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春莺在外間說:“老夫人,大老爺和大太太來了。
”
“讓他們進來吧。
”寇氏收了絲帕,拍拍慕紹台的手。
慕紹台起身站在菊花軟榻一旁,此時,門簾一挑,進來一對中年夫婦。
男人正是三生慕家的當家人慕紹堂,他身形偏瘦,皮膚白皙,穿一身鴉青色織錦貂皮袍,長眉鳳眼,相貌堂堂,依稀可見年少時的俊逸風姿,他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溫潤如玉,這般氣質風采,全不似一個精明算計的商人,反倒更像一個潛心讀書的人。
跟在他身後的盧氏,遠山眉,杏仁眼,豐腴富态,穿着件松綠色團花雪狐襖裙,許是最近着急上火,面色微顯憔悴,眼角的細紋連胭脂水粉也蓋不住。
早在外間,盧氏就已經聽見慕紹堂的話,夫妻二人給寇氏行禮後,她便有些忍不住,搶着說:“娘說的對,咱慕家又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但報恩也不是隻有結親這一條路走,二叔若是沒有錢财房地,大可從我陪嫁裡出,他們不是在翠屏鎮麼,咱們那邊正有一座茶山,一并給他便是了,何必一定作踐我們錦成,逼他娶個鄉下沒見識的醜丫頭!
”
“你怎麼說話!
注意你當家主母的一言一行!
”慕紹堂擰眉,回身低喝,“這不是正要和二弟商量,你這般刻薄作甚!
”
盧氏聞言,一時紅了臉,抿唇立在旁邊。
“都是一家人,坐下有話好好說!
”寇氏揮揮手。
待兄嫂坐定,慕紹台起身作揖:“嫂嫂有怨氣原是該的,都是紹台之錯,誰讓我惡名在外,前些年,娶三房死三房,越娶越遠,最後那一個青州羅家女兒,還沒等過門,就暴斃了,那時,南蒼縣盛傳我少年從軍,刀劍沾了太多血,活該得冤魂報複,罰我終生無妻無子。
如今半生已過,膝下空寂,餘生也不想再娶,免得害了好人家的姑娘,所幸,兄嫂憐我孤寡,肯将愛子過繼,從此以後,我隻把錦成當親生孩兒待。
至于娶親,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時有小輩自作主張的道理,哪怕咱家孩子再嬌慣些,可也不能壞了綱常禮教。
再說,顧先生醫術了得,若是真論起來,與譚大哥也不相上下,隻是他被我強擄去軍中,可對我卻從沒有恨意,即使明知沒有軍籍,就沒有軍功,依然拼盡全力救助傷兵,南邊多瘴氣,他還特别研制了藥物,保慕家軍數十萬将士無虞。
而我更是三次得他妙手回春,才有今時我們母子兄弟團圓之日,可我卻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硬生生将他與兒女們分隔五年,五年啊,音訊全無,一個幼女及笄了,我能回報他的,除了給他們一家衣食無憂的生活,還要給他女兒一樁美滿姻緣。
嫁入旁人家,我如何放心,唯有自己子侄方可托付,話說,明成早與譚大哥長女訂有娃娃親,可不就剩錦成了麼,顧先生是很好的人,相貌俊雅,俠義心腸,我想他姑娘定生得秀麗嬌美,性子也必然溫和暖人。
我在南邊請方士算過他們的八字,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人,那姑娘天生福旺财旺,将來咱慕家還要靠她光宗耀祖!
”
盧氏實在聽不下去,粗暴地打斷他:“咱慕家在南蒼縣首屈一指,兒女親事,不說門當戶對,起碼也該是大差不差,撇開家世不談,她一個鄉下丫頭恐怕連磕頭行禮的規矩都不懂,還說什麼光宗耀祖,這分明是騙人的鬼話!
”
慕紹台被盧氏咄咄逼人的話說惱了:“規矩都是人教的,若說家世,顧先生志在山野做遊醫,為窮苦百姓醫治病痛,隻這份胸襟,豈是是錢财可衡量的,大哥的三生又能做得幾分!
”
慕紹堂急忙說道:“二弟莫急,你嫂嫂愛子心切,胡言亂語,你不必與她計較,至于三生,它不單是我的,也是你的,咱們兄弟可不能生分了。
”
“大哥勿怪,我話一時話趕話說急了,錦成過繼給二房,就是二房的大公子,将來是要撐門抵戶的,說白了,将來的三生還是明成和錦成兩兄弟的。
”慕紹台也覺言重了,趕忙解釋道。
盧氏聽了這話,一時發愣,心思不知轉到哪裡去了,竟忘了與慕紹台争辯。
慕紹堂見妻子不說話,隻當她默許了,便說:“錦成既然過繼給你了,他的親事,還是你做主吧。
”
“我雖說是他名義上的父親,但你們才是親生,到時少的得來坐鎮。
”慕紹台松長出一口氣,笑着說。
慕紹堂點點頭:“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咱府裡好久不辦喜事,正需要熱鬧熱鬧,到時自有你嫂嫂張羅,你隻管去官署辦公。
”
“那先拜謝嫂嫂了!
”慕紹台抱拳長揖。
盧氏見此,心知無法挽回,隻得含混答應了。
“你們倒是說好了,可錦成那裡怎麼辦?
難不成當真綁着入洞房?
”寇氏見他們兄弟和睦,心裡寬慰,可一想到要委屈寶貝孫子,一下子又難受了。
慕紹堂恨鐵不成鋼地說:“自古以來,誰家夫妻不是成親時才第一次見面?
他偏要攀比明成,子衿這是聰慧能幹,又生得好,若她是個愚笨醜陋的,明成還不是得照娶不誤!
”
“不如讓我和錦成說一說吧。
”慕紹台沉吟道。
慕紹堂有些擔心道:“他這幾日在自個院裡鬧得不像話,我隻怕你見了,要氣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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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我既是他老子,就得認他,好的也認,壞的更要認!
”慕紹台豪爽地笑,“大哥,你放心,我手下還沒有調教不好的兵!
”
盧氏聽了這話,心驚膽戰,不知他要拿什麼雷霆霹靂手段對付慕錦成。
不待盧氏開口,寇氏已經先維護上了:“紹台,你去了,好生說話,錦成還小,你莫吓着他!
”
“母親放心,兒子自有分寸。
”慕紹台躬身行禮退出去了。
盧氏不放心,想跟着去,又不好說,隻眼巴巴看着慕紹堂。
慕紹堂無法隻得起身道:“我也同去吧,免得那小子撒起野來,無法無天。
”
“好,你去吧。
”寇氏點頭,轉而對盧氏說:“天兒越來越冷,打個瞌睡也麻煩,這會兒沒了覺瘾,你陪我說會兒話吧。
”
“嗯。
”盧氏瞥了眼丈夫的背影,點點頭。
慕紹堂出了門,早有長随慶豐跟上來,他跑了幾步和慶餘說了一聲,慕紹台站定,等他大哥。
老兄弟兩個結伴而行,還未到蕤華院,就聽一聲怒吼:“砍死你丫的!
”
慕紹台聞聲豎眉,腳上用力,身形暴起,如一支滿弓射出的箭,直掠入院中。
偌大的蕤華院一片狼藉,花草樹木全被削的斷枝殘紅,慕錦成尤不解恨,舉刀就朝一棵百年香樟劈出,就在他刀口留樹幹不足半寸的時候,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一腳踢在刀背上。
那力道竟達千斤,慕錦成全無防備,被震得虎口發麻,哪裡還能握得住刀,隻眼見着那把刀直直地飛出去,插入院牆,隻剩刀柄露在外頭,顫抖不已。
見慕錦成捂着手,蹬蹬蹬後退,一起躲在屋裡的寶應和右玉等丫頭,一起跑出來圍着他,生怕他傷着。
慕紹台負手而立,倨傲地說:“砍這些不會說話的草木有何用?
親事是我定的,你若有氣,找我撒就是了。
”
慕錦成右手差點震裂,原本心情就不好,此刻更是火上澆油,他扒拉開衆人,傲然道:“别以為你做了我便宜爹,就想左右我!
”
“正月初八不會變,你能咋的?
”慕紹台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侄子,不,是自個白得的二十歲大兒子。
慕錦成默不作聲跑去拔刀,幾乎使了吃奶的勁也才拔出一點點。
“花架子倒耍得不錯,隻你這身肌骨還差着火候呢。
”慕紹台手法極快,已經将他全身經脈探查了一遍。
慕錦成隻覺是奇恥大辱:“不要你管!
”
慕紹台斜睨了他一眼:“小子,你不如跟我學功夫吧,熊永年教你的過于保守,不如我這個。
”
“寶應,再拿把刀來!
”慕錦成徹底放棄拔刀,疾走大嚷道。
“啊?
”寶應傻了,不曉得如何是好。
敢對二老爺動刀?
要知道慕紹台最趁手的兵器就是一把烏青玄鐵快刀,戰場上斬将殺敵,飲血無數,慕錦成這會兒要與他對陣,豈不是太歲頭上動土,魯班門前弄斧!
“去拿。
”慕紹台絲毫不介意,氣定神閑地揮揮手。
寶應颠颠地去了,不一會兒果然拿了一把和先前一樣的刀來。
慕錦成一把搶過,雙手舉刀,右腿後撤,擺出了進攻的架勢。
慕紹台忍俊不禁,靴尖一挑,将腳邊一截三尺來長的桃樹枝抓在手上,右手負于身後,淡然道:“來呀,小子,我隻用左手。
”
“太欺負人了!
”慕錦成氣紅眼,像頭牛犢子似的猛沖過來。
别看慕紹台身寬體闊,卻靈活異常,狂奔的慕錦成隻覺眼前一花,慕紹台沒了影子,自個的沖勁卻刹不住腳,眼看着就要撞上院中養荷花錦鯉的青花大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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