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思忖片刻,提議道:“那就送到醬廠吧?
”
“是啊,醬廠二十四小時都有人。
”江芝蓮點點頭,“那就這麼辦吧!
等小山楂全完康複了,我就把她送過去,讓寶妹嬸子先照看着!
”
離開孟青家,返回城裡的時候,已經晚上七八點鐘了。
江芝蓮去素食館給海參換了泡發的清水,又簡單地打掃了一下。
就在她擦拭前台的時候,聽到門外鬧哄哄的,好像有人在吵架。
一開始她還沒有什麼興趣,後來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就出去看了看。
這才發現楊記小吃門口堵了一大幫人。
難道出事兒了?
江芝蓮對楊光名是相當佩服的。
他都被揍成那樣了,還沒有休息。
聽說楊記小吃,每天都照常開門營業。
反正在前面招呼客人點餐的是楊桂花,破了相的楊光名隻要呆在後廚出菜就行了。
隻要楊光名扛得住身上的傷,的确是不會耽誤開店賺錢。
江芝蓮鎖好素食館的大門,悄悄地來到楊記小吃附近的一條巷口,躲了起來。
巷口距離楊記小吃大概五十米的距離,不遠不近,剛好能夠看清局面,也能聽清楚他們都在說些什麼。
尤其那幾個叫嚣着罵人讨伐的,動靜不小,他們的一字一句,江芝蓮都聽得真真切切。
“楊桂花,你男人呢?
你讓他滾出來!
”
“都這時候了,還當什麼縮頭王八!
出了事兒,就把女人推出來頂雷,你算什麼男人,你可真好意思!
”
這時人群裡突然飛出來一塊磚頭,咣的一聲砸向了楊記的窗戶。
玻璃上瞬間炸起了幾道長長的裂紋,像一道道狹長的霹雷。
緊跟着又飛出來兩塊磚頭,連翻沖擊下,窗玻璃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楊記的木門頂上安了一個低瓦數的燈泡,楊桂花就站在那個燈泡下面。
昏暗的光線,映出她那張毫無血色的慘白的小臉。
“有人在新湖飯店裡吃狗肉吃死了,你們到底知不知道這個事兒?
!
”
“楊桂花,前幾天捕狗隊的人來過你這裡吧?
現在可是全都傳開了,說你們楊記賣的都是瘋狗病狗的肉!
”
“你們缺不缺德啊!
死了人,你們給陪葬嗎?
”
“挨千刀的,賺這種昧良心的錢,也不怕遭報應!
”
“楊光名,你給老子滾出來!
”
群情激憤,楊記的牌匾都被拽下來,踩成了幾條破木闆子。
“楊桂花,你不是挺能說的嗎?
今天怎麼一句話都沒有了?
”
“你沒少勾搭我男人吧?
!
”說話的女人沖上去,一把扯住了楊桂花的頭發。
楊桂花沒有還手。
打人的女人很快就被幾個男的給勸開了。
“楊記的事情,都是她男人做決定的。
讨說法,還得找楊光名!
”
“滾蛋!
你們男的,各個都想上楊桂花的床,你當這條街上沒有人知道呢!
”
“破鞋!
天天騷情個啥!
”
“前些日子我在你們這兒吃了五香狗肉,回去就開始肚子疼。
當時我還怕冤枉你們,想着可能是喝了不幹淨的水。
現在回頭一想,肯定是你們的狗肉有問題!
你說,這事兒怎麼辦吧?
”
楊桂花理了理散亂的頭發,擡起下巴,神情依舊是高傲的,“你要怎麼辦?
”
“賠錢!
”
“對,每個人至少得一百塊錢!
”
“你的命就那麼賤呢!
一百塊哪兒夠啊,至少得三百!
吃壞了身子,看病都得不老少錢呢!
”
“對對對,三百!
”
楊桂花冷笑一聲,語氣平平地說道;“沒錢!
”
“她說她沒錢?
哈哈哈哈哈哈……”
“楊記的生意好成這樣,會沒錢?
!
!
鬼都不信哦!
!
”
“走!
大家進去搜,誰搜到的錢就算是誰的!
”
話落,一幫人紛紛響應,蜂擁着擠進了店内。
楊桂花被撞到了門闆上,額頭頓時紅了一大片。
江芝蓮默默地看着,心情十分的複雜。
楊光名傷了孟青和小山楂,他的店被砸,原本應該是一件挺解氣的事情。
可是看到眼下的場景,江芝蓮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她相信來鬧事的這幫人裡頭,在楊記吃過狗肉的,最多不會超過三成。
而剩下的那些,隻不過是趁亂打砸鬧事,圖個樂,搶點錢罷了。
甚至有的人,可能隻是為了趁亂摸上楊桂花幾把,爽一下而已。
人性之惡,在這些人身上,得到了淋漓盡緻的展現。
江芝蓮重重一歎,她覺得挺悲哀的。
現在她是旁觀者,保不齊啥時候就會成為受到傷害的當事人。
不過,話說回來,楊記也是活該。
他們的确是用了得狂犬病死掉的狗,做了涼拌狗肉和五香狗肉。
有此一遭,也是罪有應得!
江芝蓮雖然不贊同這些鬧事人的做法,但也絕對不會同情楊記。
楊光名在後廚聽到外面打砸搶的動靜,坐立難安。
他幾次走到門口,都退了回來。
理智告訴他,出去了隻會激化矛盾,對于解決問題并沒有什麼好處。
因為楊記以前也得罪過人,店面也曾被打砸過幾次。
他清楚,這些人并不是要跟你講道理,而是為了發洩情緒。
你讓他們砸爽了,搶夠了,也就算了。
可是一想到媳婦在外面受侮辱、挨欺負,甚至有可能已經受了傷,楊光明就怎麼都待不住了。
他怎麼能一個人躲在這裡呢?
太不男人了!
楊光名最終還是頂着一臉傷疤,扶着腰一瘸一拐地沖了出去。
飯廳的慘狀,比想象中還要糟糕。
桌椅闆凳全部被砸了個稀巴爛,前台的櫃子裡,已經被搶的空無一物了。
“姓楊的,你終于出來了!
”
“哈哈哈哈哈哈,你這臉是怎麼了?
被瘋狗撓的嗎?
”
“楊桂花太慘了,天天要被你這種醜男人糟蹋!
”
楊光明眼中噴着血,大聲吼道:“砸夠了,搶夠了,就都給我滾!
”
“你憑什麼讓我們滾啊!
走路都走不利索了,還讓我們滾?
滾你媽的蛋!
”
“我還是抱着桂花,在床上滾吧!
你覺得怎麼樣?
你要不要欣賞欣賞?
哈哈哈哈哈……”
楊光明彎腰撿起一個木闆,就朝說話那人砸了過去。
因為距離有點遠,木闆隻擦破了對方一點皮。
“我X你祖宗!
你個廢物,你敢打我!
大家夥一起上,打死他,桂花就是個寡婦了。
”
“寡婦随便上!
”
楊桂花慌慌張張地跑回店裡,張開雙臂擋在楊光名面前,厲聲嘶喊道:“你們要幹啥?
大庭廣衆的,這是要殺人嗎?
”
“滾開!
這裡沒你的事兒。
”楊桂花被一把撥開,倒在一旁。
她被幾個女人扯住,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楊光名蜷縮在地,承受着暴風驟雨般的拳打腳踢。
“你們住手啊……”
“都給我住手!
”
楊桂花的聲音,被掩蓋在衆人熱烈而激動的嚎叫聲中。
她大聲哭喊着,卻喊不來一個能夠幫助她的人。
江芝蓮聽得到楊桂花的喊叫聲,雖然聲音不大,但是那種絕望和悲怆,卻能夠讓人全然地感受到。
太可怕了!
但真正可怕的點在于,在這樣一個場面裡,在這許許多多的人當中,沒有一個對的人,也沒有一個真正無辜的人。
他們都曾是施暴者,也都是受害者,或将是受害者。
江芝蓮不忍心再看。
她瞥了一眼跟她一樣的圍觀者,發現他們的臉上,并沒有絲毫恐懼和害怕。
他們如此默契,眼中竟然全是好奇和興奮。
他們的畫像,就是鬥獸場裡的觀衆,是那些歡呼叫喊的人群的縮影。
江芝蓮感到心冷,不知道是被什麼力量或者想法驅動,總之她一路狂奔到了附近的派出所報了案。
之後,她便直接回了出租房,沒再回想這一晚的任何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