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竹坐在秦氏家裡吃面魚兒湯,因着湯裡放了香油和青菜,吃着格外香滑~爽脆。
秦氏好幾次擡頭看顧青竹,見她悶頭吃得正歡,隻得把想說的話又随飯食咽到肚子裡。
“嬸子做的面魚兒真好吃。
”顧青竹喝完最後一口湯,揚起臉問,“您剛才想和我說啥?
”
秦氏放下筷子,歎口氣道:“我是為你擔心呀,先前,你琢磨炒茶,整個秋天都沒怎麼正經賣茶,這會兒,好不容易得了法子,又答應教這個,又答應教那個,俗話說得好,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你别忘了,明年青松若是考上童生,可是要到南蒼縣縣學去的,那個束脩不低,且也不能像在柳先生這兒随意拖欠啊。
”
“我曉得的,我之所以答應教大家,還不是想村裡人都過上好日子嘛,若是明年春上炒茶得了勢,旁人都不會,單咱們顧家坳人有茶賣,豈不是占了先機,再說,東市那麼大,哪裡少得了我的賺頭。
”顧青竹毫不在意,笑着說。
秦氏一臉愁容不展:“嗳,你這實心眼的丫頭,你試炒茶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幫你賣鮮葉,不僅如此,還有很多人不看好,背後不知說了幾籮筐閑話,這會子見你好了,又上趕着要向你學,日後,這些人若賺了錢便罷,若是因炒茶遇着什麼壞事,少不得又要怨你,你又何苦攬這些事,還有你二嬸,别怪我說話不吉利,我總覺得她會給你捅大簍子。
”
“二叔二嬸,我橫豎不理他們就是了,難不成他們還能翻了天?
再說,像他們那樣的人總是少的,咱也不能因一兩個人不好,就回絕大部分人吧,當初我制茶餅的時候,大家沒錢置家夥什,想學都學不成,現在隻要一口鍋,一眼竈,就能賺錢改變生活,我沒理由不教呀。
”顧青竹自是知道秦氏是心疼她,隻得耐心慢慢勸。
秦氏說不過她,遂戳戳顧青竹的額頭嗔道:“好吧,你想咋樣就咋樣吧,我說一句,你有十句辯解,隻以後若被我說中,你可别在我跟前哭鼻子,哭一次,我罵你一次!
”
“怎麼會,嬸子最好了,怎會舍得罵我。
”顧青竹抱着她的胳膊,一臉嬌笑。
“阿姐!
”
“娘!
”
青英和鐵蛋不懂她們說什麼,見她們親密如母女,也跟着湊熱鬧,一起鑽到她們懷裡趴着傻笑。
下午,顧青竹仍去制茶,再過幾日就是寒露,她并不敢采太多鮮葉,害怕傷了茶樹,會令明年春茶不旺,村裡其他人家,有勤快的,已經開始修枝培土施冬肥了。
一連數日,天氣晴朗,無風無雨,顧青竹日日在茶園炒茶,深秋的顧家坳,整個漫浸在淡淡茶香裡,往年秋天,顧青竹也做蒸青茶餅,許是工序繁複,一般都是夜裡做,反沒有今日今時的香氣更能讓人記得,并無限向往。
完整地炒出茶,已經不再是顧青竹的目标,她想炒好茶,炒出超越自個前一次的茶。
有了這樣的念頭,顧青竹開始琢磨怎麼令茶葉條索細緊勻整,讓萬千茶葉都形成一個模樣的卷曲,在不斷的探索練習中,顧青竹發現,抓、揉、碾、松、散,雖是随手動作,卻也是條索形成的關鍵,她一再改進,将炒茶每一個步驟動作都詳細記錄下來。
有了她改良後的炒茶法子,廢葉殘葉越來越少,一把捧出的茶葉,根根蜷曲相似,條索細緻完整,都是了悟大師口中說的好茶。
寒露後一天,顧青竹背着竹簍出門,這些天統共攢了十多斤茶,留一些過年喝,再留一些送柳先生,其餘的,整十斤送給慈恩寺的了悟大師,剩下的,她答應過一個人,自然不能食言。
顧青竹在慈恩寺上耽擱了一會兒,到丁家面館的時候,剛過了最忙的時候,飯廳裡隻有三兩個食客在吃面,顧青山等人半掩了門,正在挨着廚房的長桌上擺菜。
因着楊大妞來了,大丫和招娣終于騰出時間燒飯做菜,他們也就可以不用頓頓吃面,雖然在顧家坳,頓頓吃白面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事,可真叫每天吃,三五天新鮮,十天半月湊合,若是經年累月一天三頓都吃這個,縱使龍肝鳳髓做鹵,任誰也架不住,非得吃厭了不可。
衆人低頭忙活,顧青竹一腳跨進來,笑嘻嘻地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呀。
”
“快來,快來!
”一衆人等見着顧青竹,大喜過望。
大丫搶着接過竹簍,招娣趕忙到廚房裡拿碗筷,楊大妞扭身搬來一張凳子。
顧青竹在後院打水洗了手,挨着大丫坐下,拿起筷子,卻見他們都不吃。
她左右望望,剛才僅有的幾個食客都走了,飯廳裡除了他們,再沒旁人。
“不吃嗎?
”顧青竹疑惑地問。
顧青山笑着說:“再等等,還有一個人沒來。
”
“誰?
”顧青竹環顧四周,确實有一個空位,擺着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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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顧青山、方奎、顧大丫、鄭招娣、楊大妞,分明就在身邊,一個也不少!
“我!
”一個暗含驚喜的醇厚男聲從門口傳來。
顧青竹隻覺身後一暗,她轉頭回望,高大的男人将半扇門的陽光都遮住了,深藍錦衣泛着熠熠的光,如同被鍍了一圈光暈。
方奎起身讓座,玩笑道:“三爺,今兒趕巧了,青竹也是剛到,我們做了你想吃的酸湯魚,正不正宗,這下可逮着人問了。
”
慕錦成這些日子每日都到丁家面館來,午飯時候來,晚飯前就走,比那些老客還準時,顧青山起先還問,都被他各種奇葩理由打發了。
這幾日見有人做飯,便把之前顧青竹做過的菜,挨個點了,叫她們燒來吃,每次吃的不少,挑刺更多,不是太酸,就是不辣,大丫和招娣知道他的痞性,見怪不怪,由着他挑三揀四,照舊想咋燒咋燒,大不了耳朵起繭子聽他唠叨,顧青竹當初怎麼做的,顧青竹做的味道如何如何,等等不一而足。
剛才慕錦成還沒進門,撣眼就看見顧青竹的背影,他心裡一直以來的挂念,一下子就跑得無影無蹤,可真當了她的面,不知不覺,他又端起了架子,徑直越過她,走到空位坐下,也不招呼旁人,伸筷子就搛魚吃。
“今兒倒是酸味足了。
”慕錦成裝模作樣地說。
大丫和招娣擠眉弄眼,掩嘴偷笑,明明還是上次一樣的做法,這位爺是怎麼吃出不一樣的。
顧青竹也想搛一塊魚片吃,好巧不巧的,慕錦成的筷子也伸過來,一下子夾住了她的筷子頭,顧青竹一驚,本能地撤出筷子,慕錦成也慌了,力氣一下子用大了,酸湯魚的汁水飛濺而出,他的前襟沾了十多點油漬。
“哎呀,等我找帕子來擦!
”大丫丢下筷子,跑去廚房。
慕錦成拈起前襟皺眉,這件暗紋錦衣,料子是蘇杭那邊新出的,最重要的是,這是他母親今年剛給他做的,盧氏寶貝這個兒子,長到了二十歲,每年還堅持給他做四季衣裳,從不假手于人,身邊的丫頭婆子連碰一下都不讓,這才第一天穿,就弄髒了,慕錦成有些頭疼怎麼交代。
等大丫擰了帕子來,油漬早被面料吸附了,慕錦成擦了幾下,衣裳濕了,可油點還在,他又用力擦了擦,幾乎把面料摩擦起毛了,也沒有去掉半點油污。
“要不,我們幫你洗洗?
”招娣咬唇,小心翼翼地低聲道。
慕錦成想着,這事隻能找右玉,他的服飾打理都是她,遂順嘴道:“算了,我回去讓家裡丫頭洗。
”
顧青竹一聽這話,火氣騰騰上來,剛才若不是他夾了她的筷子,也不會出這事,遂語氣不佳地說:“招娣,理他作甚,難不成還要作踐自個當丫頭!
”
慕錦成沒想明白哪裡又得罪這位姑奶奶,不滿地說:“你胡說什麼,我幾時這樣講了?
”
“不過一件衣裳,我們難道還不如一個丫頭洗得幹淨!
”顧青竹瞪圓了杏眼,氣惱道。
慕錦成嗆聲:“我這不是怕你們麻煩嘛,再說……”幸而他警醒,一把扼住了話頭,若他敢說,她們不會洗這種名貴的衣料,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出去,顧青竹一定會氣得當場跟他翻臉。
“再說什麼?
”顧青竹擰眉追問。
大丫趕忙扯了扯顧青竹的衣角,息事甯人地打圓場道:“别吵了,吃飯吧。
”
招娣趕忙給兩人各搛了些菜,笑着說:“難得咱們今兒人聚齊了,别為一丁點小事鬧不愉快。
”
顧青竹低頭吃飯,慕錦成看着她發頂上的光圈苦笑了一下,這丫頭眼裡不揉沙子的火爆脾氣,當真是招惹不得的。
吃了飯,幾人閑坐,顧青竹拿出新制的茶給每人泡了一杯。
顧青山等人沒見過這般新奇的喝茶法子,紛紛嘗了嘗,較之蒸青茶末熬煮的茶,無論茶色還是茶味都不可同日而語,泡出的茶,顔色更清亮明豔,滋味更純粹甘爽,最重要的是,這種喝茶的法子,隻要熱水沖泡即可,比煮茶省時省力得多。
“這茶果然好,明年春上若是賣這個,還不把東市其他人家的茶都比下去了呀。
”顧青山連連點頭道。
眉開眼笑的方奎接着說:“我在東市賣馄饨的時候,聽那些個外地客商說,每年春上清明前後,東市要舉辦品茶大會,奪魁的可做貢茶呢,若是青竹的茶能奪魁,咱們顧家坳可就發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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