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航見小妹的視線總在他衣服上打轉,眼神閃爍了一下,擠出一抹笑來:“那啥……搬木料的時候,不小心刮在樹枝上了……”
“樹枝刮的不應該是三角口子嗎?
怎麼會變成一條一條的?
”小石頭喜歡爬樹,衣服上偶爾也會被刮壞,他有些疑惑地問道。
餘航假意咳嗽了一下,道:“我說樹枝刮的就是樹枝刮的,小孩子别多嘴!
……小妹,爹的腿傷現在怎麼樣了?
”
“爹爹的腿沒有大礙,已經能拄着拐走路了。
哥,咱們家已經分出來單過了,家裡的老房子也翻新了,你要是在這裡呆得不開心,就跟我們回去吧!
現在家裡沒有奶奶刻薄的叫罵,也聽不到大伯娘尖酸的挑撥了!
”
餘小草看着棉衣上似乎是鞭子留下的痕迹,想想每次過來,哥哥都會增加新的傷口,便決意把餘航領回家。
餘航聽說自家分出來了,臉上終于帶上了一抹真心的笑,可想起章掌櫃的黑心腸,自然不會讓他輕輕松松離開的。
記起上次另一學徒的家人來領人,被要求拿出二十兩銀子才能離開,餘航不禁皺起了眉頭。
分家,他那個摳門的奶奶,絕不會分給自家多少銀子。
這又是翻新房子,又是置辦家什,家裡肯定借了不少饑荒。
他身為長子,不能替家中分憂便罷了,卻也不能給家裡添亂呀!
強忍下離開的欲望,餘航緩緩地搖了搖頭,道:“店裡的大師傅很對我很不錯,他已經教了我不少木工了。
我想再待些時候,等學會了這門手藝,再回家也不遲……”
餘小草又勸了幾句,可餘航咬死了不願離開,也隻能暫時這樣。
她把帶過來的包子塞進哥哥的手中,又數了五十文錢強遞給他,才默默地離開了。
望着弟弟妹妹在街道上漸行漸遠的背影,餘航強忍着的淚花布滿雙頰。
希望自己能撐到下次跟弟弟妹妹見面的時刻……
“姐,我們現在回去嗎?
”小石頭的情緒也不太高,他小小的心中似乎覺察到什麼。
小草想了想道:“現在還早,我們去珍馐樓看看周三少在不在。
”
到了珍馐樓,大掌櫃說自家少爺去京城主持開珍馐樓分店的事宜,就連碼頭的調料作坊都無暇分身,隻能交給周管事盯着。
從珍馐樓出來,餘小草想了想,便帶着弟弟去菜市場看看。
家裡種了蔬菜,菜市場是必定要去探探的。
唐古的菜市,在最偏的那條街道上,被稱為北市。
中午的菜市場裡,隻有那麼小貓三兩隻,出售的蘿蔔白菜賣相也不是那麼好,顯然是儲存了一個冬天的。
餘小草拉着弟弟進了一個醬菜店,發現裡面的品種很少,一種黑乎乎散發出淡淡黴味的大醬,一種用鹽腌了曬幹的蘿蔔幹,一種是水不拉唧的腌白菜……比起前世超市裡琳琅滿目,十幾二十種的腌菜來說,簡直沒什麼看頭。
小草摸了摸鼻子,盤算着自己要不要腌些鹹菜,放在這裡寄賣呢?
不過,即使要做的話,今年也是不行的了,家裡白菜蘿蔔剩得不多了,能腌夠自己吃的已經算不錯了。
“小姑娘,要買鹹菜嗎?
”鹹菜鋪裡的夥計,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沒有因為姐弟倆破舊的衣衫而慢待她們,熱情地招呼着。
餘小草略帶不好意思地道:“我是來看看有沒有醬黃瓜的……”
“醬黃瓜?
也是一種鹹菜嗎?
黃瓜也能腌嗎?
”小夥計很虛心地問道,語氣中隐隐帶着些興奮。
這個小醬菜店,是他娘在的時候開起來的,那時候娘做大醬和鹹菜的手藝,十裡八村都找過來買上一壇。
可娘生病去世後,他隻學到了有限幾個鹹菜的做法,而且味道遠遠趕不上娘做的,漸漸的,店裡的生意就淡了下來。
眼看着娘的心血就要毀在自己的手中,江宇急得直上火。
“呃……等黃瓜上市的時候,我做些醬黃瓜,帶過來你嘗嘗,若是覺得好,我打算放在你們店裡寄賣……”餘小草笑了笑道。
江宇歎了一口氣,道:“隻怕我們的小店,撐不到那時候了……”
餘小草想了想,道:“這位小哥兒……”
“我叫江宇,你直接叫我名字吧!
”江宇略帶腼腆地笑了笑。
餘小草點點頭,繼續道:“江宇,我有幾個做鹹菜的方子,味道應該還不錯……你會寫字嗎?
我說你寫下來,你可以照着做出來試試看。
”
“咱們非親非故的,怎麼好要你的醬菜方子?
……不如這樣,做出來的鹹菜,如果賣的好的話,我給你分成。
我們要出房租,還要繳納稅收,就占七成,給你三成淨利。
你看成嗎?
”江宇年紀輕輕,倒也是個做生意的好手。
餘小草緩緩地搖了搖頭,笑着安撫急着要說下去的江宇,道:“你們又出成本,又出人工的,我隻是提供個方子而已,用不着三成的利潤。
這樣吧,咱們二八分成,你占八,隻要給我兩成就可以了。
”
江宇也不知道她的方子做出來味道如何,心裡想着如果以後生意好了,再提高她的分成吧。
便道:“我娘在的時候,送我上了幾年私塾的,後來……不過,寫個方子應該還是不錯的。
”
前世,她隻是個打工仔,弟妹要教學費,還有住校的費用,家裡很是困難的一段時間。
為了省錢,她學了好幾種鹹菜的腌制方法,弟弟妹妹都說外面買的鹹菜,及不上大姐手藝的十分之一。
即使大學畢業,各自在不同的城市工作成家後,也少不得讓她做了鹹菜寄過去。
她便把自己最拿手的幾種,讓江宇細細記下來。
這幾樣醬菜分别是:“麻辣蘿蔔幹”、“香辣小蘿蔔”、“韓國辣白菜”、“香辣海帶絲”、“酒豆”還有“醬豆子”。
本來她是同情少年生意不好,不想讓他的醬菜店倒閉,隻想教他做兩樣撐門面而已。
既然自己也有分成,那就多弄了幾樣出來。
還好,做鹹菜用的調料,除了味精少年沒聽過外,其他的在雜貨店或者藥店裡都能找到。
像八角、茴香、桂皮、花椒這樣的後世作為調味料的香料,在古代都是做藥品出售的。
太祖皇帝和當今聖上即位後,才漸漸把這些香料用于調味。
價格上也不是很貴,不過像小草家這樣連飯都快要吃不上的人家,炒菜能放些油都算奢侈,當然不舍得買了。
在江宇的指點下,小草在菜市一個比較偏僻地段,找到了那個能買到便宜調料的雜貨店。
中午時分,雜貨鋪門可羅雀,裡面留着山羊胡的掌櫃的,坐在八仙椅上打着盹兒。
這個雜貨鋪日用品的種類很少,店内擺放着兩個大缸,缸裡散發來的醬油和醋的味道,交織在一起,實在不怎麼好聞。
靠牆的地方,擺着一張長桌,桌上一個個木盒裡,就是小草需要買的調料。
“掌櫃的,這些香料怎麼賣?
”小草摸摸懷裡裝着一百多文錢的舊荷包,惴惴地問道。
老掌櫃聽到聲音,猛地擡起頭來,眨眨惺忪的睡眼,山羊胡動了動,道:“香料你是單買,還是拼在一起稱?
”
“單買什麼價格?
在一起稱又什麼價?
”想了想,問道。
“單買,桂皮18文一兩,香葉15文,八角26文,花椒20文,茴香20文。
”老掌櫃看了姐弟倆一眼,建議道,“如果你們買的量多的話,單稱比較劃算些。
”
餘小草咬了咬嘴唇,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那……我還是配在一起稱吧?
我想先稱一兩用着……”
“行!
”掌櫃地拿了一張方形的草紙,疊了個錐形的筒子,就要往裡面抓香料。
小草又猶豫着開口了:“掌櫃爺爺,我能不能自己配香料?
”她前世做鹵菜的生意,對于鹵料的配比,早已爛熟于心。
現在手中拮據,她可舍不得浪費一星半點兒的調料。
老掌櫃猶豫了一下,目光又在姐弟倆補滿補丁的衣服上掃了一眼,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小草按照自己的需要的比例,小心地抓着木盒中的香料。
老掌櫃見她并沒有貪小便宜,專揀着貴的拿,捋着胡須,心中暗暗地點頭。
覺着重量差不多了,小草把香調包起來,遞給老掌櫃,讓他給稱重量。
老掌櫃的秤是藥店裡那種很小很精确的秤,稱出來的重量是一兩三錢,老掌櫃收了她二十五文。
小草又看了看那兩口大缸,遲疑地道:“掌櫃爺爺,我還想打些醬油和醋回去,可是沒帶器皿……”
老掌櫃從雜貨中選了兩個小竹筒,笑着道:“沒關系,就沖你這聲‘掌櫃爺爺’,器皿我借你。
下次再來買香料的時候,給我送來就是。
說吧,要多少醬油和醋?
”
看得出來,這兩個竹筒應該是店裡賣的。
醬油和醋,裝進去後,肯定會染色和留下味道,用過之後肯定沒法賣了。
小草心頭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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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依然是定時發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