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
”了然訝然道,“青竹要……要出嫁了?
”
顧世同笑眯眯地說:“對呀,對呀,不過你們出家人不理凡塵,不然,到了正月初八倒是可以來顧家坳喝一杯水酒。
”
“正月初八,這麼急!
”了然更加驚詫,“那炒茶……”
顧青竹聽他這樣說,突然福至心田:“了然師父,我正有一事相求,我這一嫁,隻怕再無緣炒茶,在南蒼縣也就你能繼續做這件事了。
”
“我?
不行!
不行!
”了然連連搖手,“若論炒茶,我可真沒那個天賦,雖炒過幾十次,但每回不是糊就是焦,就算我手上有法子和你說的的心得,我恐怕也擔不起你的囑托。
”
“我倘若有一點法子,也不會将炒茶交于旁人。
”顧青竹垂頭低歎,神情落寞。
顧世同舍不得女兒傷心,幫着哀求:“了然師父,你就答應我丫頭吧,炒茶都快成了她的心病,為這個整日跟我嚷嚷不出嫁。
”
“好吧,好吧,我試試吧,能不能成,你可别抱太大的奢望啊。
”了然無法,隻得答應。
說起炒茶,當初,還是他将她引到了這條道上,幾枚幹茶,讓她浪費了多少茶葉,耗損多少精力,他夜夜在慈恩寺上,都能看見那盞孤獨的昏黃燈火,這會兒,他又怎麼忍心她的心血都付了流水。
“我家茶葉萌芽早,你先用那些試炒,然後讓大丫和招娣跟你學,待學會了,再由她們教給想學的人。
”顧青竹想了想道。
她雖不能炒茶,但答應村裡人教他們炒茶的承諾不能變卦。
顧大丫抓着顧青竹的手臂輕搖:“你真要這樣嗎?
一年茶市,唯春茶價高,你家茶葉都做了練手的,可就一季沒了收成,雖說你阿奶明年不該你家裡養,可世同叔和青英怎麼過?
況且青松還要考童生,這些可都是不小的花銷。
”
顧世同急急地說:“不用擔心,等青竹出嫁了,我就重操舊業做遊醫,雖說攢不下什麼錢,但吃飯讀書還是供得上的,至于茶葉,我正巴望你們摘了去才好呢,你們曉得,我也不會采茶,到時反倒可惜了。
”
“既如此,我答應就是了。
”了然點點頭。
顧青竹松了口氣,卻又有些惆怅,一路回去,悶悶不樂,顧大丫和鄭招娣一時也有些傷感,顧世同跟在後頭,不敢多說話,生怕再惹她不高興。
隔了兩日,慕家請的媒婆又上門來,将聘書和三十六擡聘禮送了來,一色的青衣仆人挑着擔子,從村口一直走到顧青竹家裡,引得村人眼熱地圍觀。
破天荒的,顧青竹這次沒有躲出去,而是做了一大鍋糖水蛋,這麼多人,煮飯做菜,款待一番,她是辦不到的,也就每人輪着吃一碗,甜甜嘴罷了。
這個媒婆約莫四十歲上下,比花媒婆長得好,衣着得體,笑容真切,沒有滿臉堆砌脂粉,幹淨清爽的像隔壁的嬸子,她的碗裡自是雙份的,她一邊慢慢地吃,一邊不着痕迹地誇顧青竹。
顧世同聽着喜滋滋的,恨不能她再吃一碗。
許是慕紹台特别交代過,媒婆将物品及清單送到,便帶着人走了,一點不耽擱顧青竹家裡做午飯。
吃了飯,青松帶着青英在院裡踢毽子,顧青竹在竈台上洗碗,顧世同坐在竈間,撥了撥竈膛的灰燼,讓最後的餘溫散發出來,省得女兒洗的手冷。
“丫頭,你今兒……”顧世同偷瞟了眼顧青竹,見她面色如常,遂大着膽子說:“你今兒算是認下這門親事了?
”
顧青竹低頭洗碗,悶聲道:“我不想認,可你也不聽我的啊!
”
顧世同趁機勸道:“傻丫頭,爹怎麼會坑你,你瞧那些聘禮,都的頂好的,咱村裡誰家成親能有這些,有個四個箱籠,兩床被子就了不得了。
”
顧青竹皺眉,盯着顧世同問:“爹,到底是你傻,還是我傻,你閨女在鄉下野慣了,這要一關在高牆裡,就如同山中鳥做了籠中雀,你真覺得是好事嗎?
”
“嗳,凡事都是事在人為,想當初,我是個大字不識的山裡漢,遇着你娘和你外祖,不是認了字,學了醫術嗎?
你去了外頭,誰說就一定會困死高牆,做一個掌家的女主人也是一門大學問。
”顧世同耐心解釋。
顧青竹嘟囔一聲:“那還不是一樣,待在高牆内,畫地為牢!
”
顧世同沉默了,他不知道怎麼和顧青竹說,人總是要經曆過,才會緘默。
臘月裡,雨雪頻繁,好在都沒有去年那般大,過了臘月二十,家家戶戶開始采買過年物品,從寫春聯刻天錢兒的紅紙,到油鹽魚肉都一點點買回家。
男人們開始磨刀,準備宰羊殺雞,女人們更忙些,打掃,浣洗,蒸包子,做小食,一日日忙得團團轉,家裡半大小子和姑娘更是被支使得不耐煩,可一看見做出來的吃食,又高興地忘記了抱怨。
今年,顧世同回來了,顧青竹卻比往年更忙些,顧世同做不了家務,就自告奮勇出山采買,結果,不是紅紙買貴了,就是買錯了調料,顧青竹隻得自個又去了一趟,把差錯的調換補齊。
第一文學
臘月二十四,祭過竈王爺,年就不遠了。
村裡隻有顧青松一個讀書人,這幾日一到了晚間,顧家坳人就夾了紅紙,到他家裡請他寫春聯,顧世同不僅幫着裁紙折紙,還拿出花生來招待,以至于他家裡常常點燈費油鬧騰到半夜。
方奎刻了天錢,送了他們一些,顧青山家裡殺羊,送來了一個羊腿,又有其他人家,七七八八送了些芝麻瓜子,或者現成的,或蒸或煎的米面小食。
年三十這天,家家戶戶一早就在為一頓團圓飯忙活。
顧青竹早早去雪地裡挖了菜,煮魚炖肉熬雞湯,廚房裡的香氣滾滾地湧出來,和村裡其他人家的交融在一起。
就在顧青竹刷洗了之前曬幹保存的山藥,準備下在雞湯裡的時候,顧世貴帶着一群氣勢洶洶地黑衣人突然闖了進來。
領頭的正是上次賣熊交鋒過的賭場侯管事。
“天地太小,原來是你!
”顯然侯管事也認出了顧青竹,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幾聲。
顧青竹冷聲道:“咱們沒有半點瓜葛,大年三十,闖我家門作甚!
”
侯管事斜睨了她一眼,抓着顧世貴的後脖頸道:“怎麼沒瓜葛?
他是你二叔,他欠我們爺的錢還不上,可不就你這個親戚還嘛!
”
顧青竹嗤了一聲:“這話說得好笑,所謂父債子還,他的債務與我何幹,早在五年前,我們就與他們分家另過了,逼債竟然逼到我們頭上,也太離譜了些!
”
院裡的吵嚷,将在屋裡給亡妻牌位擺貢品的顧世同鬧了出來,顧青松和顧青英也跟着站在門口,青英膽怯地緊緊扒着門框。
“呦,家裡有當家的啊!
”侯管事冷笑道。
顧世同疾步走到院中,将女兒護在身後,避開那個男人猥瑣的目光。
“年三十,别找晦氣,你走錯門了,請趕快帶着你的人,離開我的家!
”顧世同面沉似海,隐忍怒意道。
顧世貴大叫:“哥,你也太不講人情了,你收了那麼多聘禮,随便一箱就能救你弟弟,可你為啥見死不救!
”
顧世同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我沒你這個混賬弟弟,連侄女的聘禮都敢打主意,你還是不是人!
”
“親哥哥都打我,沒活路了!
今兒大年三十,我吊死在你家得了!
”顧世貴當真從腰上解下一截繩子,作勢往院裡的枇杷樹上扔。
“你要死要活,去自個家裡鬧去!
”顧世同一把将他推倒在雪地上。
正在這會兒,吳氏婆媳和顧大寶急匆匆來了,見顧世貴跌坐在雪地裡,一時湧上去抱頭痛哭,那一個慘呀,把原本就稀薄的陽光都吓沒了。
“想當初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的?
自打娶了那個狐狸精變的女人,你就和這個家,你親娘兄弟生分了,這會兒,我們連年都過不下去了……”
吳氏深嗅了下鼻子,痛罵道:“你卻躲在家裡,心安理得吃肉喝湯,不就是因為攀了門好親家麼,咋就不能都給世貴一條活路,聘禮多一件少一件,反正都是你的,還不是随便用!
”
“老太太這話說得不假,都是自家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不過一百兩賭債,你這做哥的,既然有,合該大度點,替他還了,大家都安安生生過個好年。
話說,咱們雖是讨債的,可寒冬臘月出來一趟不容易,今兒又是年關,總不好空手回去,你讓我瞧瞧聘禮,說不定一箱就夠了!
”侯管事說着,就往屋裡闖。
“你休想動我閨女的東西!
”顧世同張開雙臂攔住他。
侯管事掏掏耳朵,不耐煩地大喝:“顧世貴!
”
聞聲,似乎是提前說好的,顧世貴死命抓住顧世同,假裝哭泣的吳氏沖到他跟前又捶又罵,将他生生困住,而五大三粗的朱氏則一把扯住顧青竹,不讓她退回家裡。
“青松,快帶青英回屋裡去!
”顧青竹扭頭,急切地喊。
錢财算什麼,弟妹才最重要!
兩個小的顯然被這個變故吓着了,聽見大姐的呼喊,本能地想關門,卻已經來不及,顧大寶肥碩的身軀擠在門檻上,将兩個小的趕到院中。
侯管事得意地吹了聲口哨,帶着黑衣人大搖大擺地闖進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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