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羅霜降溫柔地笑,滿臉聖潔的光。
慕錦成看了眼顧青竹,後者也在看他。
羅霜降,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千裡迢迢從青州到南蒼縣,不畏世俗,抛頭露面做了三生女掌櫃,而後又嫁給了克死三房媳婦的鐵血将軍,這本身就是傳奇。
“羅姨,你說吧。
”顧青竹拉住她的手,輕聲道。
“我原名羅玉萏,是青州一家沒落戶的庶女,七年前與将軍有過婚約,可惜那時的我,聽信坊間謠傳,詐死逃婚,而後被親人合謀拐賣,凄慘而死。
”羅霜降說到這裡,閉了閉眼,若她當日真的死了,倒能免受那些不堪的侮辱。
“羅姨……”顧青竹用力地握住她的指尖。
“你們别怕,我不是鬼魂,而是重生了,重生在詐死那一天。
”羅霜降吸了吸鼻子,勉力笑了笑,“我用了三年時間從青州走到南蒼縣,卻隻在城門外見到豪邁出征的将軍。
”
“你們大婚那日,與其說是我給慕家救急,倉促嫁給将軍,保全慕家顔面,倒不如說是成全了我的夙願,如今我又有了将軍的骨血,這一生死而無憾!
”羅霜降擡起眼眸,堅定地說。
“羅姨,你好生養胎,别想那麼多,我一定會救二叔的,我們一大家子定能團圓。
”慕錦成趕忙安慰道。
“我恨隻恨自個當初,明知貢茶會給慕家帶來災禍,卻顧忌自個的身世秘密,不敢說出來,從而鑄成今日之大錯!
”羅霜降哽咽道。
顧青竹低聲道:“羅姨,這怪不得你,炒青是我炒制的,茶藝是我表演的,我那時年輕氣盛,隻想争鬥茶大會頭名,卻不想被人連環設計,導緻慕家陷入貢茶案。
”
慕錦成拍拍桌子:“今兒又不是開批鬥大會,你們倆幹嘛都把責任往自個身上攬?
羅姨,就算你當時說出今日之禍,你覺得我爹會信嗎?
隻怕他不僅不信,還要将你當妖魔打殺,再說,青竹當日茶醉得厲害,若我堅決不讓她上場,或者我爹肯放棄鬥茶大會,都不會有今日,至于我爹,他隻是想将百年慕家茶發揚光大,所以這些都不是一人之錯。
況且,縱使沒有貢茶案,少不得還有别的案子,旁人已經想要謀害于你,又豈會因為你避過一時,就肯罷手的,如今,咱們不要糾結過去的事情,而是做好當下才是最要緊的事。
”
“對對對,錦成說的在理。
”羅霜降拈帕子摁了摁眼角,又将鑰匙往他們面前推了推,“我沒法阻止事情的發生,就做了一些旁的準備。
”
“這……”慕錦成拿起那把鑰匙看了看,看着并不似是什麼百寶箱的鑰匙,倒像一把尋常的門鎖鑰匙。
見他疑惑,羅霜降解釋道:“這是我之前托顧青山找的小宅子的鑰匙,那是個三進的小院子,原主人大概格外喜歡荷花,到處都擺着養花的大缸,足有二三十個。
我将西府所有的錢财,還有将軍這些年的俸祿,以及我在三生酒樓賺得錢,都藏在那裡,約莫沒有二十萬兩,也得有十七八萬兩,之前,我一直想要找機會交給你們,可總是一再錯過。
你們之前幾乎賣光了鋪子才救得明成,如今要想再救将軍,到哪裡籌錢呢,如今你們就是真當我是妖怪,我也要說實話了,再說,這些錢還不知夠不夠救人。
”
“羅姨,你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我和青竹剛正為錢發愁了,有了這一筆錢,我們手腳都活絡了,幹什麼事也有了膽子。
”慕錦成笑嘻嘻地說。
“你們明日就去把錢取了吧,免得夜長夢多。
”羅霜降叮囑道。
“好,我們明兒一早就去。
”慕錦成滿口答應。
“爺,老夫人那邊傳飯了。
”右玉在門外說。
“就來。
”慕錦成應了一聲。
顧青竹将桌上的銀票收在箱籠裡,三人一起往外走。
在跨出門檻前,羅霜降突然回身問:“你們當真不怕我嗎?
”
“羅姨有什麼可怕的,若是妖魔鬼怪都長得這般漂亮,還能及時幫我們度過難關,那就多來幾個吧。
”慕錦成嬉笑道。
“臭小子,盡貧嘴!
”羅霜降嗔怪。
“羅姨,你放心吧,我們一定為你保守秘密,不會将這件事說出去的。
”顧青竹小心攙扶着她說。
“謝謝。
”羅霜降用力抓着她的胳膊。
慕錦成落後半步,走在羅霜降的身側,兩夫妻護衛似地陪她慢慢走回雲栖院。
寇氏一見她,立時緊張道:“哎呀,你到哪裡去了?
你如今身子重,不論去哪兒,都得帶着丫頭,曉不曉得!
”
羅霜降趕忙說:“母親教訓得是,我下次不管去什麼地方,一定帶着秋雁,您别擔心了,是我瞅着日子近了,想要多走動走動,免得到時遭罪,這不,半道正遇見錦成他們,就一起回來了。
”
一旁的慕錦成幫着隐瞞,轉移話題道:“啊呀,我都餓了,快些吃飯吧。
”
寇氏最舍不得慕錦成,聽他這樣講,立時換了心疼的表情,哄道:“乖孫,快來坐,今兒廚房做了肉末蒸茄子,可好吃了。
”
陪一家子開開心心吃了飯,慕錦成和顧青竹回到茶香院,兩人照舊坐在紫薇樹下乘涼。
“沒想到羅姨居然是重生的。
”顧青竹搖着蒲扇感慨道。
慕錦成将她發頂上的一朵落花拈去,低語道:“先有胎穿的我,後有穿書的允湘,而今,再來一個重生的羅姨,感覺也無甚驚奇,隻是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異世的人?
是隻有我們家有,還是其他地方也出現了?
”
“不知道啊,旁人不說,我們怎麼會曉得呢?
”顧青竹轉頭看了他一眼。
“罷了,羅姨雖說是重生的,但她對前世的事情,并沒有過多了解,且還為此做了準備,我相信這一世,我們定能改寫不一樣的結局!
”慕錦成深深吸了一口氣。
“嗯。
”顧青竹用力點了點頭。
慕錦成攥着她的手,微涼的指尖,在夏日裡讓人心安。
第二日,天邊微明,如鱗般的雲層層層疊疊,朝霞為它們染上瑰麗的色彩,五彩斑斓,像一匹巧奪天工的錦緞,甚是華美。
慕錦成和顧青竹吃了早飯就出發了,慕錦成親自駕車,他倆日日忙碌,并沒有人過問去處。
及到慕府,慕錦成大步流星進去問:“廖青,慶豐和寶應在嗎?
”
廖青正在吩咐仆人做事,見着他,立時說:“三爺找他們?
今兒一早涼快些,他倆正在園子裡鋸樹,上次下雨,幾棵樹被大風刮倒了,他們去收拾了。
”
“我有事,叫他們快來。
”慕錦成揮揮手。
廖青趕忙叫旁邊的仆人跑去喊人。
“另找一些箱子給我。
”慕錦成又說。
“要帶鎖的嗎?
之前園子裡庫房放物件的箱子有好多,我都收着呢。
”廖青邊說,邊打開旁邊的廂房,果然有幾十個大箱子壘在屋裡。
“就這些吧。
”慕錦成探頭看了一眼,頗為滿意。
慶豐和寶應很快就來了,慕錦成讓他們另趕了一輛馬車,裝了一些箱子,一起走了。
廖青送到門口,他沒有問緣由,但他相信慕錦成,無論他做什麼,都是對的。
羅霜降買的小宅子在魚市街一處偏僻的巷子裡,慕錦成用那把鑰匙開了門,寶應将馬車直接趕了進去。
三進的院子,長久沒有人住,到處積滿灰塵,枯枝落葉堆滿地,一派衰敗的景象,倒是沿牆根一溜擺的大缸裡,長着繁茂的荷葉,此時芙蕖開得正好,淡粉鮮紅相映成趣。
“爺,我們到這裡做什麼?
”寶應站在院子中央,撓頭問。
“今兒叫你們見識下,什麼叫數錢數得手軟。
”慕錦成說着,挽起袖子,在大缸裡一摸。
入手滑涼,慕錦成張開手,掌中物暴露在幾人眼前。
一塊帶着黑泥的銀錠,閃着白亮的光!
“啊!
”寶應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慶豐比他年紀大,見識多,他淡定地轉身去摸另一個缸,不過一兩息,同樣的一塊銀錠就出現在他手中。
寶應一下樂了,三個男人負責從缸裡取錢,顧青竹則蹲在井邊洗刷銀錠上的污泥。
一塊塊銀錠重見天日,在陽光下彙聚成亮眼的白。
所有的缸都被清理了一遍,銀錠幾乎堆成一座小山,三人又将曬幹的銀錠整齊地收入箱子,幸好裝物品的箱子足夠大,才勉強将銀子全部裝下。
經過仔細清點,一共十七萬八千二百兩,這些沉甸甸的銀子,讓慕錦成又看到了希望。
這麼多現銀,運回山莊沒有穩妥的地方放,慕府也不安全,慕錦成想來想去,隻能暫且存在珍寶行的地下庫房内,那裡多放稀有珠寶,溫如禮又是謹慎的人,不會出什麼岔子。
“羅掌櫃自成親後,堅持酒樓隻收現銀,今日看來倒是未雨綢缪,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溫如禮将庫房的鑰匙交給慕錦成,連連點頭道。
“總歸是慕家老祖宗保佑,柳暗花明,又讓我有了努力的底氣。
”慕錦成自然沒法與他說羅霜降重生的事,隻找了個借口道。
幾人離了珍寶行,慕錦成叮囑寶應和慶豐:“你們一會兒回去,若是有人問起,就說去茶行搬制蒸青茶餅的家夥什了。
”
寶應連連點點頭說:“爺放心,我們不會往外漏半個字的。
”
慶豐淡然道:“誰若是多嘴問,我倒要好好查查他是不是内鬼。
”
慕錦成自然知道他們倆最忠心,一個是他爹臨終托付的長随,一個是自個從小玩到大的小厮,都是值得他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