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心裡很清楚,譚子衿對慕明成一片癡心,而慕明成對她的感情,半分不少,他們對彼此來說,都是最好的歸宿,隻不過慕明成傷了腿,又知悉了自個的身份,不想拖累她,才每每惡言相向。
不過一轉眼的工夫,譚子衿就跑不見了,安溪在遠望院周圍尋了一圈,并沒有看見人,隻好硬着頭皮去雲栖院找,可她們姐妹住的屋子門窗緊閉着,顯然沒有人在。
這個時候,譚子佩正和慕婉成一起教老鴉嶺的小孩子讀書認字,譚子衿不會和不谙世事的妹妹說自個的苦楚,那會去哪兒呢?
安溪有心到主屋那邊找找,但又怕老夫人問起緣由,到時少不得又要惹事端,正當她躊躇猶豫的時候,顧青竹從羅霜降的屋裡出來,正看見她站在牆邊揪衣角。
顧青竹走過去,有些意外地問:“安溪,你怎麼在這裡?
”
“少夫人。
”安溪趕忙屈身行禮,“我……”
“二爺怎的了?
”顧青竹一見她欲哭無淚的樣子,心裡一慌,隻當慕明成出了什麼事。
“不是二爺,是譚小姐,二爺适才話說重了,譚小姐哭着跑出去了,我怕她一時想不開,想來尋她,可……”安溪說着,眼光瞥了瞥主屋。
“我一直在這裡,不曾見着她來,這樣吧,别驚動老夫人和夫人,我們分頭找找,我若是尋着人了,就讓右玉去遠望樓說一聲,你若尋着了,也來知會一聲。
”顧青竹低聲道。
“謝謝少夫人!
”安溪感激地說。
兩人出了雲栖院,分開走了,顧青竹怕出事,立時回了茶香院,叫上右玉和春莺,三人各去一處找。
青竹山莊占地萬畝,開出來居住的地方隻是極小的一部分,其他的地方除了山石,就是樹木叢林,現下又是夏末秋初,樹茂草密,想要在其中找一個人,實在太難了。
顧青竹不敢大聲呼喚,隻得一點點去樹林蒿草中找,一直走到那片草場,她才看見譚子衿抱膝坐在一棵大樹下。
顧青竹走過去,輕笑道:“這裡的秋景果然好呢。
”
此處一眼望去,是整片青綠的草地,白色的羊群散在其中,慢悠悠吃草,而遠處的樹林漸變了顔色,火紅,明黃錯落在碧綠間,一樹樹,仿佛正開出姹紫嫣紅的花來。
譚子衿轉頭,眼淚撲簌簌地落:“青竹,我是不是很沒用?
”
她是何等聰明的人,慕錦成即将離家出征,顧青竹若不是知道了她跑出來,怎麼可能到這裡來,他們該争分奪秒在一起才是。
顧青竹挨着她身邊坐下:“并沒有,我反倒很佩服譚小姐,二爺入了獄,傷了腿,你依然對他不離不棄,一般人可做不到這樣。
”
譚子衿将臉埋在膝上:“我……我曉得明成哥對我惡言惡語,不過是想趕我走,他一心讓我嫁得富貴人家,過衣食無憂的日子,可他不知,天大的富貴哪抵得上彼此的真心!
”
“二爺隻是一時轉不過彎來,若你真離了他,他還不定悔成什麼樣子呢,放心吧,我和錦成都隻認你是大嫂。
”顧青竹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你也學了錦成的油嘴滑舌,盡說什麼胡話!
”譚子衿轉頭嗔怪道。
顧青竹站起來拉她:“好了,咱們回去吧,安溪急得到處找你呢,若你今兒不想去遠望院,就到茶香院坐會兒,免得被老祖宗看出來,平添煩惱。
”
譚子衿剛才在這裡,将很多事又細細想了一遍,覺得自個不該和一個病患計較,她這樣跑出來,若是驚了旁人,隻怕又要多出事來。
好在是顧青竹找到了她,譚子衿便從善如流地站了起來,兩人拍掉身上的草屑,一起回茶香院,半道遇着右玉,顧青竹便讓她去遠望院報個信兒,隻說,她留譚子衿喝茶。
右玉急急地去了,長甯正焦急地守在院外,得了消息,立時去回慕明成。
書房裡的紙團全不見了,坐在大案後的慕明成,手裡拿着一本書,書頁已經很久沒有翻動。
當他聽了長甯的回禀,漫不經心地掀開一頁,頭也不擡道:“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告訴我作甚!
”
長甯暗暗呲牙,不由得腹诽:“有本事,你别收拾地上的東西呀。
”
不說長甯急急去尋安溪,隻說茶香院中,兩個丫頭不在,慕錦成也不在,大概是和薛甯談明天出發的事情去了,顧青竹親手泡了兩杯炒青,與譚子衿坐在屋裡聊天。
她們說的,大多還是慕明成的病症,顧世同說過,郁症難治,顧青竹有意多收集他的病情變化,等下次顧世同來的時候,好與他講講,方便診治調整用藥。
隔了會兒,慕錦成回來了,問坐在廊下繡花的春莺:“少夫人呢?
”
“譚小姐來了,少夫人正陪着說話。
”春莺丢下繡繃道。
慕錦成擡腳進屋,笑呵呵道:“子衿姐,你可是稀客。
”
譚子衿不想再提之前的事,遂看了眼顧青竹說:“你明兒就要出門了,我過來瞧瞧,外頭不比家裡,萬事小心,可别莽撞逞強。
”
“我曉得,有薛甯和寶興了,出不了事!
”慕錦成大咧咧道。
慕錦成和顧青竹成親還沒有一年,明日就要分開,不知有多少知心話要說,譚子衿不便久留,又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子衿姐出什麼事了?
”慕錦成挨着桌邊坐下問。
譚子衿面皮薄,他沒有當面提,但譚子衿眼眶紅紅,分明是有事,這可騙不了人。
顧青竹噘噘嘴道:“還不是二爺,他隻顧着自個心安不愧疚,生逼着譚小姐走,哪裡想過她心裡到底願不願意。
”
慕錦成湊到她唇上啄了一口,笑嘻嘻道:“乖啦,别為他們煩惱,自古一物降一物,你别看二哥現在仗着生病,作威作福,待以後有他受的呢。
”
親昵來得猝不及防,顧青竹臉一下紅了,目光慌亂地沒地方放。
她面上的紅迅速蔓延,慕錦成探手将她攬在懷裡,愈發想要逗她:“你這會兒怕什麼,昨兒那股虎勁兒哪去了?
”
“你還說!
”顧青竹羞得沒處藏,捏着拳頭打他。
慕錦成的胸膛結實寬闊,她那兩下,半點不疼,更像暧昧的撒嬌,他低頭吻上懷裡的人,昨夜有毒,他甘願飲鸩止渴。
及到傍晚,琳琅來請,慕錦成和顧青竹手挽着手去雲栖院吃飯。
飯桌上,慕錦成狀似無意道:“祖母,我明兒就出門了,青竹一人來來回回,我不放心,不如讓允湘陪她一起吧。
”
寇氏擺手拒絕:“允湘平日都待在屋裡,連大門都不出的,如何能管鋪子?
你若是不放心青竹,我讓薛甯留一個護衛就是了。
”
慕錦成拉搖搖寇氏的胳膊道:“我這不是想給青竹找個說話的伴嘛,要護衛有何用!
”
宋允湘趕忙說:“外祖母,我在慕家長大,就是慕家人,婉成可以教小孩子念書,我比她大,自然應該做更多的事,現下我雖不會管鋪子,但可以和三表嫂學呀,将來總有用處。
”
慕錦成接着說:“她還真應該學了,姑母留下的那些鋪子,現在雖有點麻煩,但将來都要她自個管,總不能任憑旁人忽悠。
”
“你當真能行?
不是外祖母不想你學做生意,隻是你的身體太差了,中元節的時候,你一下子哭暈過去,把外祖母吓都吓死了。
”寇氏的審視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眼。
“我如今好多了,這虧外祖母送的老參,您瞧,我說話嗓門都高了。
”宋允湘着意拔高了聲音道。
盧氏也在一旁說:“娘,你就讓允湘去吧,咱家的姑娘,都不是弱不禁風的閨閣小姐,她母親當年那麼能幹,她也不會差的。
”
見衆人皆勸,寇氏隻得答應:“既然你們都這麼說,那就和青竹一起去吧,隻是,你身子弱,倘要是身子不爽利,可一定要說,不能硬撐!
”
“嗯,謝謝祖母!
”宋允湘萬分高興地點頭。
今兒是慕錦成留在家裡的最後一夜,寇氏隻讓他們陪坐了一會兒,就推說困了,将他們趕回茶香院。
兩人攜手走在暗夜裡,秋風飒飒,帶走了白日的熱氣,讓人倍感涼爽,卻又生出些許蕭瑟。
一路低聲細語,回到茶香院,右玉和春莺早将一切準備妥當,兩個丫頭鎖了院門,便回了自個的屋子,将最後的時光留給兩人。
分别在即的緊迫,初嘗情愛的美妙,都注定這一夜刻骨難忘。
如果說,昨夜是疾風驟雨,雨澆海棠,而今夜,則是水到渠成,魚水盡歡。
共赴雲雨,同攀巅峰之後,慕錦成抱着顧青竹,閉着眼睛在她頸窩厮磨:“青竹,你一定信我,等我。
”
他的聲音暗啞,帶着令人迷醉的蠱惑,顧青竹早已沉淪其間,除了軟軟糯糯的答應,什麼也想不起,說不出。
夜再長,也會天亮。
東邊剛剛泛起魚肚白,顧青竹便起了,今天,她要親手服侍慕錦成穿衣梳洗。
顧青竹将他烏黑油亮的頭發挽起,戴上白玉發簪,再為他穿一身深藍錦衣,纖細瑩白的手指慢慢将衣袢扣起,她探手幫他圍上同色繡暗紋的腰帶,仿佛是在擁抱他。
一直以來,他們總是很忙,慕錦成大多時候不要顧青竹服侍,今兒這般細緻,還是頭一遭,他心裡又酸又漲,忍不住順勢抱住顧青竹。
“怎麼了?
”顧青竹伏在他懷裡,低問。
她心裡何嘗好受,隻怪自個平日裡對他不夠好。
慕錦成用力咧開嘴笑:“就想抱抱你,抱一輩子都不嫌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