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呀。
”顧青竹托着腮幫子,愁眉不展,“要不然……和離?
”
“呸呸呸,胡說八道!
”聞言,鄭招娣變了臉色。
顧青竹的想法實在太大膽了,俗話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嫁個棒槌捧着走,哪個女孩子成了親,不巴望着夫妻和睦,白頭到老?
她倒好,還沒嫁,先想着分。
雖說大黎國并無律法規定女子不可和離再嫁,但這到底不是體面的事,若是高門大戶裡鬧和離,必定會被市井恥笑,倘是鄉下姑娘,那更不得了,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顧青竹倒是淡然:“我是個山裡丫頭,與将軍之子本就是雲泥之别,我爹結這門親,不過是成全将軍的報恩之心,那一位不知是個什麼人物,若是位博學君子,我自與他好好說,好合好散,全了長輩情義也就罷了,若是個不講理的,我豈能受他欺負,自然更不能留下了。
”
顧大丫扳着指頭數了數:“打正月初八到清明,滿算也沒有多少日子,你咋知道人家好不好的?
”
“這有何難,像個法子試試不就知道了。
”顧青竹笑得狡黠。
鄭招娣擔憂道:“隻你鬼主意多,我倒覺得炒茶和成親,也不一定要非此即彼,不能兩全呀。
”
顧青竹擰眉皺鼻子:“戲文裡不是常唱,一入侯門深似海,我這一嫁,若不和離,可就一輩子困在高牆裡了,那些個規矩必定吓死個人,想想都不得勁!
”
三人正說着,就見顧世同肩上搭着搭袋走進來,笑眯眯地說:“哎呦,大丫,招娣,你們來了,五年不見,都是大姑娘了。
”
“世同叔好!
”顧大丫和鄭招娣站起來行禮。
“你們一處玩,青竹,你多拿些吃的給她們。
”顧世同連口水都沒喝,說着轉身進了自個屋子。
顧大丫看着他的屋門緊閉,好奇地說:“世同叔這是忙啥呢?
”
“我爹最近經常出去,問他做啥也不說,神叨叨的,我猜不外乎是親事的事。
”顧青竹做了個鬼臉道。
她的話引得另兩個姑娘掩嘴竊笑。
顧世同回來了,她們也不再說那些荒誕的事,隻揀歡喜的講,三人吃着烤熟的花生芋頭,笑笑鬧鬧玩了半日。
臘月初八,顧家坳人都習慣到慈恩寺讨一碗福粥喝,不僅顧家坳人,其他村寨的山裡人都會去,這些年,慈恩寺香火愈盛,甚至連翠屏鎮和南蒼縣的人也會結伴上山,以至于慈恩寺廚房裡的師父半夜就要起來熬八寶福粥。
等到顧青竹一家子和村裡人上了山,第一鍋粥剛剛出鍋,熱氣騰騰,混着紅豆、花生、黃豆、紅棗、蓮子等食材的雜糧粥,香氣四溢。
福粥其實是叫佛粥,山裡人口口相傳,以訛傳訛叫岔了,或許是福粥更符合人們祈福的願望,久而久之,福粥的叫法就傳了下來。
慈恩寺多靠香客捐贈,故而福粥用料年年不一樣,主要還是看廚房一年裡還剩下些什麼,湊出七八樣一同熬煮成粥。
寺裡設了四個施粥的地方,每一處都排着長長的隊,足等了半炷香的工夫,才将要輪到顧青竹。
就在這時,突然斜刺裡跑出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穿一身粉色綢面襖裙,大咧咧搶在顧青竹前面,脆聲道:“給我一碗!
”
“咦,哪家的小孩兒,到後頭排隊去!
”不待顧青竹說話,後面等得心焦的婦人就開始不滿地嚷嚷。
小丫頭倒是不怯,揚眉哂笑:“不過是一碗粥,又不少你們的,急什麼!
”
顧青竹被她的傲慢氣笑了:“你這話說的讓人聽不懂,誰怕少一碗粥,大家都是排隊等福粥,偏你等不得,若是好好說話,我讓你先得一碗也不是不可以,可你非這般掐尖要強,那就老老實實後面排着去!
”
“對對對,我們都在寒風裡等了好一會兒了,憑什麼要讓你先得呢。
”後面的婦人哄鬧着。
“你們這些鄉下人知道什麼,這些個糧食大多是我們慕家捐贈的,我們姨娘想先喝一碗怎麼了,難道還要平白受你們這個氣!
”小丫頭等着一雙溜圓的眼睛叉腰道。
“我瞧着你們姨娘也太上不得台面了吧,慕家這麼大的施主,還要和我們這些窮苦百姓搶粥喝,忒丢人了哈。
”一個婦人籠着袖子,隻當小丫頭拉虎皮做大旗,譏諷道。
另一個婦人吸溜下鼻子附和道:“可不是,這外頭都是粗衣糙面的鄉下人,慕家可是南蒼縣響當當的首富,真要和我們一個鍋裡吃?
也不怕掉了身價!
”
小丫頭被她們一唱一和,說的面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正想着怎麼開口回擊,就見不遠處廂房裡走來兩個人,一個穿碧色襖裙的女婢,陪着一個着一身丁香色兔毛錦襖,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身形雖未張開,卻長着很漂亮,彎彎的蛾眉,狹長的瑞鳳眼,鬓邊一朵五彩珠花别在墨發上,更顯肌膚雪白,欺霜賽雪。
奴婢約莫十五六歲,許是聽見外頭亂糟糟的,方才陪着出來一看,見此情景,擰眉道:“香芸,你不陪着蔡姨娘,到處亂跑什麼!
”愛上文學網
小丫頭趕忙迎上去施禮,賠笑道:“見過四小姐,回翠煙姐姐,我們姨娘進山吹了冷風,這會兒心口疼,想要喝點熱粥暖暖,可這些個鄉下人吃着我們的捐贈,還不肯先讓我拿一碗!
”
“隻她事最多,身子弱,就别跟着出門,你們這些個奴婢早間不好生打點照顧,這會兒倒像個沒爪的雞,到處亂抓,在這兒丢人現眼!
”被稱做四小姐的女孩面如寒霜,沉聲道。
“四小姐……”香芸本想來了依仗,卻不料被她劈頭罵了一頓,一時傻了眼。
此時,廂房中又出來一個十七八歲婀娜娉婷,攏着錦棉手籠的絕色女子,她溫柔說:“婉成妹妹,這是怎麼了,好端端陪舅母上香,為大舅祈福,又鬧哪樣?
”
“表小姐!
”
翠煙和香芸齊齊矮身行禮。
“允湘表姐,我還能有什麼,不過是蔡姨娘,整日鬧幺蛾子,母親今日本不想帶她來,她求到我這兒,說了幾籮筐好話,說到底是我親娘,我才厚着臉皮哀了母親,今兒好不容易出來,卻一會兒心口疼,一會兒要喝粥,這般作妖,母親該怎麼想我!
”慕婉成氣哼哼地說。
宋允湘微微一笑:“喝粥還不是簡單的事,讓小師父們準備就是了,如何鬧到這裡來了?
”
“還不是她小家子氣,怕母親怪她事多,便讓香芸來這裡讨,好生生與人要了,也就罷了,偏還與人起争執,咱慕家的臉都叫她丢盡了!
”慕婉成漲紅了小臉,看着排隊取粥的鄉人道。
宋允湘目光掃過去,正看見顧青竹給父親弟妹分粥,她淡淡地說:“婉成妹妹莫惱,沒出息的主子自然帶不出有眼光的奴婢,舅母心裡明鏡似的,不會為此怪你。
”
慕婉成狠狠地剜了眼縮肩低頭的香芸,轉身和宋允湘回去了,香芸想要扯翠煙的袖子求饒,,卻被她毫不客氣地一把拂了手。
顧青竹可管不了那些,給自家人分了四碗濃稠軟糯的熱粥,大丫和招娣也捧着碗來,幾人在一處吃了。
顧世同惦記着要找了悟大師給顧青竹算八字,吃了粥,急急地去了,顧青竹攔不住,也隻好由他。
此時已是數九寒天最冷的時節,山頂尤甚,寒風凜冽,刮得雪沫子亂飛,顧青竹擔心青英年紀小,怕她凍病了,恰巧,顧青松最近在讀一本老爹帶回來的書,正入迷,想要早些回去,遂把青英一并帶走了。
顧青竹這才得了空,今年湊巧,她和顧大丫及鄭招娣三人都有鹿皮靴,她們踩着厚厚的積雪,抄小路興高采烈地爬上玉華菁。
入眼白茫茫一片,陽光下,雪地晶瑩閃爍,完美無瑕,仿佛是天宮純淨的雲落于山坡,任誰也不忍心踩壞一角。
再往下眺望,山坳裡紅梅怒放,如火如荼,仿佛流動着一條火鍊,又像織女的機杼上一匹流霞遺失人間。
紅與白交相輝映,白得耀眼,紅得悅目,直看得人驚心動魄,豁然開朗。
顧青竹籠了手,踮起腳,朝山坳裡大喊一聲:“顧青竹!
”
“青竹……青竹……”山谷回音不絕。
“顧青蓮!
”
“鄭小蘭!
”
顧大丫和鄭招娣相視一笑,學顧青竹的模樣,呼喚顧青竹給她們取的新名字。
三人不忍破壞像棉被一般松軟細白的雪,故而沒法走到山坳裡去采紅梅,不過,如此美景,隻看看便十分開心,三人像小孩子似的邊看邊笑。
在雪地裡玩夠了,三人返回,循着香氣,在林中折了一捧臘梅,仿若蠟制的黃色花朵香氣濃郁,沾染着女孩子的衣襟發梢。
“你們倒是好興緻。
”了然剛剛忙完了施粥的事,正打發寺裡的小和尚灑掃,見着如花一般結伴而來的三人,笑着說。
“了然師父。
”三人恭敬行禮。
“這是去玉華菁玩了?
有沒有看見紅梅?
”了然看着她們手裡的臘梅問。
顧大丫笑嘻嘻地說:“就是為着它去的,那裡雪白梅紅,仿佛人間仙境!
。
”
正說着,顧世同從廂房出來,見着女兒,不由得疾步走來,臉色滿是喜色:“丫頭,了悟大師都說是好姻緣呢。
”
“爹!
”顧青竹一臉無奈,這事就不能忍回家再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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