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惦記着這麼多人要吃飯,顧青竹坐了會兒,便回屋換下礙事的廣袖長裙,穿回自個的舊衣裳,到廚房張羅午飯,慕錦成想跟着,可他被顧世福熱情地拉住說話,一直念叨,他與顧青竹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一旁的顧世同不解,顧世福便将去年織坊、面館、戶籍文書等等許多事說給他聽,這裡面,慕錦成不管有心還是無意,都可算是出了大力的,顧世同聽了,一時感慨,他這根紅線竟然牽巧了!
莫天林不高興聽他們誇贊慕錦成,尋了個由頭溜到外頭來。
見顧青竹正在廚房裡洗臘肉,他站在門口道:“你别大盤小碟做什麼菜了,這不是有現成的麂子嘛,等我剝了,燒上一大鍋就是了,熱乎乎吃着也爽快。
”
瞥了眼外頭,四下無人,顧青竹壓低嗓子,沉聲道:“你到我家來,到底想幹啥?
”
莫天林攤開手道:“你莫不要想歪哦,那日我們認了兄妹,我總得來認義父呀。
”
顧青竹挑眉,半點也不信他的話:“我看你認義父隻是個幌子,是想來驗證我說的話,是真是假吧,若是假的,你想怎樣?
血洗村莊,還是訛詐三生?
”
莫天林見她如此,不禁抱怨道:“你的心眼子多的是不是跟篩子似的,你那日早看出菌菇有毒,自個避開不吃,眼睜睜看着我們中毒遭罪,而且,催吐明明可以用生牛乳和苦瓜汁,可你偏給我們灌牲口糞尿,你說你有多狠!”
顧青竹被他後知後覺地識破,不禁忍笑道:“那個時候,哪裡來得及擠牛乳,熬苦瓜汁,我的法子拿來救命,又快又好,再說,你們這幫山匪,若不讓你們吃吃教訓,豈會放了我們!
”
“我算是知道了,女人如老虎,兇悍的喲,惹不起,惹不起!
”莫天林愁眉苦臉地搖頭。
顧青竹轉念道:“我來問你,這十幾二十年,老鴉嶺有山匪,從來都是傳聞,沒誰真見過,怎麼剛巧趕上我出嫁,你們就出來劫道,是不是有人買通你們做的?”
莫天林面上一滞,旋即握拳堵住嘴,一陣假咳:“扯遠了,不說了,我還是剝麂子去。
”
“那就是有喽,你不說是吧,那我讓我爹來問你……”顧青竹見他如此,便知确有其事,她探身轉向屋門,佯裝道。
“行了,行了,各行有各行的規矩,誰問,我也不能說,所謂拿人錢财,替人消災,我既然收了事主的錢,就不能把事主的名姓透露出去,要不然我以後還怎麼在這個行當上混!”莫天林梗着脖子,誓要保守秘密。
“你上次不是答應不幹這個了嗎?
再說,你都和苦主做了親戚,你那事主還能信你保守秘密?
”顧青竹低哼了一聲。
莫天林不答她的話,轉身将雪堆上那隻麂子拖到枇杷樹下,從靴子裡拔出一把匕首,熟練地剝皮,顧青竹煮上飯,順帶蒸了臘肉,而後出來給他打下手。
莫天林幹活熱了,脫了獾毛襖挂在樹上,隻穿着粗麻中衣,他甕聲甕氣道:“我說,你當真嫁了那個小白臉?
你們在山上時,還裝不認識!”
隔了會兒,他手下一頓,立起身子,又似有了了不得的發現道:“咦,不對呀,這小子肯定存了二心,你那日若不是救了他,他是不是就跟旁人跑了!”
“好端端的,你扯他做什麼,那都是誤會,你有這個瞎琢磨的工夫,還不如把那個指使你的壞人早點交代了呢!
”顧青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莫天林仿佛沒聽見她的話,繼續嘟囔:“做大戶人家的少夫人有啥好的,這也不許,那也不行,規矩多得吓死人,哪如我們在山上,想咋的咋的!”
顧青竹不耐煩聽他如同老太太似的絮叨,挽起袖子割下一大塊肉,恐吓道:“你是不是想讓我告訴我爹,那日你搶了我的花轎,看他還收不收你做義子,況且,我們今兒人多,不信收拾不了你!”
“我是為你惋惜,你不愛聽,我便不說了,這總行吧!”莫天林将整塊皮子割下,一刀甩在肉上,叉腰歎息。
慕錦成在屋中被幾個長輩細細盤問了一番,他早坐不住了,借口幫忙,出來正看見顧青竹拎着肉走進廚房。
他正想跟着去,卻見莫天林朝他招手,慕錦成以為他要叫他幫忙擡肉,隻得不情不願地走過去。
莫天林毫不客氣地将粗壯結實的胳膊,架在慕錦成華美的缂絲錦袍上,他朝顧青竹的背影努努嘴:“怎麼,這顆小辣椒,你還沒吃上呢!
”
慕錦成見他說話粗鄙,火氣騰得竄上來,猛然抖肩,将他的胳膊甩開,揮拳直奔莫天林的面門,又狠又準!
莫天林慌忙擡肘隔擋,叫嚣道:“手下敗将,還打?
你他娘的不在床上耍威風,倒找老子晦氣,不會是被我說中了,床上功夫也不行吧。
”
慕錦成紅了眼,男人最忌諱被人說不行,這可真是叔可忍嬸不可忍!
他憋着氣,一聲不吭,隻是一招緊似一招,那日他們以少勝多,今兒兩人單打獨鬥,招招拼力,拳拳到肉,不一會兒,兩人便各有受傷,一個裂了嘴角,一個青了臉頰。
十二個府兵圍成半圈,嚴陣以待,他們沒有慕錦成的示意,不屑以多欺少。
“你們是來做客的,還是來搗亂的!”正忙着煮肉的顧青竹不經意間瞥了眼窗外,見此情形,趕忙跑出來大喝一聲。
她這一聲不僅讓正打的難分難舍的兩人停了手,還把在屋裡坐着說話的三位長輩驚了出來。
“這是怎麼了?
”顧世同見了兩人的傷,訝異地問。
“幹爹,沒事,沒事,妹婿想和我切磋一下,我倆練高興了,一時沒注意。
”莫天林讪笑,拍拍慕錦成的肩膀,他手上勢大力沉,仿若巨石壓頂,慕錦成用力扛住。
“對對對,爹别擔心,我們就是練練。
”慕錦成将練練兩字說得咬牙切齒,他對着莫天林胸口猛揮一拳,十成十的力道,激蕩肺腑,莫天林隻差吐出一口老血。
“切磋嘛,點到為止,這都見血了,你們也太不小心了,趕快來擦藥。
”顧世同不疑有他,隻擔心道。
兩人乖乖被顧世同上了藥,又拿了熱雞蛋在臉上滾着。
隔了會兒,慕錦成到廚房找顧青竹,她肅着臉問:“你倆為啥事打架?”
“這哪是打架,不過是鬧着玩,都是爺們,這點小傷算什麼!
”慕錦成舔舔了裂開的嘴角,扯出個難看的笑容。
顧青竹根本不信他的話,她剛才看得分明,這兩人都恨不得把對方一拳打趴下,可這會兒正趕着燒飯,隻得暫且擱在一邊不理。
慕錦撩袍坐在竈間,往燒得很旺的竈膛裡塞了一根柴禾,他偏頭偷看忙忙碌碌的顧青竹,不免有些納悶,他連陶嬷嬷都騙過了,莫天林是咋看出來的?
午飯十分豐盛,衆人分坐兩桌,桌上除了用最大的海碗裝着紅燒麂子肉,還有一碟蒸臘肉,地裡的青菜、芹菜、大蒜各自配上肉滿滿地炒一盤,又有一鍋熱氣騰騰,湯汁如乳的蘿蔔骨頭湯。
慕錦成是新上門的女婿,慕家有很好的教養,可他偏是個叛逆的性子,平日裡總想擰着來,這會兒倒收斂了本性,規規矩矩陪着喝酒,禮貌又周到。
三個長輩中,隻要顧世根有些酒量,顧世同幾乎不喝酒,半盞就要醉倒,而顧世福也就喝一杯應應景而已,這對慕錦成來說,倒是沒有太大壓力。
可今兒偏有莫天林在,這家夥喝酒跟牛飲水似的,仰脖子一氣灌,适才打架沒分出個勝負,這會兒,在喝酒上,兩人非常有默契地想要一争高低。
眼見着第三壇酒又空了,顧青竹擰眉道:“今兒就到這兒,我家裡的酒都被你們喝光了!
”
“妹子,這般小氣……做什麼,我……早……早看見……門背後,還有……好……好幾壇呢。
”莫天林大着舌頭說。
“我媳婦哪裡是舍不得酒,是怕你一會兒醉如爛泥,回不了老鴉嶺!
”慕錦成哈哈大笑。
他的臉上漫着绯紅,一雙狹長的鳳眸,如同描了上好的胭脂,絲毫不遜三月妖娆桃花。
“你也該鬧夠了!
”顧青竹奪過他的杯子。
“你是我媳婦兒,你說啥,便是啥了!
”慕錦成微醺,毫不顧忌地抓她的手。
顧青竹尴尬不已,趕忙将他不老實的手扒拉開來。
顧世同見兩人确實有了醉意,遂說:“喝了開心就好,年輕人不宜過于貪酒,對自個身子沒好處。
”
既然長輩發了話,莫天林和慕錦成便不好再暗自較勁,一人吃了一碗粳米飯,莫天林還額外喝了一大碗蘿蔔湯。
山裡的酒入喉爽快,因着都是實實在在的糧食釀的,後勁卻是不小,顧世福和顧世根吃了飯,略坐了會兒,便回去了,顧世同喝了一點酒,醉得想要打瞌睡。
待顧青竹洗了碗,就見慕錦成和莫天林兩人酒意醺然,正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地說話。
将老爹扶進屋裡睡,顧青竹酽酽地泡了兩碗去歲炒的寒露茶,秋茶味濃,剛好給他們解酒,隻指望着别像小孩兒似的胡鬧。
“青竹!
”院門口,大丫和招娣等女孩子一起笑嘻嘻湧進來。
午後的陽光正好,女孩子門就在院裡坐着曬太陽,顧青竹拿出帶回來的各式瓜果糕點,糖果蜜餞堆在桌上,這些都是南蒼縣最大點心鋪子秋月齋的,光那包吃食的麻紙看着都十分精美。
山裡的女孩子哪裡吃過這般精細的吃食,有的連見都沒見過,這會兒都每樣揀着嘗了嘗。
“大丫,你們幾時回南蒼縣面館?
”顧青竹給每人倒了糖水,轉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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