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房樓上的爺爺奶奶歲數大了，身體也不是很硬朗，不好總把小山楂拜托給他們照顧。

　　廠子一步步進入正規化管理，把小貓小狗帶過去也不太合适。

　　因而江芝蓮在職工宿舍住了兩三天之後，就又回到了出租房。

　　照顧小山楂，自然是原因之一。

　　但更重要的，還是因為她想找一個清淨的地方，安放煩亂的情緒。

　　深夜，路燈昏黃。

　　颠簸了一路，卡車終于進了城。

　　江芝蓮向大姐道了謝，讓她把車停在路邊。

　　大姐堅持要把江芝蓮送回到住處，可看到小姑娘俨然一副準備跳車的模樣，無奈隻好把卡車停了下來。

　　“季老要是知道我沒有把你送進家門，半路就讓你下了車，他會怪罪我的！
”

　　江芝蓮擠出一絲笑容，用玩笑的口吻說道：“你不講，我不講，他怎麼會知道呐！
你就說把我送回家就可以啦！
”

　　四周一片森然，風吹枝葉，打下幾縷水珠，像是沒有下完的雨，

　　大姐環視了一圈，不放心道：“大晚上的，碰着壞人可怎麼得了啊！
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雖然我這卡車破了點，但總比兩條腿跑的快。
”

　　“我抄小道走，很快的。
大姐，今天辛苦你跑一趟啦！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江芝蓮不跟她多言，擺擺手就跑遠了。

　　大姐：“……”

　　哎，這姑娘！
膽子也太大了！

　　江芝蓮穿街走巷，越跑越快，将滿地的雨水踩踏得噼啪作響，到處飛濺。

　　二十分鐘之後，她大汗淋漓，滿面绯紅地回到了出租房。

　　正在掏鑰匙開門的時候，江芝蓮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蓦然轉過身子，警惕地詢問，“是誰？
”

　　“我還以為今天晚上等不到你了呢！
孟青至今下落不明，還不知死活，你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會男人了嗎？
瞧這一身的汗，這小臉紅的，玩得挺激烈嘛！
難得，還知道回家，呵……”

　　女人嗓音低啞深沉，人往前走了兩步，帶過來一陣好聞的香水味。

　　她在黑暗的走廊裡站了幾個小時，已經習慣了這裡幽暗的光線，所以輕易地就能把江芝蓮從頭到腳看得清清楚楚。

　　江芝蓮認出了女人的聲音，但是……這個冷嘲的語氣，這種帶刺的說話方式，似乎不太像她所想的那個人。

　　女人冷笑一聲，輕哼道：“怎麼？
不認識我了？
”

　　江芝蓮睜大眼睛，調整視線的焦距，定睛看向面前的人，這下終于看清了她的臉，“陳夫人，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
”

　　陳夫人指了指大門，開口是命令的語氣，“趕緊開門，進去再說！
”

　　江芝蓮皺皺眉，猶豫了兩秒。

　　實話說，她現在很想趕人。

　　但都這麼晚了，鬧出太大的動靜，會吵到鄰居，影響不好。

　　她是個有公德心的人，不想擾民，所以隻好打開門，讓陳夫人進了房間。

　　“找我什麼事？
”剛剛陳夫人對她的态度不好，江芝蓮也不想跟她客氣。

　　“老友，叙叙舊。
”陳夫人的視線掃了一眼房間，露出一抹輕蔑的笑。
随後，很快又收回了表情。

　　江芝蓮撇撇嘴，老友？
這種鬼話都說得出口！

　　老死不相往來，還差不多。

　　如果不是你那個盜獵的破弟弟，孟青現在會下落不明，生死未蔔嗎？
！

　　他會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嗎？

　　真特麼的操蛋！

　　江芝蓮低聲咒罵着，到廚房給不速之客燒水煮茶。

　　茶葉放了一大把，濃得堪比苦膽。

　　“你家就沒有個像樣的茶杯嗎？
”陳夫人嫌棄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大茶缸。

　　舊舊的缸子，連茶水的顔色都分辨不出來。

　　江芝蓮本來心情就不好，此時愈發地不耐煩了，“愛喝不喝！
不喝滾蛋！
”

　　陳夫人在走廊裡站了幾個小時，早就又渴又餓了。

　　她顧不上講究，端起茶缸喝了一口。

　　“呸！
噗……噗……”茶水剛入口，就被吐回了杯子裡。

　　江芝蓮哼聲，“浪費！
”

　　陳夫人：“……”

　　兩人隔桌而坐，無聲地對峙了半晌。

　　江芝蓮坐累了，起身去刷牙洗臉。

　　陳夫人聽着洗手間裡傳來的水聲，整個人都不好了。

　　等了十來分鐘，江芝蓮端着一盆熱水走了出來，她把雙腳往盆裡輕輕一放，舒服得歎了一口氣。

　　“不是叙舊嗎？
你怎麼一直不講話呢？
！
我泡完腳可就要睡覺了。
”

　　陳夫人揉了揉眉心，一臉疲乏，輕聲詢問：“孟青有下落了嗎？
”

　　江芝蓮盯着自己的腳丫，心不在焉道：“沒有。
”

　　陳夫人又問道：“那你有我弟弟的消息嗎？
”

　　江芝蓮翻了個白眼，嗤笑一聲，“你都沒有你弟弟的消息，我怎麼可能知道他的消息！
我說，你是不是來搞笑的？
”

　　陳夫人被噎得不行，正準備開口，忽然聽到陽台上傳來哒哒哒的腳步聲。

　　六月溫度适宜，江芝蓮把小山楂散養在院子裡，讓狗子在家裡沒人的時候，能夠在外面自由自在地玩耍。

　　經過房東同意，她在陽台的門上做了一個方便狗狗進出的小門。

　　大多時候她一回來，小山楂聽到響聲很快就會回家。

　　這天晚上，小山楂可能見家裡的燈始終沒亮，就跑到了别的地方去。

　　一時貪玩，估計玩得直到累脫線了，才曉得回來。

　　陳夫人原本并不怕狗，可自從弟弟被狗咬傷瘸了一條腿之後，她就對狗多了一分畏懼。

　　小山楂嗅到陌生人的氣味，繞着陳夫人各種打量。

　　狗狗身上被雨水打濕了，四個爪子和小腿上都蹭滿了泥巴，渾身髒兮兮的。

　　陳夫人生怕碰到狗毛，小心翼翼地挪動着雙腿，“去，别過來！
到一邊去！
”

　　小山楂歪了歪頭，大概覺得這是主人的朋友，便熱情地直接蹦到了陳夫人的腿上。

　　“……”陳夫人登時定格成了一座人形雕塑。

　　江芝蓮悠閑地泡完腳，倒掉了泡腳的水。

　　這才把小山楂抱到洗手間，給她洗澡。

　　陳夫人跟過去，站在洗手間門口，低頭看着江芝蓮，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道：“我弟弟很可能跟孟青在一起。
”

　　江芝蓮頓住手，緩緩擡起頭，聲線冷硬地詢問，“你怎麼知道？
”

　　“跟他一起上山的弟兄，回來了幾個。
”陳夫人松松垮垮地倚在門框上，不再費力維持淑女的姿态，“他們掉進了孟青設的陷阱裡。
不過孟青隻綁走了我弟弟，其他人想辦法逃了出來。
”

　　那就是，一對一？

　　孟青對付一個瘸了腿的瘦猴，問題應該不大吧……

　　不過，瘦猴奸詐狡猾，陰招不斷，身手也不錯，大概并不是很好對付。

　　江芝蓮隐隐擔心，卻又不想在陳夫人面前表露太多。

　　她繼續給小山楂洗澡。

　　小山楂活潑好動，并不配合，一抖身子，甩得到處都是水。

　　陳夫人默了片刻，不着邊際地問道：“你和林家兄妹，是好朋友？
”

　　林家兄妹——林清和林香，為什麼忽然提到他們呢？

　　江芝蓮納悶，随口應聲回了一句，“是啊，是好朋友。
”

　　陳夫人輕笑出聲，“林清是不是喜歡你？
”

　　江芝蓮：“我這種人見人愛的姑娘，誰都喜歡。
”

　　陳夫人又問道：“你最近見過林清嗎？
”

　　江芝蓮微頓，“見過一次。
”

　　陳夫人點點頭，“那你覺不覺得，他對你的态度，有什麼變化？
”

　　江芝蓮徹底愣住，蓦然看向陳夫人，“你到底想說什麼？
”

　　陳夫人不急不慌，緩緩道：“上次我女兒的送别宴，先請的林清。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請他過來掌勺嗎？
”

　　江芝蓮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不是因為你女兒喜歡吃清香食堂的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