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鹿最後提醒自己：你可以叫林小鹿，但是不可以随便小鹿亂撞。

　　冷靜！
千萬要冷靜！

　　她搓了搓手指，又想抽煙了……

　　孟青慢條斯理地吃完了盤子裡的果脯。

　　他低着頭，目不斜視，絲毫沒有注意到坐在不遠處的林小鹿。

　　豆面酥糖他隻嘗了一塊。
味道是極好的，帶有淡淡的玫瑰香氣，口感細膩，隻是他并不嗜甜罷了。

　　江芝蓮端着酸湯面走出來時，看到大廳裡的兩個人，就那麼各自默默地坐着，像是誰也不認識誰一樣，氣氛異常詭異。

　　剛煮好的酸湯面有點燙，孟青一邊吹一邊吃，吃得非常慢。

　　江芝蓮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吃飯時不喜歡多講話。

　　加上還有外人在，他的話就更少了。

　　而且，這人今天看起來好像是有什麼心事。

　　連着幾天沒見人影，也能說明應該是碰到什麼不好解決的問題了。

　　所以還是讓他安安靜靜地填飽肚子，過後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再好好地問一問吧！

　　這樣想着，江芝蓮就沒去管孟青。

　　她也怕冷落了林小鹿，便走到之前的位置上坐下來，跟林小鹿東拉西扯了一會兒。

　　林小鹿看到孟青坐在一邊，默默地吃着面，一副很孤獨、很落寞的樣子。

　　她突然之間意識到，可能自己留在這裡耽誤人家小情侶寶貴的相處時間了，便急忙起身告辭。

　　“吃完晚飯再走呗？
”江芝蓮挽留道。

　　林小鹿搖搖頭，往門口走去，“我得回去給我媽做飯，晚上我還得值班呢！
”

　　“那下次再來呀，我給你做好吃的。
”江芝蓮把人送走之後，回到了店内。

　　孟青還沒有吃完，面條已經不燙嘴了，但他依舊吃得不緊不慢。

　　江芝蓮趴在桌子上，擡眸望向他，靜靜地看了幾秒鐘之後，開口問道：“好吃嗎？
”

　　孟青點點頭，“好吃！
”

　　“最近你有好好吃飯嗎？
”江芝蓮伸出一隻手，把玩着面碗的邊沿。

　　孟青吃得很小心，沒有将湯汁弄到她的手上。

　　他咽下嘴裡的食物，特别敷衍地回了一句，“還行……”

　　“還行的意思就是——偶爾吃點東西，不至于餓死呗？
”江芝蓮認為自己解讀得相當到位。

　　孟青看了她一眼，沒有反駁，繼續悶頭吃面。

　　江芝蓮：“夠不夠？
不夠的話，我再去給你做點！
”

　　“夠了，我已經吃飽了。
”孟青端起面碗，一點點将剩下的面湯全部喝光。

　　他起身去廚房洗碗，江芝蓮沒有阻止。

　　兩分鐘之後，孟青就回來了。

　　他不僅把碗筷洗了，還順便洗了把臉。

　　因為沒有毛巾，他的臉上全都是水珠子。
劉海也濕哒哒的，黏在了額頭上。

　　江芝蓮坐直身子，雙手交疊，規規矩矩地放在桌上，正兒八經地開了口，“說說吧，是不是碰到啥麻煩了？
忙活成這樣，飯都不正經吃。
”

　　孟青用手抹了抹臉，坐下來，平靜地說道：“之前流行過一陣子狂犬病，很多狗都病死了。
還有一些不确定的，也被殺了。
有人把這些病死的狗，賣到了飯館。
其他人看賣狗能賺錢，都跟着效仿。
狗越來越少，沒得賣了，他們就開始偷狗抓狗，最近很多村民家裡看家護院的狗都丢了。
”

　　江芝蓮皺皺眉頭，“這也太殘忍了吧！
好好的狗，也抓呀？
”

　　孟青：“全都抓，隻要是能賣錢的。
”

　　江芝蓮哧一聲，“能賣錢的東西多了去了，上山采點山貨，下河撈魚或者抓黃鳝，養點雞賣賣雞蛋……拿到集市上，哪個不能賣錢？
這幫缺德玩意兒，連看家護院的狗都不放過！
也不怕遭報應！
”

　　孟青沉吟片刻，語氣透着無奈，“最近還是别把小山楂放出去玩了……”

　　江芝蓮登時不淡定了，“小山楂那麼大點的，能有多少肉啊？
這麼小的狗，也值當一抓？
”

　　孟青：“他們是能賺一塊賺一塊，能賺一毛是一毛。
”

　　江芝蓮氣得把桌子拍得啪啪作響，“我去，這些雜碎，也太喪心病狂了！
”

　　孟青從最初的憤怒已經轉為了巨大的疲憊。

　　“這些天，我跟幾個保護站的人，還有一批志願者，救回來一些狗。
不過，我們的人還是太少了，線索也不夠，救助效果很不好。
救回來的，大部分也找不到主人。
以後怎麼安置，也是個大問題。
”

　　他捏了捏眉心，默了兩秒，接着說道：“而且，無論是狗販子，還是狗主人，都不怎麼待見我們。
有很多看家護院的狗，即使找到主人了，大多數也不是很在意。
我們沒有立場，事情很不好辦。
”

　　江芝蓮冷笑道：“狗的命不值錢，沒人願意為了條畜生而得罪人。
”

　　“他們也怕狗在外面得了狂犬病，回家再傳染給人或者别的動物。
”對此，孟青還是可以理解的。

　　設身處地的想，有這種顧慮也很正常。

　　不過——“主要問題是，得了狂犬病的狗肉如果料理的時候，處理不當。
人吃了之後，會有很多風險和隐患。
飯店賣這種狗肉，很容易出事。
”

　　江芝蓮撇撇嘴，心想着，他們樂意吃，活該得病。

　　但是這種話，她隻會在心裡偶爾過一下，并不會講出來。

　　畢竟，吃狗肉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

　　很多人也并不清楚自己吃的狗是怎麼被殺的。

　　冷靜下來想一想，她也清楚自己不好做這樣的道德綁架。

　　哎，這個問題幾十年之後都沒能解決呢！

　　而且矛盾依舊相當尖銳。

　　在物資富足、信息發達的年代尚且如此。

　　何況是眼下這種啥啥都缺的時候呢！

　　吃不飽肚子的認為，人都餓着，哪裡管的着一個畜生怎麼樣！

　　人先活命，最重要！

　　跑到館子裡開葷腥飽口腹之欲的有錢人，又覺得，我花錢吃肉，我犯哪條王法了？

　　豬羊牛肉、雞鴨鵝肉都吃得，為什麼狗肉不能吃？

　　這……

　　解釋起來就太複雜了。

　　動物和人之間的倫理關系不是那麼容易得到共識的。

　　也許，永遠也不會達成什麼明确的共識。

　　不同的地方，設置不同的規矩，大家按規矩辦事，大概也就隻能這樣了吧！

　　這樣一想，江芝蓮也就不糾結，不生氣了。

　　她唯一擔心的是，正處在事件中心的孟青，“你注意點安全啊！
量力而行，這種事情，一時半會兒是解決不了的。
”

　　孟青點點頭：“我知道。
”

　　兩人沉默下來，靜坐着平複心情，消化各自的心事。

　　過了片刻，孟青看向江芝蓮，問道：“一會兒你要去哪兒？
”

　　江芝蓮想了想，“我得看看小舅媽去！
好幾天沒過去了，也不知道她和寶妹嬸子過得怎麼樣。
”

　　孟青：“嗯……”

　　“你呢？
去哪兒？
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看看小舅媽？
”江芝蓮起身收拾桌椅闆凳，到前台拿了自己的背包挎在身上。

　　孟青跟着站起來，淡聲回道：“我得去趟雙勝村……”

　　“看把你忙活的！
”江芝蓮沒好氣道：“人家叫你，你次次都積極得跟什麼似的。
我看啊，他們多半都是沒事找事，對你居心不良。
”

　　孟青一臉認真，“答應了免費出診一年，我得信守承諾啊！
要不然下次大家就不相信我了。
”

　　江芝蓮笑了，走上前，在孟青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行，信守承諾是好事！
優秀品質，要繼續發揚呦！
孟先生！
”

　　她望着他，又道：“不過，飯一定要定點吃，還要按時休息，知道了不？
”

　　孟青乖巧地點了點頭。

　　回雙勝村和去縣醫院是不同的方向，因而兩人在素食館門口就分開了。

　　孟青走到十字路口時，看到了在街邊抽煙的林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