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躺在病床上，雙眼空洞。

　　在旁邊看護她的是江芝蓮幫忙找的一個大娘，六十歲左右，話很少。

　　江大毛一次都沒來過她。

　　也不知道燕燕曉不曉得她腿斷了，在醫院裡頭住着。

　　王芳讓看護大娘去給燕燕打電話，但是電話一直不通，聯系不上。

　　“電話打通了嗎？
”王芳再次問道。

　　大娘倒了杯水，回道：“沒人接。
”

　　“還是沒人接啊……”王芳直直地望着房頂，悠悠道：“燕燕不會出什麼事情了吧，電話為什麼打不通呢？
之前我打，都能通的啊！
真是奇怪。
”

　　“護士催着繳費了……”大娘語氣輕輕的，像是怕吓着誰一樣。

　　王芳呆呆地愣了半晌，才想到住院費和醫療費的問題，“之前的錢，是誰交的？
”

　　大娘：“是你侄女。
”

　　“哦。
”王芳眨眨眼，“是她幫我交的啊，這麼看，蓮娃這孩子還可以的。
”

　　在醫院裡挨揍那次，若不是蓮娃及時攔着江大毛那個瘋子，她估計當時就殘廢了，搞不好都會直接被打死。

　　可惜了，在老太太墓前，蓮娃沒來得及阻攔。

　　就在王芳在心裡各種感激蓮娃的時候，大娘淡聲說道：“那個孩子讓我找機會告訴你，她把你的衣服、首飾之類能賣錢的都給賣了，之前的醫藥費就是這麼湊出來的。
”

　　“你說什麼？
！
”王芳空洞的雙眼終于因為憤怒而對焦起來。

　　“她就湊了那麼些，已經用完了。
”大娘面無表情地說道：“搶救你，還有你的腿動手術，都花了不少錢。
具體數額，我不清楚。
你要想知道，過後問問你侄女吧！
”

　　王芳氣得把床頭的搪瓷缸子摔到地上，“我不活了！
我沒法活了啊！
”

　　大娘不氣不惱，默默地撿起搪瓷杯，放到窗台王芳夠不到的地方。

　　然後将地上的水拖幹淨。

　　“不把費用續上，醫院可能就要趕人了。
”大娘有一說一。

　　“趕吧趕吧！
有本事就把我直接扔到大街上！
”王芳破罐子破摔地喊道。

　　大娘是收錢幹活的，不會管那麼多。

　　她之前是個會計，退休之後本打算頤養天年，結果老伴兒中風，兒子得了心髒病，都在醫院裡頭治着病呢！

　　退休金根本不夠支付醫藥費，生活眼瞅着過不下去，她隻能出來接活賺錢。

　　跑遠了沒法伺候老伴兒和兒子，就隻能在醫院裡邊打掃衛生，當當陪護。

　　她自己過得尚且喘不過氣，哪還有心力管别人的事兒。

　　這一兩年她伺候過很多病人，大多數人家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王芳這邊，侄女一看就是能人，有錢、會辦事，最後指定會有很好的解決辦法，用不着操心。

　　醫院這邊收不到錢，隻能聯系家屬。

　　江大毛一次都不來，根本找不着。

　　江大路偶爾會過來看一眼，大娘就把醫院催着交錢的事兒說了。

　　說來倒去，最麻煩的還是錢的事兒。

　　原本當弟弟的，出點錢給大哥和大嫂救個急，這本沒有什麼。

　　可任何問題，都得看具體的情況。

　　江大毛和王芳這樣的人，這錢他能借嗎？

　　借了還能要回來嗎？

　　有了這一次，那以後他們是不是都得自己來養着了？

　　後續問題特别多，不能随随便便的處理。

　　江大路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打算去找二閨女商量一下，找個最穩妥的辦法。

　　就在他準備離開醫院的時候，在一樓大廳裡迎頭碰上了江芝蓮。

　　“蓮娃，我正好準備找你去。
”江大路走上前，面色深沉。

　　江芝蓮笑了笑，已猜到了是什麼事，“醫院催費了是吧？
”

　　江大路微微驚訝，這孩子怎麼什麼都知道。

　　“我估計之前交的錢差不多該用完了。
”江芝蓮拉着老爹在附近的長椅上坐下來，“大伯娘每天用的藥都差不多，稍微一算就能算出來。
”

　　“看護說費用續不上，可能就得出院了。
”江大路說道：“剛才我去問大夫能不能現在出院回家養着，大夫建議再住一個禮拜，說回家的話，會有各種問題，聽起來還挺危險的。
”

　　江芝蓮略思片刻，“隻能讓江燕先回來了，大伯那邊，你也再去說說。
”

　　江大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大伯，是指望不上了。
”

　　江芝蓮：“大伯又去賭牌了？
”

　　家裡有個賭徒，太可怕了。

　　“好吧，我懂了。
”江芝蓮苦笑了一下，“大伯還不上的賬，這是等着來找我和我姐要呢！
”

　　江大路頓時坐直了身子，扭頭看向江芝蓮，“不行！
這可不行！
不能讓他們影響你和你姐的生意。
”

　　江芝蓮安撫似的拍了拍江大路的肩膀，“這個暫時沒有大問題，他們來了我也不會給錢的，鬧大了我就報警。
”

　　跟江大毛打牌的那些人，沒幾個上得了台面的，都是二流子，翻不出多大的浪。

　　真要組團來鬧事，大不了就幹一仗呗！

　　明着來，陰着來，她都不怕。

　　江大路：“那醫院的錢……”

　　江芝蓮想了想，“讓大伯到别處借。
”

　　“他怎麼借得到錢啊！
”江大路搓了搓額頭，“都知道他賭錢賭得褲子都快輸沒了。
他借錢，肯定會借到我頭上。
”

　　江大毛是他親哥，老娘走了，最後兩兄弟搞成這樣，真的不是他想見到的樣子。

　　“我本來是打算不管大伯家的事情了，讓他出去借錢。
他有錢的朋友還是有幾個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要借還是能借到一些的。
總不能真的讓大伯娘回家等死吧？
實在不行，他還會把江燕叫回來。
無論怎麼說，跟咱們都沒關系。
”

　　江芝蓮轉了轉眼珠子，眼角浮上笑意，“不過，我現在有了個更好的主意。
”

　　“什麼主意？
”江大路心底松了松，蓮娃說有主意了，那多半事情就解決了一半。

　　他對這個閨女的信任，已經達到了滿級的程度。

　　江芝蓮低聲講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江大路聽完眼睛都亮了。

　　“是個好辦法啊！
”

　　開心完之後仔細考慮了片刻，他又提出了一點顧慮，“那如果你大伯不相信、不配合呢？
”

　　“不會的！
他指定會按照我安排的來做。
”江芝蓮自信滿滿地說道。

　　醫院這頭江芝蓮給續了兩天的費用。

　　無論怎樣，也不能讓大夫護士們為難。

　　醫院是救死扶傷的地方，能少給人家添麻煩，就少添一點吧！

　　如果計劃順利，這點錢，連同雇傭陪護大娘的錢，都會拿回來的。

　　江大毛深夜回家，睡了五六個小時之後，一大早又準備去打牌了。

　　他睡眼惺忪地推開大門，差點跟一個穿着黑袍的人撞上。

　　“哎呦，誰啊你？
眼瞎啊！
”江大毛煩躁地罵了兩句，擡頭去看對方，是個眼生的人。

　　“不好意思，抱歉啊！
”穿黑袍的老頭捋了捋長長的白胡須。

　　江大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來找人的？
”

　　“哦，不是。
”黑袍老頭擺擺手，“我雲遊四海，剛好路過。
”

　　江大毛趕時間去打牌，懶得管這人是誰。

　　他關上門，轉身就要走。

　　“了不得了，要發财了啊！
”黑袍老頭聲調不高，像是在自言自語，但保證在前方不遠處的江大毛可以聽清楚。

　　發财？
這個字眼太誘人了，江大毛停住腳，重新走回來，“你剛才說什麼？
”

　　“沒什麼，沒什麼。
”黑袍老頭笑着搖搖頭，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越是這樣，江大毛越好奇。

　　他一把抓住老頭的手腕，威脅道：“你趕緊說清楚，别讓我動手揍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