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回了胡桃一個燦爛的笑容，朗聲開口道：“我挺好的，你呢？
”

　　“我就那樣呗！
還是老樣子。
”胡桃說着看了眼自己的小攤，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可能沒有炸油條的天分，不過現在這樣也挺好的，我知足啦！
”

　　胡桃先前建議江芝蓮繼續做醬料，無意中給了江芝蓮開醬廠的想法。

　　江芝蓮為了感激她，當時特意教了她一些炸油條的方法。

　　從如何選面粉，怎麼醒發；到面團要展成幾厘米，切多大的劑子；再到拉油條的手法，多熱的油下鍋，什麼時候撈出來、油溫需要控制到多少度……

　　她幾乎是把知道的一切，全都毫無保留地傾情相授了。
可是胡桃炸出來的油條，就是差點意思。

　　有時候是吃着不夠香，或者裡面有點黏糊糊的；有時候是火候太大局部有點焦了，要麼就是嚼起來有點硬……

　　同樣的面，同樣大小的劑子，同樣溫度的油，連撈出的時間可能都差不離，但味道就是不一樣。

　　江芝蓮很是納悶，怎麼想也想不通，後來她就将此疑惑劃定為玄學的範疇之内，不在去想了。

　　她相信自己無疑是個手藝高超的好廚師，但也許并不是一個好的老師。

　　江芝蓮發現自己過往帶出來的徒弟，那些手藝好的，可能大多數都是本身有些天分，又曉得刻苦練習。

　　總之，跟她教授的水平，沒有太大的關系。

　　寒暄過後，江芝蓮指向身邊的唐小龍，向胡桃介紹道：“這位是國棉廠的技術工唐小龍，今天我帶他過來找你，是有點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

　　胡桃淡淡地瞥了唐小龍一眼，視線沒有在他的身上過多地停留。

　　她淡聲詢問：“什麼事情呀？
”

　　“是這樣的。
”江芝蓮不急不緩地說道：“唐小龍的爺爺得了老年癡呆症，情況不是很好，身邊需要人貼身照看。
小龍哥白天得上班，沒有時間。
唐爺爺也不想麻煩家裡人，所以我們就想雇一個人來照顧他。
胡桃姐，你看你，想不想接這個活？
”

　　胡桃凝眉沉思，不知道在考慮些什麼，久久沒有開口。

　　唐小龍不清楚對方的想法，所以隻能先坦率地陳述自己這邊的情況，“我們可以按月給工錢，一個月一百塊。
照顧生病的老年人，是個辛苦活。
我覺得有些事情我需要提前跟你講清楚。
”

　　胡桃：“嗯，你說！
”

　　“我爺爺以前脾氣還不錯，至少很講道理。
不過自從生病之後，脾氣是越來越大了。
一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他就會砸東西。
碰到這種情況，身邊的人需要能夠及時地安撫好他的情緒。
”

　　唐小龍說着重重一歎，“很多事情我爺爺現在都會忘記，剛吃完飯，就說餓了，還要吃飯。
你給他拿藥吃，他不肯吃，非說剛剛吃過了，還會罵你給他喂毒藥，要陷害他。
”

　　胡桃和江芝蓮聽得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還有……”唐小龍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上完廁所之後，他可能會忘了穿褲子。
所以，解手的時候，身邊也需要有人照顧。
但是，有的時候他讓人跟着，有時候又不讓，這一點挺麻煩的。
”

　　胡桃開口問道：“那不讓人跟着的時候，怎麼辦呢？
”

　　唐小龍捏了捏眉心，偏過頭，盯着油鍋裡漂浮的面渣，看了片刻，“他會光着出來……情況好的時候，你幫他提上褲子就行了。
如果情況比較糟糕，弄髒了衣裳，就需要給他重新換新的穿了。
”

　　“這樣的話，是不是找一個男同志照顧唐爺爺更方便一些呀？
”江芝蓮突然意識到，自己在不了解全部真實情況的時候，就理所當然地推薦了胡桃，有些過于莽撞和輕率了。

　　唐小龍搖搖頭，“也不一定。
我爺爺現在神經很脆弱，偶爾會出現一些幻想和幻覺，比如有人要害他。
這種情況在見到男同志的時候，會更嚴重一些。
有一次散步的時候，碰見了院長，我爺爺回去之後就說院長對他有意見，要打他。
”

　　江芝蓮忍不住咂舌：“都這麼嚴重了，那要不要住院治療啊？
”

　　唐小龍：“我聯系過省裡的幾家醫院了，現在對這種病沒有什麼特别好的治療方法，也沒有特效藥。
醫生們都說，比起困在病房裡，不如在環境好一些的地方慢慢養着。
”

　　既然這樣，那還是得看胡桃的意見了。

　　江芝蓮看向她，淡聲問道：“胡桃姐，你是怎麼想的啊？
願意護理唐爺爺嗎？
”

　　胡桃緊抿雙唇，似乎很是猶豫。

　　猶豫就說明有想接這個活的想法，但是還有一些顧慮。

　　江芝蓮直截了當地詢問，“你在擔心什麼呢？
可以講出來大家一塊兒商量的。
”

　　胡桃：“……”

　　唐小龍不想讓人糾結，十分體貼地說道：“如果你覺得這個活又累又髒，不想幹，直說沒有關系的。
我還可以再去找找别人，你不用覺得太為難。
”

　　“我當過護士，不怕髒不怕累，也有信心哄好病人。
”胡桃終于開口講出了自己的顧慮，“我是不放心我女兒，她還不到三歲，比較粘我。
最近我試着把她放到保姆家，但是她哭鬧得很厲害。
我得提早把她接回來，要不然第二天她就不肯再去保姆家了。
而且，現在我每個禮拜隻送過去四五天，剩下幾天還是得由我自己帶着。
”

　　唐小龍了然地點點頭，“那的确是有些困難。
我爺爺這邊需要二十四小時的看護，離不了人。
雖然下了班我會過去，晚上我能陪着爺爺一塊兒睡。
但是你也得在隔壁房間裡休息，不能回家。
要不然一來一回，不僅耽誤時間，也無法控制很多特殊的情況。
”

　　三人沉默下來，讨論陷入僵局。

　　江芝蓮看看唐小龍，又看了眼胡桃，兩人一個不直接拒絕，一個不扭頭離開。

　　這是——都在思考可行的解決方案？

　　她退到一旁，沒有進行任何幹預。

　　過了好半天，唐小龍才開口問道：“保姆家離這裡遠嗎？
”

　　胡桃搖搖頭，“不遠，七八分鐘就能走到。
”

　　“嗯……”唐小龍想了想，“如果你隻是擔心沒有時間照顧女兒，那問題不大，應該還有解決的辦法。
”

　　胡桃擡起眉梢，看向唐小龍，“嗯？
”

　　“反正我每天早上都要上班，晚上也要回療養院，正好順路可以幫你接送下孩子。
”

　　唐小龍的神情無比認真，似乎已經在心裡，把整件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了，“療養院裡有兩個房間，我跟爺爺睡主卧，你帶着孩子睡另外一個小房間。
你主要負責白天就行，按時盯着我爺爺吃藥，飯菜療養院會送過來。
”

　　胡桃沉眉，盯着油鍋裡漂浮着的小面疙瘩，聽得格外認真。

　　唐小龍：“爺爺的髒衣服呢，你不用管。
我每個禮拜有兩天的調休，到時候我來洗就行。
我給爺爺準備了很多衣服，應該夠一個禮拜換的。
”

　　胡桃淡聲接了一句，“衣服我也可以洗。
”

　　唐小龍果斷道：“不用，有時候搞得挺髒的，我怕你受不了。
”

　　胡桃：“不會的……”

　　每個月領一百塊的工錢，怎麼能嫌髒嫌累，什麼都不做呢！

　　對方已經很考慮她的處境了。

　　唐小龍沒有在意這種小問題，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接着前面的話說道：“我調休這兩天，你正好可以不用送女兒去保姆那，白天你好好陪女兒。
我爺爺這邊有事兒了，我再叫你過來幫忙。
”

　　胡桃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唐小龍想了想，覺得沒有什麼再需要補充的了，便開口說道：“總體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你考慮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