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江芝蓮親自給穆家人送了早餐。

　　她帶上了自己的那一份，到卧室裡跟穆嬌嬌和朱寶妹邊吃邊聊。

　　江芝蓮捧着南瓜小米粥，看向穆嬌嬌，随口問道：“下個禮拜是小舅生日，你要不要回去跟他一起過呀？
”

　　穆嬌嬌斂眉思忖了片刻，“我想回去啊！
可是不知道這邊什麼情況呢！
這幾天特别詭異。
”

　　“怎麼詭異了？
你趕緊說說！
”江芝蓮心裡裝着事兒，沒有心情吃飯，索性幹脆放下了碗筷。

　　穆嬌嬌回想了一下，緩緩說道：“大家湊一塊兒的時候吧，很少有人講話，說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癢的事情。
可是，他們回到房間裡之後，就跟停不下來的話痨似的。
我總是能聽到各種嘁嘁喳喳的聲音，就是聽不清楚他們具體都在說些啥。
我感覺，應該是在讨論回不回省城的問題，可能就是還沒有讨論出個結果。
”

　　江芝蓮擰起眉頭，“那這都是兩口子在讨論，有什麼意義啊？
真想讨論出個結果，不得所有人一起嗎？
”

　　穆嬌嬌其實也不是很明白，畢竟她以前沒有參與過家裡的這種商議。

　　“可能，首先得各自小家商量出個統一的意見。
然後，才能進行下一步的公開讨論吧？
我猜的！
”

　　她們說話的功夫，另一邊朱寶妹已經悶頭把自己的那份南瓜小米粥、蔥油餅、紅糖餅、四個饅頭和兩盤拌菜全都吃完了。

　　她舔掉嘴上的油花之後，輕哼一聲道：“這麼多人湊一塊兒過日子，屁事兒真多！
還得統一意見，不夠麻煩的呢！
”

　　有一點江芝蓮其實不太理解，“你們家做決定的，不是你爺爺嗎？
難道不是他說留就留，說走就走？
”

　　穆嬌嬌搖搖頭，“大多數問題是爺爺做決定沒錯。
但是，他也會先征求大家的意見。
具體，他們怎麼讨論，怎麼做決定，我就不清楚了。
家裡的事兒，我從來不管，他們也沒讓我參與過。
”

　　江芝蓮笑了笑，這孩子還真是個溫室裡的花朵。

　　好在運氣足夠好，碰見了小舅這種靠譜的男人，否則不定得被虐得多慘呢！

　　“這樣不行！
你們家這種磨磨唧唧的讨論模式太浪費時間了，我得想辦法加速一下進度！
”江芝蓮說着端起大碗，咕嘟咕嘟幾大口喝完南瓜小米粥，随後抓起一個饅頭，邊嚼邊在房間裡踱步。

　　“你爺爺奶奶，你爸你媽，你二姨二姨夫，你堂哥堂嫂，一共八個人，四個小家庭。
我估計，這裡面第一個能夠達成共識的，一定是你堂哥堂嫂家！
”

　　穆嬌嬌點點頭，“他們應該都想趕緊回省城，堂哥要處理的雜事多，在這裡非常麻煩。
堂嫂喜歡交際，這裡太悶了，一個朋友都沒有，肯定早就待煩了。
她隻是礙于爺爺的威嚴，所以不敢說什麼而已。
再有，上次你幫堂嫂說話，她很感激你。
後來她特意偷偷找過我一次，讓我替她轉達一下感激之情。
”

　　江芝蓮笑了笑，擺擺手道：“這有啥可謝謝的，不用客氣！
她不怪我多管閑事，我就蠻高興的了！
”

　　穆嬌嬌莞爾一笑，“該謝還是要謝的！
我也要謝謝你呢！
”

　　“拉倒吧！
小舅媽你這麼見外，可就不對了！
”江芝蓮收起玩笑話，說回正題，“你二姨和二姨夫，太低調了。
我都沒怎麼聽他們說過話，對他們一點都不了解。
你覺得他們是咋想的？
你爺爺看中他們的意見嗎？
”

　　穆嬌嬌努努嘴，想了好半天，才開了口，“我二姨夫，算是入贅過來的吧！
”

　　江芝蓮驚訝道：“你家還有入贅的男人呢？
你們家不是最看不上這種沒家世的底層人民嗎？
”

　　“因為我二姨她不姓穆呀！
說到底，他們都是我媽媽這邊的。
”穆嬌嬌揉了揉眉心，“以前我無憂無慮的，從來沒有注意過家裡人之間的這種關系。
最近我才咂摸出這裡頭的複雜來。
”

　　江芝蓮失笑，“那你這也太後知後覺了吧？
”

　　“我也算是被迫上了一課吧！
”穆嬌嬌吐吐舌頭，“就是，這課上的代價有點大。
”

　　江芝蓮：“講講，你二姨夫啥情況。
我覺得能被你爺爺帶到這邊來的，地位應該多少是有一點的。
”

　　“那當然，我二姨夫還是蠻厲害的。
”穆嬌嬌補充道：“主要在業務上，一流，沒得挑！
我爺爺最看重這個。
小冬冬之所以不行，就是因為他是個木匠。
我爺爺覺得，全世界最好的木匠，也就那樣。
職業偏見，沒辦法！
”

　　江芝蓮抖抖眉梢，突然想起來前一天小舅報一大串書名的那一刻。

　　沒準，出現奇迹的話，未來某一天，小舅也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建築設計師。

　　到時候，穆老爺子應該就會認可他了吧？

　　雖然江芝蓮覺得人活着，沒必要得到任何人的認可，自己對得起自己就行了。

　　但是如果他以此為目标，而讓生活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和精彩的話，也不失為一種良性的動力。

　　就是小舅這起點太低了，出發的時間也太晚了一些。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在這套路上見着亮。

　　小舅隻能努力加油了，同時還得祝福穆老爺子長命百歲，長生不老！

　　說回來，這好像變成了一場與時間的賽跑啊！

　　穆嬌嬌對二姨夫的了解，基本上全都是從爺爺那裡聽來的，足見老爺子有多欣賞他。

　　“我二姨夫是從特别貧窮落後的鄉村裡走出來的知識分子，他基本上沒怎麼上過學。
當年他一路步行兩個多月，到了省城。
白天當搬運工賺錢吃飯，晚上就偷偷爬窗戶進學校的圖書館看書。
據說省城所有圖書館，他都潛進去過。
記得有一次二姨夫心情好，開了句玩笑，說他現在還記得每個圖書館的樣子，知道怎麼才能偷偷溜進去。
”

　　江芝蓮忍不住驚歎，“天呐！
你二姨夫還是個挺傳奇的人物呢！
我可真是有眼無珠了，還以為二姨夫隻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建築師來着。
”

　　穆嬌嬌笑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剛剛開始而已。
”

　　江芝蓮張着嘴巴，一臉小迷妹的崇拜相，靜等後續。

　　穆嬌嬌繼續說道：“二姨夫怕去圖書館的時候，被人轟出來，就用搬貨的錢買了一身行頭。
海軍藍的學生裝，一個沒有鏡片的金屬眼鏡，一個軍綠色的挎包，還有一隻永遠不灌墨水的鋼筆。
鋼筆就插在胸前的口袋裡，好像這樣能象征着某種身份似的。
神奇的是，圖書管理員明明知道他不是學校的學生，也不是老師。
但從來沒有驅趕過他，一次都沒有。
無論是中學隻有幾百本書的小圖書館也好，還是大學的圖書館也好，他都受到了歡迎。
”

　　江芝蓮：“你确定這是真事兒，不是你二姨夫自己編出來的？
”

　　穆嬌嬌正色道：“當然不是，我爺爺可能是那麼好糊弄的人嗎？
二姨夫很少說自己的事情，這些都是當年親身經曆，親眼看到的人說的。
絕對真實、可靠！
”

　　“你二姨夫設計過什麼大家熟悉的建築嗎？
”江芝蓮知道問這種問題十分膚淺，但是隔行如隔山啊！

　　要說某個理論是他建立的，她也不懂那有多厲害呀！

　　還是廣為人知的建築，比較能讓人有最直觀的感受。

　　“那可太多了。
”穆嬌嬌想了想，“我就說個離這兒最近的吧！
大灣縣火車站改建時的設計師，就是二姨夫呀！
”

　　江芝蓮覺得哪裡不太對，“你二姨夫多大了？
”

　　穆嬌嬌：“應該快七十了吧……”

　　江芝蓮一臉驚訝，“我以為他才五十出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