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湘趕忙去翻箱籠,在最底層,果然找出另一個冊子,她急急翻看,裡面記的,都是在她昏睡的每一天裡,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甚至連二巧送的一盆菊花,都被記下了顔色。
她手指微顫,眼淚一滴又一滴,打濕了手中的紙張。
她們兩個是不同世界的人,性格迥異,一個活潑,一個安靜,當一個人昏睡的時候,另一個為了不引起旁人懷疑,必然要僞裝。
而僞裝最怕拆穿,現代宋允湘記下日常的點點滴滴,就是擔心她們再次交換身份,銜接不上,卻不料她直接離開,連交代一句都來不及。
“小湘,大湘沒做成的事,你願意為她做嗎?
”顧青竹将桌上的帕子遞給她。
“我……我努力試試!
”宋允湘擦了眼淚,吸了口氣道,“她用這種方式,證明她曾來過,我要幫她記着!
”
“其實不難的,你一會兒嘗嘗酸奶,味道不錯,右玉照大湘的法子一次就做成了。
”顧青竹上前拍拍她的背。
“謝謝三表嫂。
”宋允湘低聲道。
顧青竹擺擺手:“一家人,這有啥謝不謝的,過些日子,等你身子徹底好了,我讓熊叔多備些水果,你按法子試制下,也不枉大湘當初一番苦心研究。
”
“嗯。
”宋允湘點點頭。
顧青竹離開的時候,左雲正抱着小罐子進來,她遲疑地喚:“少夫人……”
“拿進去給表小姐吃吧,以後每日去拿一罐,她身子弱,瞧着面色也不太好,你以後用心照顧些,有事或者需要什麼,隻管來找我。
”顧青竹微微一笑道。
“是,少夫人。
”左雲屈膝行禮。
顧青竹匆匆走了,她每日總有忙不完的事。
莫天林買了整匹的布和大包棉花,老鴉嶺的女人一閑下來,就聚在一起縫棉衣做棉鞋,見着顧青竹都熱情地打招呼。
有手巧的,會送她自個納的鞋底,千針萬線,密密實實,顧青竹笑呵呵收下,而後打發右玉回送一些紅糖或者豬油,都是難得的,也算是禮尚往來。
入了冬,山裡明顯冷了,經霜的青菜和蘿蔔,個大水分足,手巧的婦人們開始制作腌菜,為過冬做準備。
一場小雪後,山莊上組織了兩次圍獵,捕獲了好幾頭麂子獐子,其他野雞野兔則更多了,除了留下一些吃的,其他全用鹽腌了起來。
如此一來,隻要遇着晴天,山莊空地上就搭起架子曬臘肉臘腸,小孩子和狗最喜歡圍着打轉,常被看肉的老人罵。
嬉笑,吵鬧,油滋滋的味道,讓整個山莊彌漫着濃濃的煙火氣。
養了大半年的三百隻羊,經過苞谷半個月催肥,現下已經個個膘肥體壯。
莫天林出山聯系了幾處買家,留下種羊,和幾十頭體格健壯的母羊,以及準備過年吃的肥羊,其餘的都趕出去賣了。
一頭羊一兩銀子,到手兩百多兩,他一文未留,喜滋滋交給熊永年記上賬。
山莊上還養着一大窩雞,莫天林一隻也舍不得賣,單留着給顧青竹坐月子吃。
過了大雪節氣,寒冷的冬天終于來了,連着下了幾天鵝毛大雪,封山堵路,到處白皚皚一片,滿眼都是瓊枝玉樹的美景。
男人們又出去打了幾次獵,将肉分割好,直接凍在山洞裡,鏟了雪埋着。
暖閣裡燃着熱乎乎的火盆,女眷們圍坐,喝一杯宋允湘制的熱花果茶,閑話幾句家常,很容易就消磨掉一個下午。
如今,顧青竹的肚子已經藏不住了,因着是雙胎,什麼都得準備兩份,除了顧青竹親手做的,右玉和春莺一得空,就趕着做小衣裳小鞋子,琳琅和茯苓也會一起幫忙。
一家子都在盼望着。
每日臨睡的時候,肚裡的孩子常會鬧騰一下,一個連蹬兩腳,另一個才會慢慢用頭頂一下,每到這個時候,顧青竹就會輕輕撫摸,與他們喃喃低語,這似乎成了一個習慣。
安南的冬天雖不似山裡這般冷,可夜裡也是凍人的,熊熊燃燒的篝火邊,慕錦成又将馬三寶給他的那封信拿出來瞧。
雖然他已經看了無數遍,幾乎能倒背如流,可他還是要拿出來,仿佛能透過紙,看見千裡之外的愛人。
“别看了,瞧這紙被你摸成什麼樣了。
”梁滿倉挨着他身邊坐下。
“青竹大概有四個多月身孕了吧,還是兩個,一定很辛苦。
”慕錦成将信折好,小心地收在海水紋香囊裡。
“要不是信安縣突發瘟疫,咱們早攻下隴素了,現下,南蠻搶了秋糧,又有了喘息的機會,這仗一時半會恐怕打不完!
”梁滿倉從篝火架子上舀了一碗熱茶喝。
“這瘟疫發得蹊跷,雖然用我丈人記錄的法子及時控制住了,可卻錯過了攻城良機,還被南蠻搶了秋糧。
”慕錦成給篝火加了一根柴禾棍,擰眉道。
梁滿倉低頭沉吟片刻:“瘟疫以前也發過,但不管是不是巧合,慕将軍向來愛民如子,他怎麼可能任由瘟疫蔓延,不顧百姓安危,而隻想着攻城邀功呢,再說,若放任不管,瘟疫遲早會傳染到軍中,就算暫時攻下隴素,隻怕也守不住。
”
“話雖是這麼說,可那裴應都老賊為此參了我二叔一本,說他優柔寡斷,延誤戰機,若不是馬督軍也上了折子,陳述安南瘟疫的嚴重性,力贊慕家軍抗疫有功,隻怕我二叔的官職就被陣前撤掉了。
”慕錦成忿忿地說。
“他們不睦,早已有之,慕将軍之前為我哥的事頂撞過裴應都,還差點鬧到皇上面前,這梁子自那時就結下了。
而且,最近證實丁永道是海寇暗樁,我哥也是被他害的,這事說起來,簡直就是變相打裴應都的臉,如此種種,新仇舊恨疊加,叫他如何不使絆子呢。
”梁滿倉仰頭喝光茶水,抹抹嘴角道。
“如今城中糧食充足,防守嚴密,南蠻用城中百姓做盾,我們打了幾次都攻不下來,如今隻能圍而不攻,消耗他們的儲備,我看這個冬天,隻怕就要這樣耽擱下去了。
”慕錦成擡頭看看了天,有些頹喪道。
梁滿倉站起來拍拍他肩膀:“誰不想早些結束戰争,回去過安生日子,可戰局随時有變,并不是我們能過左右的,現下能做的,就是保存實力,到時決一死戰。
。
”
“嗯,走吧,該咱們警戒了。
”慕錦成起身,與他一起走了。
篝火的火焰漸漸小下去,可不大會兒,又有人圍坐過來,朝火炭上扔幾根小樹枝,火苗一下子就歡快地竄了出來,照亮周圍幾張年輕或不年輕的臉。
他們的面龐黝黑,眼中的光彩卻分外閃耀。
及到臘八,各處學塾都放了假,顧青松回到顧家坳,顧世同去接顧青英,柳元老夫妻一輩子沒有兒女,顧世同便将他們請到顧家坳過年。
眼看着離年不遠了,顧青山和方奎也回到村裡,顧家坳人難得閑下來,便開始出山賣羊,置辦年貨。
顧世福家的羊群最大,一共有十來隻,村裡人都很羨慕顧世福,大兒子在外面開面館,賺着活便錢,他們在村裡種茶養羊,一年怎麼也要有個十幾兩的結餘。
如今再沒人敢提顧青山被退婚,顧世福瘸腿的事了。
有句話說,否極泰來。
正應在顧世福家。
這幾日,顧世福正忙着,他請顧世同做媒,找鄭家祿提親。
鄭招娣性格溫柔,善良能吃苦,又與顧青山心心相印,顧世福自然想要早些辦喜事,等着抱孫子。
而鄭家祿在三生茶館講古,每個月起碼有五兩銀子進項,若是逢着闊綽的茶客打賞,他還能額外多拿一些。
這收入不僅打消了孫氏的顧慮,還讓她積極籌備起來,将新屋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還将沒用過的喜被喜枕拿出來曬,滿院子紅豔豔的,煞是好看。
顧世同為此專門去了趟甯江城三生茶館,和鄭家祿說了顧青山求娶鄭招娣的事。
鄭家祿淡然道:“世同,你也知道,招娣娘去得早,我隻這一個寶貝疙瘩,你這會兒與我談她的終身大事,我也不瞞你說,青山是我們看着長大的老實孩子,隻要我女兒願意,我沒啥意見,可年前時間倉促,隻怕辦得不夠體面。
”
顧世同叩了下桌子道:“你放心,三媒六聘一樣不少,待到明年二月初,天氣轉暖,正好辦喜事,你看如何?
”
鄭家祿點點頭:“你辦事妥帖,我聽你的。
”
顧世同回村,将這話講給顧世福聽,後者點了頭,這樁親事就算定下來了,顧世福忙着準備各種聘禮。
這樁婚事,顧青山自然一百個願意,顧大丫更高興,自個的好姐妹馬上就要成了姑嫂一家人。
因着顧青竹身子不便,雪路濕滑,不常回顧家坳。
顧大丫決定去山莊上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她還拉着鄭招娣一起,這樣,她娘就不會責備她偷懶了。
冬閑時節,大着肚子的顧青竹,隻能在屋裡和廊下走動,右玉和春莺緊張她的肚子,這也不許,那也不讓,恨不能叫她整日躺在床上養着。
顧大丫和鄭招娣的到來,簡直是苦悶顧青竹的救命稻草。
三人坐定,不待右玉上茶,顧大丫就已經興奮地開口說:“青竹,你知道嗎?
年後,招娣就要嫁給我哥了!
”
“真的?
!
這消息太好了,青山哥和招娣終于要成親了,恭喜你呀,招娣。
”顧青竹輕輕拍了下巴掌。
“都是你照顧我爹,要不然……”招娣沒有将話說完,伸手覆蓋在顧青竹的手。
“什麼要不然?
”顧大丫不明所以,大大咧咧地問。
顧青竹反握她的手,笑着說:“說什麼照顧不照顧的,主要是鄭叔故事講得好,有些茶客是想聽後續,才來喝茶的,若這麼論起來,我還得感謝鄭叔來講古,為三生留客呢。
”
“青竹,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顧大丫追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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