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還想多勸兩句,沒想到崔年很痛快地點了頭,“好,聽你的!
”
“……”
這人,耳根子這麼軟?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我現在陪你回醬廠。
等你簽好字,我直接把文件拿回來。
這兩天,我就把剩下的一點手續全部辦妥。
”崔年忽然積極得令人咂舌。
江芝蓮淡淡一笑,“也好,拿了文件之後,你再順道陪我去對面廠子轉一轉。
”
崔年問道:“去那幹嘛?
”
江芝蓮抿唇,“最近心情不好,我想發洩發洩。
”
崔年不太明白,“你發洩你的,有我什麼事?
”
江芝蓮眸光微閃,“你幫我鎮場子!
”
“……”崔年心想,我還有這功能呢?
我自己怎麼都不知道。
過了午飯時間,兩人都還沒有吃飯。
“找家小面館,簡單吃點?
”江芝蓮詢問崔年的意見。
崔年不太樂意的樣子,“還是去大飯店吧!
”
“太麻煩,浪費時間。
”江芝蓮走進附近一家小面館,點了一碗油潑面。
崔年無奈,隻好跟進去,猶豫半天,勉為其難地要了一份牛雜面。
兩人悶頭嗦面,誰都沒有講話。
十分鐘後,各付各的錢一起離開了。
大刀開來一輛舊舊的小轎車送他們去醬廠。
車子剛到地方,在大門口停穩,崔年就推門而出,捂着肚子向廠内飛奔而去。
這是鬧肚子了?
江芝蓮去辦公室找出文件,最後看了一遍,确定沒什麼問題,就簽了字。
崔年回來時,臉色不大好,“我就說不能到小面館吃飯,衛生條件太差勁!
”
江芝蓮抖抖眉毛,“那我怎麼沒事?
”
“你那鋼筋水泥打造的胃,怎麼可能有事!
”崔年小聲嘀咕道:“還廚師呢!
吃東西一點都不講究。
”
接下來的十五分鐘,他來來回回地跑了三趟廁所。
江芝蓮苦笑着給他倒了一杯溫水,又把簽好字的文件遞了過去,“你在這裡歇着吧,歇好了直接回去。
”
“不是要給你鎮場子嘛!
”崔年瞅了一眼冒着熱氣的水杯,大概覺得還算幹淨,比較入眼,就端起來喝了兩口。
“我自己也鎮得住。
”江芝蓮看向面色如紙的崔年,“之前想讓你錦上添花,現在看你這樣,還是算了吧!
”
崔年挑眉,語氣不悅,“你小瞧我?
”
江芝蓮沒理他,徑自朝門外走去,“回見!
”
對面拖鞋廠的牌匾已經取了下來,整個廠區内一片蕭索,一路上都沒見着幾個人影。
這麼快就已經走了?
江芝蓮略感遺憾。
自從孟青這次出行以來,她經曆了異常複雜的心路曆程。
雖然還不到十天的時間,但感覺漫長得猶如過了十年。
從最初的噩夢連連、焦慮、擔心、恐懼,到後來的故作淡定、自欺欺人、盲目樂觀,再到現在,她很想找個出口發洩掉積攢下來的郁氣。
找誰發洩?
自然是那些看不順眼的人了。
可是,貌似撲了個空啊……
不對!
江芝蓮隐約聽到一串浪賤的笑聲。
有點耳熟,好像是江燕?
循着聲音找過去,來到一扇開着的窗戶邊。
江芝蓮一眼看到了屋内的陳建軍和江燕。
兩人挨得很近,一邊說着話,一邊整理着什麼東西。
江芝蓮蓦然聽見他們提到孟青的名字,便鬼使神差地轉了個方向,倚靠在窗邊的紅磚牆上,悠悠望向午後金光閃閃的太陽。
站在這麼耀眼奪目的地方,偷聽别人講話,還真是有趣的體驗。
隻是,偷聽到的對話内容,卻并不那麼有趣,甚至令人惱怒。
江燕激動地問道:“孟青是不是真的回不來了?
你得到消息了?
”
“十有八九,他廢掉了侯明一條腿,侯明絕不會善罷甘休。
”陳建軍沉穩地說道:“侯明是山鬼,到了山上,沒人動得了他。
”
江燕:“可他瘸了一條腿啊!
而且聽說他被孟青抓走了……”
陳建軍:“别說一條腿,即使兩條腿都沒了,他照樣在山上來去自如。
”
江燕不信,“這麼說就太誇張了。
”
“你覺得誇張也正常。
”陳建軍低低地輕笑,“侯明的大哥已經帶弟兄上山找人去了,他比侯明還厲害。
他一出動,十拿九穩。
”
江燕驚訝地詢問:“什麼人這麼厲害?
”
“跟侯明一起長大的兄弟,叫林清。
侯明救過他的命,所以他一直對侯明很好,兩人比親兄弟還親。
那個人現在是國棉廠的主廚,自己還開了一家飯店。
”
江燕:“哦……這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
“聽說林清喜歡你堂妹,江芝蓮……”陳建軍點到為止,沒再多說。
江燕一聽就明白了,“難怪你說孟青十有八九回不來了,這樣把情敵弄死在山上,神不知鬼不覺啊!
”
陳建軍:“這種事情,發生不止一次兩次了。
靠盜獵和販賣高檔皮草發了财的人,沒有善類。
這麼多年都沒出過事,可想而知他們搞死過多少個對手和擋路鬼。
”
江燕啧啧道:“如果孟青死了,那蓮娃得多傷心呐!
”
“呵……”陳建軍一聲冷笑,“她傷心,你不開心嗎?
”
“我當然開心了!
”江燕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沒準她也沒有咱們想的那麼傷心。
我看蓮娃是個冷血的人,沒啥子感情。
況且他和孟青還沒結婚,也沒有孩子,搞不好轉眼就跟别的男人好了。
”
陳建軍沒接話,過了一會兒,江燕悠悠歎道:“富強拖鞋廠這麼大的廠子,說倒閉就倒閉了……陳廠長,你以後什麼打算呀?
”
“倒閉是暫時的,宣布破産也是權宜之計。
”陳建軍不急不緩地說道:“我歇一陣子,養精蓄銳。
等侯明湊好了錢,我很快就能東山再起。
”
江燕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為了面子在信口胡謅,但她聽出來一個關鍵問題,“侯明這次急着進山搞貨,是為了大賺一筆,來給你湊錢?
”
陳建軍:“他自小孤苦無依,渴望親情。
後來找到親姐姐了,而且還對他特别好。
你想想,他對姐姐,能不上心嗎?
姐姐家有困難了,他能坐視不管嗎?
”
江燕笑道:“你有這樣一個能幹的妻弟,運氣真不賴。
”
陳建軍不置可否,“你運氣也不錯,雪狼皮鞋廠沒有裁員,還給你漲了工資。
”
江燕嘿嘿一笑,“這都是托你陳廠長的福,如果當初不是你招我進來,我還不知道在哪兒漂着呢!
回頭等你重新建了廠,我一定過去幫你幹。
”
陳建軍:“行啊,你是搞銷售的一把好手。
到時候,你别嫌棄我的廟小就行。
”
“哪兒能呢!
”江燕的聲音裡透着藏不住的興奮和喜悅,她語速極快,跟機關槍掃射似的開口道:“按你說的,這幾天差不多就該有孟青的消息了。
趁着蓮娃傷心,沒空管醬廠的事情,我要故技重施,再搞她一搞,替你報一箭之仇。
從皮鞋廠裡搞出點污水,簡直不要太容易。
上次醬廠運氣好,沒出大事。
這次,他們肯定躲不掉了。
也讓她嘗一嘗廠子倒閉的滋味!
”
陳建軍沒有表态,但無聲地默許了她這一做法。
整個廠區都靜悄悄的,江芝蓮隻能聽到他們兩人的聲音,交替出現,一字一句紮進她的心窩,讓站在炙熱陽光下的她,渾身冰冷,指尖發顫。
人心能可怕到什麼程度?
大概是沒有下限的吧……
漂亮的、儒雅的、鮮豔的、高貴的……各式各樣的面具下,藏着怎樣醜陋的人性,簡直不可想象。
“你站外面幹啥呢?
曬太陽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