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天幕雲層堆積,半圓月泛起黃暈,山中晚桂盛放,香氣馥郁,随風潛入,清冽沁人。
酒意微醺的三人,迎着夜風,嘻嘻哈哈一路走了。
顧青竹去尋青英,将與鐵蛋青川玩鬥草的小皮猴子拎回家。
次日,南倉縣最大的酒樓要收購顧家坳山貨的消息,比晨光更快地散布到小山村的角角落落,有性急的,吃了早飯就踩着滿地的露珠上山去了。
今兒天陰沉沉的,顧青竹照舊到梁滿倉家裡幫忙,有幾個瓦匠師傅在屋裡鋪磚地,五六個木匠師傅忙着裝木窗,顧青山幾人大概嫌院裡亂,招呼三個瓦匠搭手,将用剩的木料磚頭都搬到外頭去了。
至于搬去了哪裡,顧青竹顧不上問,因為今天來幫忙擇菜燒飯的人一下子少了好幾個,除了秦氏和徐氏,其他人差不多都上山撿菌菇去了,她一個人要燒兩桌飯菜,忙得片刻都不能停。
及到下午,陰了一天的天再也忍不住,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工匠們都轉到屋裡做活。
早上出門的婦人和孩子紛紛往回跑,顧青竹左等右等,卻不見青英三人回來,心裡十分焦急,幸而,秋雨纏綿,下得不大,她穿了蓑衣出去尋。
“青英……”顧青竹在他們常去的地方找了一圈,連個人影也沒找到。
她不免心驚,加快腳步,一路走,一路喊。
“阿姐,我們在這裡。
”
風雨中,一個微弱的聲音應道。
顧青竹心下稍安,循着聲音去了,卻見她家茶園裡的窩棚不見了,新起了四堵牆,已經有一般房屋高了,三個小腦袋正貼着牆邊張望。
她如墜夢境,站定後,左右瞅了瞅,這裡确确實實是她家的茶園,原先用來鋪窩棚頂的舊茅草,還被掀開在一旁。
臉上感覺到雨愈發密了,顧青竹顧不上想這些,脫下蓑衣攏着三個小的,急急回去。
見着梁滿倉,顧青竹撣了下周身雨水,蹙眉問道:“滿倉哥,我家茶園裡的牆是不是你叫人砌的?
”
“你都知道了?
嗳,天公不作美,我本想趕趕工,明天再告訴你的。
”梁滿倉好似被戳穿謊言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
方奎性急,張口就說:“那個窩棚确實不行了,昨兒晚上我隻一拉,它就塌了,根本……”
梁滿倉連連朝他使眼色,可已來不及阻止。
顧青竹無可奈何看着他們:“幾位哥哥大概早就想瞞着我做這件事了吧。
”
“不是……,是你奎哥喝醉了,非拉我倆上山看月亮,結果,他……他弄塌了窩棚,我……我們就想着給你重弄一個。
正巧,滿倉家裡剛好有材料,我們就……”顧青山一咬牙,直接賴上方奎,可他不擅撒謊,話說得結結巴巴,最要命的是,他還紅了臉。
顧青竹見他們三個如此窘迫,不由得笑了:“昨兒月亮是啥顔色的,三位哥哥恐怕都不知道吧。
你們的心意我領了,隻是真不需要,窩棚就很好的。
”
“青竹,我們各家有事時,你都全力幫忙,你制茶,我們也幫不上啥忙,就想給你弄處風吹不着,雨打不着的地方,安心做自己的事,也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梁滿倉見她緩了臉色,心下稍安。
方奎嘿嘿笑道:“對對對,造這房子,我和你青山哥也有私心,過些日子,你若得了制茶新技藝,咱們也能跟着沾光不是嘛。
”
“去!
哪有你這樣說的!
”顧青山笑着推了下方奎,笑着罵道。
兩人打鬧,當下氣氛一下子歡快起來。
“滿倉哥幫造了房子,我順便再麻煩一次,砌個炒茶的竈台吧。
”事已至此,顧青竹隻好接受。
。
“好啊,這還不是順手的事。
”梁滿倉滿口答應。
顧青竹搖頭提醒:“我要的竈台可與我們做飯的不一樣。
”
“這有何難的,隻要你能說出個模樣,這些個瓦匠師傅定能照葫蘆畫瓢壘出來。
”梁滿倉倒是半點不擔心。
“那我明日……阿嚏……”顧青竹話還沒說完,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快把這碗姜湯喝了!
”秦氏擰眉,快步走來。
顧青竹接過熱熱的姜湯,略吹了吹,喝了一口說:“謝謝嬸子,青英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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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無事,剛喝了姜湯,家去玩了。
”秦氏找了帕子給她擦頭發,“你别在這風口上站着,快回家洗洗吧,可莫要着涼生病!
”
“你去吧,明日,我讓瓦匠師傅等你就是了。
”見此,梁滿倉等人一起催促。
顧青竹小跑着回家,燒了熱水,暢快地洗了澡,換上幹爽的衣裳,神清氣爽。
雨綿綿地下了一夜,時大時小,到了第二日方才漸漸停了,太陽破開層層堆積的雲,散發着溫和的光,秋風秋雨最是無情,榆樹、桦樹的葉子被刮去大半,遍地枯焦,沾滿泥濘的土路,就連溪水裡也飄蕩着黃綠斑斓的的落葉。
幾個工匠扛着木料随着梁滿倉走到顧青竹家的茶園,顧青山和方奎挑着瓦片跟在後頭,衆人齊動手,及到中午,屋頂的瓦就蓋上了,一間炒茶的房子像模像樣地矗立在山間。
剛下了雨,不好進山,村裡人大多留在家裡曬昨日撿的菌菇,有閑不住的,跑去顧青竹家茶園的房子看稀奇。
這房子雖隻有一間,卻是很大很寬敞,把茶園旁邊的地都占了,瓦匠師傅正按顧青竹的要求搭竈台,村人們都很驚訝她的鍋居然是傾斜的,免不了交頭接耳,小聲嘀咕,猜測她要做什麼用。
過了幾日,梁滿倉家裡的房子建好了,圍起了一圈竹籬笆,顧青竹幫着糊了窗戶紙。
這日一早,方奎和顧青山動手幫他搬家,雖都是些簡陋的家具物什,但一放進去,仿佛帶着舊時的光和記憶,空蕩蕩的屋子頓時有了家的感覺。
梁滿倉獨自給父母和兄長的牌位上了香,默默禱告了一番,而後鄭重地行禮叩拜。
他回來有些時日了,今兒該返回南倉縣縣衙銷假當值,故而,他請顧青竹幫着燒一頓飯,既算新房開火,也感謝村人這些日子的幫襯。
梁滿倉挨家挨戶去請,顧世根扶着顧世福慢慢走來,方奎趕忙給他搬了椅子坐。
“整整三個月零三天,我今兒可算是能出門了!
”顧世福叩叩椅子扶手,笑道。
方奎笑嘻嘻地說:“您看着氣色還不錯哦。
”
顧世福偏頭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我悄悄地告訴你,這是青竹不讓我早下地,要不然,滿倉造房子肯定得我來督工,哪用着你根叔呀。
”
一旁的顧世根笑得流下眼淚,伸手邊抹邊說:“一晃,咱們都這麼大歲數了,過去這麼些年,再聽你像年輕時候一般開玩笑,我都有些犯糊塗了。
”
“福叔這是高興,可這剛能走,斷不能逞強,還得要拄拐!
”顧青竹端了菜來,笑着說。
顧世福摸出煙絲嗅了嗅,塞在煙鍋子裡卻不點火,故作惱狀道:“曉得了,曉得了,難怪我家老婆子整日把你挂在嘴上,這是青竹說,那也是青竹說的,但凡不讓我做的,都是你說的!
”
顧青竹掩嘴樂,衆人跟着哄笑,一時間,酒菜齊了,各自落座,顧青竹給顧世福倒了一碗茶,在他眼饞的目光中,把酒杯拿走了。
“我隻喝一杯,還不行?
”顧世福不甘心地問。
顧青竹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行,起碼現下不行!
”
“那幾時行?
”顧世福嘟囔,卻也隻得老老實實以茶代酒。
顧青竹隻當沒聽見,轉身去廚房炒菜。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衆人歡歡喜喜地吃過,盡興而返。
下午,梁滿倉将屋子鎖了,依舊将鑰匙留給顧青竹保管,他自個騎着追雲,前往南倉縣。
自此以後,村人們每日熱情不減地進山撿菌菇挖藥材,浩蕩的人人群不止是婦人和孩子,沒處打短工的男人也加入其中,他們膽子大,走得遠,能采到榛蘑和松茸,偶爾運氣好,還能碰見雞枞和雞油黃,這兩種是菌中美味,村人等不及曬幹,直接出山賣鮮貨。
有賣回來的村人說,三生漂亮的女掌櫃十分和氣,不僅收的價錢高于集市上的攤販,還會額外賞他們幾文錢搭牛車,就是為了保留菌菇的新鮮口感。
顧青山和方奎料理了家裡的事情,返回南倉縣的丁家面館,這會兒東市正擺攤收藥材,面館歇了很久的馄饨攤該出攤了,他倆一去,便替換下顧小花和方玲回家歇歇。
顧世福的腿恢複得不錯,遠比章平津預想得好,他起先還肯拄着拐杖借力,後來嫌麻煩,一氣之下直接扔了,如今行走雖有些瘸,卻精神頭十足,村裡家家采的菌菇,都得先過他那一關,不僅要剔除小的殘的,保持一貫的品質,還要防着誤采了毒蘑,惹出禍端來,這些足夠他忙的了,可他卻半點不嫌煩,反倒樂在其中。
幾場秋雨催發,山中野菊開了,秋色更濃,青英挎了小籃子,專掐那些似開未開的花骨朵,野菊曬幹了,既可和茶同煮,敗火去熱,也是一味藥材,明目抗炎。
因着大家都奔菌菇去了,野菊無人問津,這倒讓青英每日都能帶一小籃子花朵回來,她與大姐說起,常惋惜那些沒有掐下來的,明日全開了,再做不了藥。
時光慢轉,秋意日漸肅殺,周遭的山巒換下五彩斑斓的外衣,露出黑灰暗淡的枝丫,深沉凝重的仿佛垂暮老者,晚秋的顧家坳,在重巒疊嶂中活泛着煙火氣,早晚幾縷炊煙融在薄霧煙霭中飄飄蕩蕩。
衆人全在忙碌,多少皆有收獲,唯有顧青竹縱使有了然的經驗和慕錦成的理論,可在一步步的實踐中卻一次次碰壁,功敗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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