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房内,浴桶中已注滿熱水,右玉滴了幾滴安神的香露,便退了出去,慕錦成寬衣解帶,将自個沉進去,閉眼假寐。
自打他過了十歲,一些私事便是他自己動手了,畢竟他内心裡是個成年的男子,雖說,在大黎朝,奴婢服侍主子洗浴是正常的事,可他接受不了自個赤身裸體被人看,尤其還是被女孩子服侍,實在太尴尬了,他這個現代人直呼受不了。
屋内熱氣流轉,溫暖如春,大半個時辰後,一縷陽光從窗簾縫隙裡冒出來,調皮地在他眼皮上跳舞,将他喚醒,慕錦成泡得全身舒泰,起身在簡易淋浴桶下洗了頭發,套上衣架上早就準備好的棉裡衣,趿拉着拖鞋,走了出來。
一直在等候的右玉,放下手中的繡繃,迎上去給他披上厚棉袍,讓他坐在窗前陽光下,用早準備好的棉帕子,細細幫他擦烏黑油亮的頭發。
院中陽光溫潤,坐在暖和的屋内,恍如陽春三月,迎春花開時節,慕錦成有些昏昏然,他閉眼呢喃道:“右玉,我當真錯得離譜嗎?
”
右玉不過是個連自個自由都不能控制的奴婢,她哪裡回答的了慕錦成離經叛道的想法,不過她到底是個玲珑剔透的人,不禁掩嘴笑道:“爺怎會有錯,不過是沒有先見着少奶奶,心裡沒着沒落罷了。
說起來,這也不能怪我們爺鬧,像二爺和譚大小姐,兩人打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情深義重,誰看着不豔慕!
可依奴婢愚見,不見有不見的好,驚鴻一瞥,怦然心動豈不更妙,我說的這話,也不是我憑空胡謅的,春日裡,爺不是還寫過一句什麼,人生若隻如初見嘛,奴婢雖不懂詩詞,卻覺得這句極好,想來初見當是最美的。
”
慕錦成被她說笑了,輕斥:“你這丫頭,這是幾時的事?
我都不記得了,你倒樁樁件件記得分明。
”
“爺寫得每個字,奴婢都收着呢,隻怕老爺哪天想起來抽書查字,這雖說不是什麼正經的經緯文章,但吟詩作賦總也可以充數,隻你寫得字好些似乎都錯了。
”右玉有些惋惜道。
慕錦成啞然,他雖頑劣,卻也是打小就練習書法,隻可惜,他的記憶裡總是塞不下繁體字,故而常被先生打手心,可越打,他越記不住,漸漸的,他就不願去學塾裝模作樣。
他的字常被慕紹堂批為鬼畫符,至于他寫的治世文章更是不堪一讀,也就是詩詞文采還可拿出來裝裝門面,慕錦成也曾暗暗慶幸,前世的記憶也不是沒有半點用處。
右玉幫他擦了頭發,找出件碧空色雙燕蘇繡錦袍給慕錦成換上。
散着如墨般的烏發,慕錦成歪在香妃榻上犯懶,順手抄了小幾上一本書,随手翻了翻。
隻看了幾頁,便覺無趣,将書放在頭下枕着,慕錦成癡癡盯着房梁一處發呆。
他二十二歲穿越而來,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二十歲,想來再浪蕩兩年,他就該回去了,來時赤裸裸,無有片縷,走時,他也不願帶走分毫,不僅是錢财,還有感情。
欠祖母和母親的親情,注定是還不上了,他不能想象,若有一天,他憑空消失,她們該怎麼面對,必定是要撕心裂肺般的痛的。
親情已是難以背負的大山,他不願再有男女之情的羁絆,若他有朝一日歸去,連累旁人做了寡婦,哪怕是他不喜歡的人,他也不願坑害,故而,他一直鬧,期待着能把事情鬧黃,可今兒看起來,他慣常用的殺手锏基本沒啥用,他們是鐵了心要給他娶親。
慕錦成煩躁的翻了個身,右玉端了碗紅豆小元宵進來,見他眉峰微擰,滿臉不悅,遂開口道:“爺,這是老太太特意賞的,說你平日最愛吃這個。
”
“我心裡不快活,肚子漲得慌,怕是有些積食了,吃不得糯米粉做的圓子,既是老祖宗賞的,你們幾個分吃了吧,隻說我嘗過了,味道很好。
”慕錦成心情郁悶,随口說了個謊。
右玉隻得将元宵轉手遞給身邊的小丫頭,叫她們端去吃了。
“爺,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喊譚先生來?
”右玉俯下身子關切地問。
慕錦成想得腦殼疼,卻半點法子也沒有,他捏捏太陽穴道:“無事,隻是今兒天氣好,暖融融,讓人有些犯困呢。
”
聞言,右玉趕忙探手在他額頭上靠了靠,說道:“今兒與二老爺比試,可不是耗費了太多精氣神嘛,不如去屋裡睡吧。
”
“懶怠動彈,正巧陽光好,我在這兒躺躺吧。
”慕錦成慵懶道。
右玉無法,隻得去捧了羊毛被來給他蓋上。
慕錦成迷迷瞪瞪睡着了,眉頭卻還是擰着,似有多少離愁别恨纏繞心頭,右玉看了看他,搖頭走開,坐在在不遠處的凳子上繡花。
傍晚時分,慕錦成一覺醒來,吃飯洗漱睡覺,一切照舊。
7問
自此以後,日日如常。
然而,在這些未曾改變之下,他仿佛換了一個人,再沒有胡鬧,每日到祖母和母親處晨昏定省,跟着熊永年練功,閑時寫字作畫,慕紹堂和慕紹台隻當他吃了教訓,迷途知返,寇氏和盧氏心裡雖高興,卻又暗含一絲不安,仿佛吃甘蔗,一直是甜的,那一口寡淡遲遲不來,倒叫人好生惦記。
再說那日顧世同大醉酩酊,被人一路馬車送到翠屏鎮,護送的人見他酒意未消,實難單獨騎行,隻得扶他上馬,與人同乘,在他指引,沿老君山緩緩而行,不一會人就進了顧家坳。
此時正是申時正刻,村裡人三三兩兩圍在一處講古,卻見四頭高大的馬馱着清一色的魁梧黑衣男子進了村,一時好奇,都追上來看,這才發現領頭人的馬上還坐着顧世同。
“青竹,青竹,老爹回來了!
”顧世同眯着眼睛,朝自個院裡嚷。
有好事的幫着推開院門,卻不見有人出來,想來是去了菜地,冬天天黑的早,山裡人無事,為了省柴禾燈油,都是早早吃了上床捂着。
“世同,青竹不在,你這是……”有膽大的,湊過來問。
顧世同慢慢滑下馬背,喃喃地說:“都是我的書,我的書。
”
護送的黑衣男人個個冷若冰霜,沉默的将兩筐書送到屋裡,又将背箱和另一個木箱搬到他家裡,顧世同暈暈乎乎,一心隻惦記自個的寶貝,對其他的全不在意。
四人将人和物平安送達,齊齊朝顧世同拱手告别,騎馬走了。
青松青英被小孩子們喊去龍潭鑿冰釣魚玩,顧青竹挎着一籃子水靈靈的青菜回來,正與他們擦肩而過,瞧着家門口圍着很多村人,指指點點,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頭沖進家裡,就見顧世同雙頰通紅,眼神迷離,坐在桌旁打哈欠,顯然是又喝多了。
“爹!
”顧青竹埋怨地叫了一聲。
“嘻嘻,你瞧爹的書。
”顧世同腳下虛浮,歪歪斜斜撲倒在書筐上。
顧青竹吃力地将顧世同扶到床上,埋怨道:“你不是答應我不喝多的嘛。
”
顧世同傻笑,呢喃道:“今兒去拿行李……和将軍喝的……喝的翠濤釀……好貴的……被我糟蹋了半壇呢……呵呵呵”
顧青竹翻了個白眼:“你不能喝,就不能少喝點嗎?
”
“咦,那怎麼行?
你将來是要嫁到他府上去的,做爹的可不能弱了氣勢!
”顧世同昂起頭道。
顧青竹給他擦手,鄙夷地說:“分明是貪酒,還找這麼拙劣的理由!
”
“你不懂!
”顧世同嘟囔,他實在熬不住眼皮子打架,眨巴了幾下,就要睡去,還不忘說:“别動我的書啊!
”
顧青竹給他掖掖被角,嘴上雖怨他喝多了,卻知他是個醉心醫術的癡人,忙将兩筐書和背箱拿到他屋裡,而那個木箱顯然沉得過分,卻不知裡面是什麼,她隻得将它暫且拖到老爹房間。
經霜的青菜爽脆甘甜,割一點麂子鹹肉同燒,味美而鮮,顧世同就是被這香氣喚醒,到底是百兩銀子一壇的好酒,他這會兒竟然一點也不頭疼。
冬日夜長,顧青竹晚上煮了紅豆飯,就着一大碗鹹肉青菜和酸辣白菜梗,父子四人吃的滿足又開心。
飯後,青松幫老爹整理書籍,顧世同将書一一壘在書架上,他發現家裡僅剩的幾本書,書頁卷翹,顯然是被經常翻閱的,他好奇地打開,就見在他備注過的地方,偶有幾個小字,一看就是顧青竹寫的,顧世同心裡一下子酸楚起來。
“阿姐聰明得很,春上幫福叔家裡接生了小羊羔呢,一些小毛小病也能治。
”顧青松見老爹拿着書發愣,笑着說。
“都是我不好,你姐該有更完美的歸宿。
”顧世同撫摸着書面,歎息道。
顧青松卻不贊成,挑眉道:“可我看着,阿姐并不稀罕嫁給什麼将軍之子。
”
“我曉得你心疼你阿姐,可你現在不懂,将來終有一天會明白的。
”顧世同拍拍兒子瘦弱的肩膀。
顧青松确實不明白,也無從辯解,遂埋頭去開木箱,卻發現那上面有一個小小的鎖。
“咦,這是哪來的?
”顧世同看着木箱完全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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