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報應!
錢家害了你,讓我們顔面盡失,我巴不得他們全家都死絕了呢!
”張氏咬牙切齒道。
這話觸到宋允蟠的痛處,他隻覺有些反胃惡心。
宋瑞安見兒子臉色轉差,悄悄拽了下老妻,對宋允蟠說:“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這事來得突然,無人知道内情,我猜錢家這次要栽大跟頭,你既回來了,就别出去了。
”
“家裡被燒得一塌糊塗,除了你們的主院,别處不要修了,另外,将所有的鋪子能賣就賣,咱們得快點離開這裡。
”宋允蟠呡唇道。
“對對對,咱們去别的地方,隻要有錢,在哪兒都能過上好日子。
”張氏心疼兒子,隻當宋允蟠受辱,不想在南蒼縣再待下去,遂連聲應着。
而在宋允蟠心裡怕的可不止這些,他幾次三番與錢家聯手陷害慕家,雖然他沒料到會被錢漲這個白眼狼反咬,但慕錦成不會因為他得了報應,就能大發慈悲放過他的。
慕錦成能将慕家撐到現在,已經讓很多人意外,而他在去燕安城之前,不僅救了宋允湘,還順帶坑了他,錢漲連派了兩撥人去截殺,卻落到如今自身難保的地步。
這個慕錦成若不是交了狗屎運,就是藏得太深,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難道隻有自個才是最蠢的那個?
!
宋允蟠想到這裡,頭疼愈裂。
“賣鋪子搬家?
咱老宋家幾代都住在這兒,怎麼能說走就走!
”宋瑞安愁眉苦臉道。
“慕家老太太都能搬到山裡住,咱們有什麼舍不下的!
”宋允蟠沒好氣地說,“爹,宋家的風光和繁華,早在大伯遭遇不測時就已經毀了,這些年你不管事,還好個排場,如今,也該醒醒了!
”
被兒子一頓數落,宋瑞安臉上青白交加,嗫嗫地說:“當年,那歹人不僅害了你大伯和大伯母,還把那些金銀貨物都吞沒了,要不然,咱家也不能這麼快衰敗。
”
“少說那些沒用的!
我早在這兒住煩了,聽兒子的,去别處!
”見他榆木疙瘩似的,張氏在宋瑞安的胳膊上狠掐了一把。
見妻兒都鐵了心,宋瑞安隻得閉了嘴。
“蟠兒,這鋪子怎麼賣,還得你拿個主意。
”張氏眼巴巴望着兒子。
“我……,你們找牙行的人估個價吧,不過是多花點傭金,若是他們能直接收去更好,價錢低一點不要緊,最重要是要快點出手。
”宋允蟠擰眉道。
張氏錯以為宋允蟠顧忌臉面,不想出去被人指指點點,而她和宋瑞安又不懂,想來想去,隻得忍痛答應。
“我走了。
”宋允蟠連口水都沒喝,站起來道。
“錢家不是出事了嗎?
你還要到哪裡去?
”張氏緊張地抓着宋允蟠的胳膊。
“我在外頭臨時借了一處地方暫住,咱們終歸要走的,先将就幾日吧。
”宋允蟠糊弄道。
“那好吧。
”張氏舍不得,但也沒法不答應。
宋允蟠将張氏偷偷給的一張銀票收到袖帶裡,匆匆離了宋家。
他特意多走了幾條街,在一家不起眼的布店裡,買了男女兩套粗布衣裳鞋襪,又在旁邊雜貨鋪裡買了些蠟燭紙錢和一個竹籃。
他帶着這些東西回到小巷簡陋的屋子裡,錢漫一個人坐在黑暗中,幾乎變成黑暗的一部分。
宋允蟠看又不看她一眼,将東西放在桌子上,拎起茶壺倒了一杯冷茶喝。
他暢快地灌了一大口,說道:“錢家店鋪全關門了,外頭沒有任何消息,錢漲幾次派人截殺慕錦成,這次恐怕是徹底翻船了,現下隻有你一個人逃脫,要是有什麼可靠的關系,就趕快想辦法,時間拖的越長,情況越糟。
”
“哼,你這是用什麼身份為錢家着想?
”錢漫冷嗤了一聲,“你沒少跟我大哥幹壞事,你這會兒讓我找人來救,恐怕也是為了救你自個吧!
”
“啪!
”宋允蟠揚手就給她一個耳光。
他手下半點沒有留情,錢漫的臉頰上立時鼓起了五道紅印。
“臭婊子,不要給臉不要臉!
”宋允蟠惡狠狠地逼視着她,“你以為錢家完蛋了,你還是那個耀武揚威的錢家大小姐?
到時隻怕連個喪家之犬都不如!
”
錢漫捂住火辣辣的臉,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她用力咬着舌頭,生生憋住了。
“還不滾去做飯!
”宋允蟠見她不求饒也不哭泣,心裡煩躁,大叫道。
半個時辰後,一鍋粥端了上來。
“又吃這個?
”宋允蟠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着錢漫。
她可是管着錢家昌隆酒樓的,怎麼可能不會做吃食!
“我隻會做這個!
”錢漫根本不看他,自顧盛了一碗水多米少的粥,坐到另外一處。
宋允蟠攪了攪稀薄如水的粥,眼皮跳了跳。
錢漫所說的會,恐怕就是燒熟吧,早上的粥尚還算好的,這個明顯水放多了。
宋允蟠回來時,沒有買别的吃食,這會兒肚子餓了,隻得勉強喝一碗充饑。
錢漫收了碗,宋允蟠和衣躺在床上,默默盤算。
蘇瑾被抓,林海被提拔做了南蒼縣的縣令,錢漲為了拉攏他,曾經喊宋允蟠作陪,一起吃飯聽戲遊湖,另外現任茶馬司副使趙良洲,也已被錢漲大把的銀票收買,可看今日情形,兩方都未出現,可見是指望不上的。
離了南蒼縣,與錢家沆瀣一氣的就數甯江城知府林坤,宋允蟠想到這裡,一下子坐了起來,因着甯江城是留都,這裡的知府比别處的官職要高。
若是林坤出面,這事說不定還有挽回的可能。
“錢漫,明天我們去甯江城!
”宋允蟠沖角落裡的錢漫命令道。
暗處沒有應答,宋允蟠也不理會,翻身睡覺。
第二日天還未亮,宋允蟠就将錢漫弄醒,兩人簡單洗漱後,換了粗布衣裳,挎着一籃子蠟燭紙錢出門了。
宋允蟠再也不想吃錢漫燒的粥,遂帶着她,在街角的馄饨攤上各吃了一碗。
此時,城門剛開,出城的人排着長長的隊伍,平日裡,守城的兵士隻查進城人,今兒倒對出城的查得分外仔細。
宋允蟠拽了拽身上的短打,而錢漫的的頭發绾成一個發髻,做婦人打扮,她從來沒穿過這麼粗糙的衣料,隻覺像穿着一件滿是刺的衣裳,渾身被紮得難受,總想去撓。
輪到宋允蟠和錢漫兩人,守城的兵士例行公事問是哪裡人,出城做什麼事。
錢漫低頭不說話,宋允蟠早想好了說辭,陪笑道:“今兒嶽母冥壽,我們想到墳上燒些紙錢。
”
他說着,還将籃子上的粗布掀開一角給守城兵士看。
見他說得不假,守城兵士揮揮手,轉頭查别的人。
宋允蟠蓋住籃子,一拽錢漫,急匆匆往外走。
此時進城出城的人擠擠挨挨,人喊馬嘶,挑擔子,推小車的小販,更是着急趕早市做買賣。
“你瞎啊!
”錢漫瞪眼怒罵。
她被迎面搖擺的一個菜簍子碰到,半幅裙擺上全是新鮮泥土。
“啊!
錢大小姐,抱歉,抱歉,我幫你擦!
”賣菜的小販慌亂地說。
突然被人認出來,宋允蟠心驚,拉着錢漫喝道:“擦什麼擦!
你認錯人了!
”
“你是……你是宋大爺,你們這是……私奔?
”旁邊一個男人眼尖,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似的,驚叫道。
他這麼一叫,引得很多人圍過來:“這……這可真夠亂的,宋公子,你到底是錢家媳婦,還是女婿?
”
宋允蟠此時哪裡還顧得上恥辱,一心隻想趕快離開。
“宋大爺,錢大小姐,請跟我來。
”一個陌生男人擠進來道。
“你是誰?
我們不認得你!
”宋允蟠警惕道。
“我認得錢小姐家的父親兄長,咱們借一步說話。
”男人含笑道。
宋允蟠曉得錢家暗地裡養着一些人,這會兒說不定是來找他們商量的也不一定,他這樣想着,便跟在他後面走了。
上了城樓,男人推開一扇們,做了個請的手勢。
宋允蟠和錢漲不疑有他,徑直走了進去。
男人迅速合上門,“咔哒”一聲将門鎖上了。
“你這個騙子……你到底是誰!
”發覺上當的宋允蟠撲到門上嘶吼。
男人雲淡風輕道:“宋公子稍安勿躁,過不了幾日,你就會知道了,至于騙子,我可不認,錢有财、錢漲、錢溢是我們關的,你說,算不算認識?
”
錢漫坐在桌邊一聲不吭,宋允蟠一腳踢翻竹籃,裡面的紙錢撒了一地。
夏日悠長,光影慢移,宋允蟠焦躁萬分,他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卻見錢漫完全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你剛才為什麼要叫!
”宋允蟠氣憤道。
“他們早有準備,抓我們不過是早遲的事。
”錢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宋允蟠咬了咬後槽牙,如今他們被神不知鬼不覺地關在這裡,隻等與錢家一起押解進京,南蒼縣的消息傳不出去,外頭的訊息卻不斷回傳,這樣的結果,就會暴露錢家參與的更多壞事,以及各處人脈和關系網。
不得不說,這次來的人,當真是個狠角色!
一晃過去兩日,刑部的官差在這一天的早上來了,領頭的江岑看見袁鵬吓得額上冷汗密布。
袁鵬冷哼道:“你來得可夠慢的!
史大人是讓你來拿人,可不是遊山玩水!
”
江岑抹了把汗,愁眉苦臉地解釋:“盛夏暑熱逼人,我和兄弟們早晚兼程,可馬熱得跑不動,也是沒有辦法。
”
“你耽誤了太多時間,我定了船,保管不熱,今日傍晚就走水路回京。
”袁鵬不耐聽他的話,站起來說。
“還是袁統領想得周全。
”江岑恭維道。
“馬屁就不要多說了,還是先把人交割清楚吧。
”袁鵬敲了敲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