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頭大大方方地,用手指頭蘸水,在桌子上工整端正地寫了兩個大大的字——餘舤。
袁斯年一邊津津有味地吃着鹵菜,一邊認真地看小家夥寫字。
見他把名字寫得有模有樣,便笑着道:“不錯,孺子可教也!
餘舤,你可願跟我到榮軒書院讀書?
”
金掌櫃在一旁聽了,心中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這小家夥運氣好,有個會做菜的姐姐,才隻會寫自己的名字,就榮幸地讓袁大儒親自收進書院去。
他兒子雖不說驚才絕豔,可也是憑自己真本事考進書院的,卻因為他。
悔啊,他悔得腸子都青了!
小石頭卻眨巴着眼睛,笑眯眯地道:“老先生,謝謝您的好意。
可我們還沒存夠束脩呢,等存夠了錢,再去鎮上找您……”
金掌櫃在一旁聽着,忙提醒道:“袁先生可是當代名儒,他創辦的榮軒書院,可是咱們大明朝數一數二的,别人想進都進不了呢!
小家夥,可别錯過了機會!
”
“哇!
老先生,你這麼厲害!
!
将來,我也要像您一樣,成為讓人尊敬的人!
”小石頭驚歎地看着袁斯年,小小的心靈中,第一次升騰起崇拜的情緒。
“哈哈!
小家夥,像我做什麼?
難道你不想做大官,讓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再也不用被人看低欺淩?
”童真的話語最能體現孩子的内心,袁斯年哈哈笑道,心情大好。
小石頭皺起包子臉,内心很糾結地道:“那……聽您這麼一說,做官也不錯。
我又想像您一樣,成為大家都尊敬的人,又想做大官,讓爹娘哥哥姐姐跟着我享福,是不是很貪心?
”
餘小草聽着一陣好笑,敲敲他的腦袋,道:“這還沒入學呢,就開始想這麼遠了?
我打算送你去讀書,隻不過是想讓你明事理知禮儀,你以為做官是那麼容易的?
那是要一次次參加科考的,你看看小叔,讀了十來年的書,連秀才都沒通過呢!
有多大的頭,就戴多大的帽子,心不要太高,否則摔得會很重!
”
袁斯年放下筷子,肉足飯飽地撫着自己引以為傲的美髯,笑着道:“小家夥,你姐姐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人嘛!
總是要有個理想和目标的。
當然空想和好高骛遠,也是要不得的!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啟程了。
小姑娘,我袁斯年向來一諾千金,你可以先把弟弟送過來,我們書院成績優異者,是可以免去一切費用,并且獎勵書墨筆硯的。
再說句,你這鹵菜味道真的不錯,有機會再來品嘗。
”
金掌櫃見袁大儒起身,忙上前殷勤地幫着拎行李。
趁着袁先生今日心情不錯,他惴惴地開口道:
“先生,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們家六代單傳,我又是中年得子,所以太過寵愛卓兒了。
改,我以後一定改!
我們家卓兒,自從被退學後,整日茶不思飯不想,差點沒熬過這個冬天。
您看……能不能再給次機會?
”
袁斯年無語地看着眼前金碧輝煌的馬車,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道:“食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做學問本來就是件苦差事,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機會可以給你,若金文卓吃不得苦,還是趁早離開吧!
”
“能!
能!
!
我們家卓兒能吃苦!
!
謝謝袁先生,謝謝……”金掌櫃見自己的努力終于有了成效,眼淚登時就噴出來了,喜不自勝地連聲道謝。
心滿意足的金掌櫃,帶着肉足飯飽的一代名儒,離開了這個熱鬧淩亂的碼頭。
無論他們誰,都忘不了碼頭上有個賣鹵菜的小女孩。
是她,使自己的心願,得到了滿足……
而名儒袁斯年,成了塘沽碼頭的常客,經常特地坐一個多時辰的馬車,從鎮裡趕到碼頭,跟一群碼頭上的糙老爺們“搶食”。
咳咳,當然小草不會讓他真的跟碼頭工擠在一起買鹵菜,畢竟他也算是弟弟的先生呢!
“爹,娘!
我們今天遇到了小文哥書院裡的老先生,他同意收下我去書院讀書了!
”小石頭回來的路上,一直很興奮。
他不停地問小草他真的能去鎮上讀書嗎?
這是真的嗎?
問得小草又好笑又覺得心酸。
正在劈柴的餘海,停下手中的活兒,迎了上來,接過女兒手中沉甸甸的籃子,又摸摸兒子的腦袋,笑容裡充滿着無奈和自責:“石頭,爹知道你很想去讀書。
可是,咱們家目前的情況,還不怎麼允許……你現在還小,咱們等明年再去學堂,好不好?
”
隔壁老錢家的大兒子,通過測試考入鎮裡最有名書院的消息,在東山村已經不是新聞了。
據說榮軒書院開辦不過十數年,已經出了兩個狀元,一個榜眼,一個探花了。
村裡人都說錢家祖墳冒青煙了,要出大官了!
也多虧錢家養了一兩百隻鴨子,靠賣鴨蛋和向鎮裡的酒樓送鴨子,賺了些錢。
要不然,榮軒書院一個月近一兩的束脩,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夠供應得起的。
現在家裡别說一兩銀子,要不是小草賣了兩天鹵菜,家裡連三百文都湊不齊呢。
唉!
是他這個當爹的沒用,不能滿足孩子讀書的欲望……
小草看出爹爹眼中濃濃的自責,上前輕輕挽住了他的胳膊,笑着道:“榮軒書院的院長,看中了女兒鹵菜的手藝,他許諾我們可以先拖欠着束脩,等賺到錢再補上。
院長先生還說,書院測試優秀的學生,還可以免除一切費用呢。
書院每三個月測試一次,隻要小石頭努力些,咱們隻要湊足三個月的束脩就成……
爹,别擔心,等你腳全好了,也過了春季獵物繁殖期,你就可以打獵補貼家用了。
再一個多月,咱們的菜也能賣了,還怕湊不齊三個月的束脩?
”
餘海摸了摸自己還不怎麼能使上力的左腿,輕輕歎了口氣。
經過小草每天的按摩,他的腿已經大有好轉,現在走路根本不需要拐杖,而且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以前城裡的大夫下了“腿保不住”的結論,讓他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能夠恢複成這樣,就連同仁堂的大夫都覺得不可思議,他應該知足才是。
可完全複原,能夠上山捕獵的誘惑是多麼的大,讓他忍不住在心底奢望着。
小草見爹低頭沉思着什麼,便轉向小石頭,摸摸他開始長肉的小臉,笑着道:“我們石頭再等幾天,姐姐賺了錢,給你做兩件新衣服,讓我們家石頭精精神神地去書院!
等隔壁小文哥回來,再問問去書院要準備些什麼,咱們可不能讓餘舤小書生在書院裡受委屈!
”
小石頭對“餘舤小書生”的稱呼似乎很是滿意,他樂呵呵地道:“二姐,不用準備什麼!
我聽小文哥說了,書院為學子準備了住的地方,也有統一吃飯的地方。
也不用給我做衣服了,書院裡笑拙不笑貧的!
隻要我表現好,沒有人敢看不起我的!
”
“笑拙不笑貧,這個詞肯定是從小文哥那聽來的吧?
小弟,你也看到了,咱們生意這麼好,給你做兩件衣服那還不是小菜?
别說了,快把荷包拿出來,數數今天賣了多少銅闆?
”回來的路上,小東西一直揣着沉甸甸的荷包,嘴巴咧得合不上,十足一個小财迷的樣子。
柳氏和小蓮,放下手中的繡活,接過籃子裡的豬頭和大腸,笑着對小草道:“你歇着去吧!
收拾這些的活兒交給我們就行了!
放心吧,配制鹵汁什麼的,或許我們不在行,打個下手還是能勝任的。
”
小草也樂得做甩手掌櫃,笑眯眯地跟小石頭一起,數銅闆玩。
今天的收獲顯然比昨天要好得多,所有鹵菜一共賣了一百三十個銅闆,再加上金掌櫃賞的一錢銀子,今天淨賺了二百多文呢!
今天在碼頭的市集問了下,市面上自家織的棉布,一匹才不過二百三四十文,給小石頭扯上幾尺布,稱上半斤棉花做兩身棉衣應該沒問題了。
不過,要添些文房四寶什麼的,估計還遠遠不夠,據說那玩意兒貴着呢!
看來,這幾天還要努力才成!
小草定定地看着一堆銅闆發呆,尋摸着應該弄些其他什麼賺錢的法子。
“二姐,昨天帶回來的小黃魚,能不能鹵出來賣?
碼頭上的大叔,都追問我們下午去不去賣鹵菜呢!
”小石頭腦子裡也在想跟她一樣的問題。
一天二百多文的收入,讓他嘗到了甜頭,這樣一來五六天就能湊足他的束脩了呢!
家裡有穩定的收入,讓他也能安心地去書院讀書了。
可惜,集市上隻能買到一副豬頭豬下水,還不夠一上午賣的呢!
小黃魚?
小黃魚的做法她倒是知道不少,什麼“幹煎小黃魚”啦、“鹽酥小黃魚”啦、“糖醋小黃魚”啦……這些好吃是好吃,不過卻很耗功夫,而且買小黃魚要錢,油和調料也要錢,一文錢兩條的話,去掉成本估計賺不到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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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去汗蒸,又開了個背!
渾身都松快了!
今個要努力碼字,争取晚上的時候能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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