轉移到五夷館,就代表着奎琅從“囚”變為了“客”,連帶他過來的錦衣衛也對他客氣了不少,親自送他去了五夷館。
當天,皇帝就下了旨意,明日在宮中召開宮宴,慶賀大裕與百越的和談終于達成了一緻。
旨意轉瞬就傳遍了王都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的府邸,自然也傳到了鎮南王府。
送走傳口谕的太監後,蕭奕面色複雜地回到了撫風院,南宮玥也已經從下人口中知道了皇帝的旨意,隐隐猜測到了什麼。
揮退了丫鬟後,内室中隻剩下了他們倆。
蕭奕知道自己離目标又走近了一步,現在已經隻差最後一步,他們倆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這也代表他的臭丫頭不得不為了他離開她的家,離開她所熟悉的地方,所熟悉的人……
“臭丫頭,對不起。
”蕭奕摟着南宮玥的纖腰,把下巴靠在她單薄的肩膀上,用一種近乎撒嬌的語氣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千萬個對不起,可是他不想和她分開!
蕭奕越發用力地摟住了南宮玥,在心裡對自己說:臭丫頭,我一定會對你很好和好很好……連着嶽父嶽母的份,連着舅兄的份,連着所有人的份一起對你好的!
我一定不會讓你後悔嫁給我的!
南宮玥輕輕地拍着他的背,一下接着一下,想要安撫他的情緒……可是結果呢,他居然抱着不撒手了!
南宮玥正琢磨着怎麼才能忽悠着讓他把手松開,卻聽屋外傳來了鵲兒行禮的聲音:“見過大姑娘。
”
跟着是蕭霏的聲音:“鵲兒,大嫂在嗎?
”
鵲兒遲疑了一瞬,含蓄地道:“大姑娘,世子爺也在。
”
外面又靜了一會兒,蕭霏又道:“那我待會再來找大嫂吧。
”
南宮玥拍了拍蕭奕的肩膀,示意他放開她。
蕭奕還想耍賴,心裡把蕭霏給徹底嫌棄上了。
蕭霏這丫頭果然很讨厭,成天纏着他的臭丫頭!
他一邊想,一邊總算放開了南宮玥,南宮玥稍微整了整衣裙,就快步走出了内室:“霏姐兒!
”
“大嫂!
”
一隻腳已經跨了出去的蕭霏驚喜地轉回頭來,見南宮玥正笑吟吟地挑簾從内室走出,臉上的氣色似乎比平時要紅潤些,就像是那春天最嬌嫩的桃花一般,引得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霏姐兒,”南宮玥親熱地挽着蕭霏去了小書房,“我正好也有事跟你說,明日有宮宴,我與你大哥一早就要進宮,我們起的早,你就别過來陪我們用早膳了,幹脆躲個懶,多睡一會兒。
”
蕭霏點了點頭,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與其多睡一會兒,我還不如早點起來讀書呢!
早上的記性比較好……”
跟在她倆身後的畫眉默默地搖頭,大姑娘這性子啊在不熟悉的人那裡實在是很吃虧啊!
實在是太“耿直”了一些!
這一天就在兩人舞文弄墨中飛快地過去了。
次日,為了着世子妃的大妝,南宮玥不得不天沒亮就起了身。
蕭奕看着南宮玥困倦的臉龐一方面有些心疼,另一方面安慰自己說,以後等他們回了南疆,臭丫頭就再也不用一大早起來着什麼大妝,參加什麼朝賀啊宮宴啊!
不過,說起來這次的宮宴其實跟自己多少也有點關系……
想着,蕭奕突然覺得有些心虛,于是越發殷勤了,小意溫柔,那個周到細緻,看得鵲兒和畫眉幾乎以為自己的工作要被世子爺給搶走了。
雖然起了大早,但是等兩人的車馬駛出鎮南王府時,天早已經亮透了。
王府離皇宮不算遠,卻頂不過進宮的程序繁瑣,轉瞬又是一個多時辰過去,至到辰時過半,他們才在宮人的引領下到了太和殿。
太和殿中就坐的榻案都擺好了,一眼看去密密麻麻,整整齊齊,一個個都是像是尺子量出來的一樣。
這時,太和殿中早已經有不少官員和女眷已經到了,分别在宮人的指引下到各自的位置坐下。
南宮玥的位子還沒坐熱,就聽前方起了一片喧阗聲,殿中不少人都朝門口的方向看了過去,南宮玥也下意識地擡眼一看,隻見幾道熟悉的身影走進殿來。
殿中先是靜了一靜,跟着衆人都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起來:
“是三皇子殿下!
”
“可是他怎麼來了?
皇上不是圈禁了三皇子殿下,不許他出皇子府嗎?
”
“三皇子殿下肯定沒這麼大的膽子違抗聖意,難道這風向又要變了?
”
“……”
衆人正在揣測着,一個翠衣婦人突然指了指後方的一個粉裙女子道:“你看那一位長着一雙藍眼睛的莫不是就是傳聞中的那一位?
”
“肯定就是那個百越聖女擺衣!
”
兩句話一下子又把不少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擺衣身上,此刻擺衣正不疾不徐地跟在三皇子妃崔燕燕的後方,低眉順目,除了那雙藍眼睛,真是與其他大裕婦人無異。
而南宮玥的目光卻是落在了另一邊的白慕筱身上,停頓了一瞬,便迅速地移開了。
其實白慕筱來或者不來也與自己沒什麼幹系了。
那翠衣婦人又道:“黃夫人,你說會不會皇上之前是為了百越的事才遷怒了三皇子殿下?
”
“我看不無可能。
”另一名婦人忙附和道,“否則怎麼和談的事剛定下,三皇子殿下就恩準參加宮宴了?
”
反正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衆人越說越起勁,而另一邊,二皇子韓淩觀卻是表情有些複雜,自己費盡心機、殚精力竭才讓三皇弟入了套,讓父皇厭棄了三皇弟,沒想到轉瞬三皇弟又好似“起死回生”了,而自己卻反而遭了父皇的一頓訓斥……
韓淩觀越想心中越是不平,就見三皇子一行人朝他走了過來。
“二皇兄!
”韓淩賦看似親熱地對着韓淩觀拱了拱手,算是見禮,“許久不見,二皇兄近日可好?
”
這聽似普通的一句問候在此刻的韓淩觀聽來總有些意味深長的感覺,一瞬間心中浮現好幾個猜想:韓淩賦這隻是單純的問候,還是在諷刺自己被父皇責罰,又或是他知道了什麼?
不行,自己可不能自亂陣腳!
韓淩觀定了定神,站起來身來,含笑着拱手回禮:“多謝三皇弟關愛,為兄還算過的去。
”
“二皇兄可不要報喜不報憂啊!
”韓淩賦還在笑着,語氣中卻透着一絲冷意,“小弟聽說二皇兄之前在府中養病,定是身子不适吧?
二皇兄還是聽小弟一聲勸,所謂:‘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為人做事還是要積點德的好!
二皇兄,你說是不是?
”
韓淩觀心中咯噔一聲,看來韓淩賦還是知道了。
不過,那又如何?
他輕輕一笑,淡淡道:“多謝三皇弟關心。
三皇弟若是與為兄談談如何為人做事,今日恐怕不太适合,不如為兄改日到三皇弟府上造訪如何?
”
韓淩賦敏銳地抓住了韓淩觀眼中一閃而逝的異色,這些日子來的懷疑終于還是得到了确認。
自從筱兒回了府後,他和筱兒在一起數次推敲了那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很快就确定他一定是被人設計了!
不用說,他的姨父平陽侯必然在其中扮演着極其重要的一個角色,而平陽侯背後必然還有什麼人在主導這一切。
大皇子,二皇子,亦或是五皇子和皇後?
思來想去,細細推敲,他和筱兒鎖定了二皇子!
隻不過,他确實沒有實打實的證據……誰知道天助他也,大裕和百越的和談在斷斷續續的進行了一年後終于有了進展,父皇為了昭顯對奎琅的誠意,特意恩準自己帶着擺衣來參加這次的宮宴。
當旨意抵達三皇子府後,韓淩賦就決心要借着這次的宮宴來試探一下他這位二皇兄。
在确認的這一刻,韓淩賦差一點沒控制住心中滔天的怒意,幸好他身後的白慕筱眼明手快地輕輕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總算讓他及時地冷靜了下來。
是啊,小不忍則亂大謀!
這裡可是太和殿,今日滿朝文武都會攜帶家眷來參加這次的宮宴,若是鬧出什麼事來,那父皇必然雷霆震怒……
自己所受的教訓還不夠嗎?
韓淩賦深深地看着韓淩觀,意有所指地說道:“二皇兄說得是,這來日方長!
”說完,他拱了拱手,便帶着崔燕燕一行人跟着宮人走了,在一旁的榻案後坐下。
二皇子和三皇子雖然隻是寥寥數語的家常問候,但是兩人之間的電閃雷鳴便是旁觀者也無法無視,殿中的衆人都是看得一頭霧水,聽得堕雲霧中,不少人都暗暗地互相與相熟的人竊竊私語,揣測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二皇子和三皇子什麼時候對上了?
難道說跟三皇子被圈禁的事有關?
雖然衆人心中疑團重重,卻也沒人敢上前找二皇子和三皇子打聽,這事情一旦關系到皇家,還是小心避嫌的好,弄不好莫名其妙地把自己也卷進去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一場小小的風波還沒掀起波瀾,就暫時壓了下去……很快,越來越多的朝臣都來到了太和殿中,也包括大皇子夫婦、五皇子、安逸侯、齊王夫婦……殿中的人一多,衆人也被轉移了注意力,各自寒暄交際起來,殿中的氣氛越來越熱鬧。
待巳時一到,就聽小内侍一陣尖聲通報:“皇後駕到!
皇後娘娘駕到!
”
殿中衆人都是起身,躬身以待。
皇帝雄赳赳氣昂昂地升了寶座,皇後則在他身旁的鳳座上坐下,跟着,殿中衆人皆下跪行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
“平身!
”
皇帝俯視着衆臣,雙目有神,精神飽滿,看來今日是心情大好。
大裕與百越的紛争總算能尋到一個較為圓滿的方案解決,也算是了結了皇帝的一個心頭大患!
待殿中衆人再次入座後,小内侍清清嗓子,再次尖聲通報:“傳百越大皇子奎琅及衆使臣觐見!
”
在衆人灼灼的目光中,奎琅率領阿答赤等一幹使臣進入太和殿中,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奎琅再一次對皇帝行了三跪九叩之禮。
這一個動作,不隻是對皇帝具有特别的意義,連着一旁的衆臣也是心潮澎湃,奎琅代表的是百越皇室,他的臣服便是象征着百越對大裕的臣服!
皇帝含笑地擡手,道:“奎琅殿下免禮,賜座!
”皇帝的賜座亦是表明了他接受奎琅的投誠。
等奎琅和大答赤等使臣謝恩并落座後,皇帝朗聲道:“衆位愛卿,今日的宴會乃是為了慶賀我大裕和百越重修舊好。
來,衆卿舉杯同慶,不必拘于禮節!
”
皇帝先一飲為盡,衆臣争相地誇贊皇帝英明神武,大裕國力昌盛……
随着觥籌交錯,笑語喧嘩,氣氛越來越熱鬧……
酒過三巡,皇帝已經喝得滿面紅光,一旁的皇後眉頭微皺,正想着是否勸幾句,卻見殿外一個小内侍突然匆匆地跑了進來,嘴裡氣喘籲籲地叫着:“皇上,三千裡加急!
來自南疆的三千裡加急!
”
頓時,整個殿中靜了一靜,三千裡加急,必然是足以震動整個大裕的大事,而且十有**就是兩個極端,或是極喜,或是極悲。
問題是,南疆能有什麼天大的喜事需要三千裡加急呢?
如此一想,殿中的衆人都隐隐有了不詳的預感,連奎琅都暗暗地和阿答赤交換了一個眼神,唯恐此事會不會和百越扯上什麼關系……想到這裡,奎琅心中焦躁極了,感覺整個人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似的。
這偌大的太和殿中,一眼看去,是滿滿的人頭,大概也唯有蕭奕和官語白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他們期待已久的那一道最重要的“南風”終于刮到了!
籌謀了這麼久,殚精力竭,一切就在于這一刻了!
劉公公接過了小内侍呈上的公文,然後小心翼翼地又呈給了皇帝。
皇帝飛快地打開封有火漆的公文,隻掃了一眼,已經面色慘白,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
劉公公一看不好,急忙撫了撫皇帝的心口,勸道:“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啊!
”
皇後急忙也快步走到皇帝身旁,噓寒問暖,又令人趕緊傳太醫。
不必問,也不必皇帝再說什麼,這來自南疆的三千裡加急說的必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這一年似乎注定不平淡,前面呂首輔、龔總兵以及前朝餘孽的風波還未完全平息,現在南疆那邊居然又出事了?
殿中的百官心裡不詳的預感更濃了,一時間,仿佛有一團陰雲密布在衆人的上方,壓得大家有些喘不過起來……
好一會兒,皇帝終于緩過了氣,雖然臉色還是有些不太好看。
皇帝霍地站起身來,沉聲道:“鎮南王世子、兵部尚書、安逸侯、威揚侯、祝大将軍……何在?
”
皇帝報了一連串的名字,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大部分官員已經從這些人的官職猜到南疆怕是要再動幹戈了。
蕭奕以及一衆被皇帝指了名字的人都齊齊地站起身來,作揖候命:“臣在!
”
“随朕去禦書房!
”
丢下這一句後,皇帝就霍地站起身來,也不管這殿中的群臣是怎麼想的,就直接大步地離去,急得像一陣風。
而蕭奕、官語白、陳尚書等人也立刻在内侍的引領下率先退出了太和殿。
一時間,太和殿寂靜無聲,原本喜慶的氣氛此時已經是蕩然無存。
皇帝突然離去,形勢不明,宮宴自然無法繼續下去,皇後随意地說了幾句客套話,就讓衆臣都散了。
衆人便匆匆出了皇宮,心裡都想着等陳尚書、安逸侯他們從禦書房裡出來了,一定要打聽一下南疆到底發生了什麼……
近幾年來,大裕幹戈不斷,先是西戎,後來又是北狄,南疆……好不容易,戰事這才平息下來,邊疆百姓也開始修生養息,難道這才安分了一年,又要重燃戰火嗎?
宮外,衆臣都是心情沉重。
本書由樂文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