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便是專供了聽戲的小姐太太歇息的,從月門進去這裡景緻更好,池子邊全是垂柳,漏窗外還種着忍冬花架。
微風吹過萬千的絲縧拂動。
因此庑廊下許多女眷在這裡休憩,唱戲的聲音隐隐約約的。
宜甯坐下後,丫頭端來一盤破開的石榴遞給她,粒粒深紅晶瑩如瑪瑙,非常漂亮。
宜甯吩咐玳瑁道:
“去跟這兒的掌櫃說一聲,石榴我們買一些。
”
給三哥他們也帶回去嘗嘗,的确非常清甜可口。
庑廊裡的女眷們彼此就算不認識,但也相互微笑點頭。
宜甯不常在人前露面,許多人不識得她。
隻見是個漂亮少女,穿的料子是缂絲,才十四五就梳了婦人發髻。
猜測該是哪家達官貴人養的外室吧,倒也不戒備。
徐永搖着折扇走近了,就看到那位太太靠着遊廊的柱子,他原本以為是個普通婦人,準備戲弄一番讓她出個醜就好。
沒想走近了一看卻愣住了,這分明是個嬌弱的小姑娘。
細白的手一顆顆拿起石榴往嘴裡放,指尖被嘴唇微微一含,那嘴唇也如花瓣柔和。
她好像是聽到了聲音,回頭看了徐永一眼。
徐永心裡暗自贊歎,這小姑娘姿色不一般,要是說謝蘊是畫裡頭的高山流水,可遠觀不可亵玩。
這位就是春日枝頭的杏花,柔嫩,讓人想捧手裡慢慢把玩,叫人看得心裡發癢。
但他心裡對謝蘊姑娘是執着而不悔的,别的亂花就不能入眼了。
徐永心裡打定了注意,走上前笑眯眯道:“這位太太竟然在這裡,叫我好找。
”
宜甯剛看到徐永還是他跟謝蘊說話的時候,兩人見也沒見過。
他突然就一副熟谙的口吻,不知道這人莫名其妙個什麼勁兒。
“我不認得公子,想必是你認錯了。
”宜甯對他就沒什麼好感,轉頭淡淡道。
徐永見狀,眉頭皺起,語氣就變了:“太太,剛才在戲樓下面遇到。
你非說和我有緣,要借我的玉佩一看。
我瞧你長得單純可憐才借了玉佩給你,怎的轉臉就不認識我了。
你不認識我倒也罷了,我的玉佩可否還我?那可是塊極好的墨玉,若是尋常玩意兒,我送給姑娘也無妨了。
但那玉可是我大奶奶留下來的遺物,實在不能送給姑娘。
”
他的聲音不算小,周圍的太太小姐頓時就被吸引過來了。
看宜甯的目光頓時充滿打量懷疑。
徐永混迹于京城,是個相當出名的人,何況又是徐國公的嫡子,家世顯赫。
聚德莊這等女眷常出入的地方他也來去自如,那是他跟聚德莊老闆交情頗深的緣故。
在場的太太小姐們多半認得他。
徐永雖然有些混,但是人家家境富裕,也不會拿塊玉佩訛人,說的多半是真。
這小姑娘看上去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難不成還真是個騙人财物的?
宜甯眉頭一皺,這個徐永簡直莫名其妙!她跟他無冤無仇,這唱哪出戲呢。
這位既然癡纏謝謝蘊,難不成是聽了誰的話,因此來給她難堪的?
她攔住了想說話的珍珠,沉吟道:“公子既然說我拿了你的玉佩,那我問你,可有人看到可以作證?”
“我的家仆可都是看到了的。
”徐永聽她說話的聲音清亮柔軟。
面上笑道,“太太可别狡辯,我那玉佩是麒麟紋的,一側刻了我的小字。
知道我的人都曉得我有這麼塊玉佩。
太太有沒有拿過我的玉佩,随我去旁側廂房讓丫頭查看便知。
”
“家仆算得什麼。
”宜甯笑了笑道,“要是公子拿家仆說話,我的家仆也能作證,公子未曾給過我什麼玉佩。
”
後頭有個太太就道:“這位姑娘,你面前這是徐國公家的公子。
我看你不如随他去看看,若是沒得拿,那自然算了。
若是拿了,還是得還給人家才是。
”
“是啊,你小小年紀莫要說謊。
要是拿了人家的,還出來就是了。
"
周圍傳來細細議論的聲音,多半是偏徐永的。
珍珠暗對宜甯道:“小姐,不如告訴他我們是英國公府的,免得他再糾纏。
”
宜甯本是不願意搬英國公府的名号出來,雖然能立刻壓住場子,但是這裡人多口雜。
聽到她是英國公府出來的,又見着跟徐永糾纏不清,還不知道要怎麼傳出去,所謂的人言可畏。
“此處人多,還是不要說了。
”宜甯低聲對珍珠道。
徐永心裡暗動,笑着伸手:“太太莫要緊張,同我這邊請,自有丫頭給你查看。
你要是真的沒拿,我自然不會跟太太計較。
”
旁側已經站了個丫頭屈身道:“太太請往這邊來。
”
宜甯這次出來帶了青渠,正在旁邊剝石榴,一個青渠頂三個護院,倒也不怕。
而且旁邊的偏院裡,沈練等人正在那兒休息。
周圍議論聲已經鼎沸,她站起身笑道:“那便走吧。
”
酒樓的二樓上,陸嘉學正在與兵部尚書喝茶。
兵部尚書往外看了一眼,笑道:“徐國公家那個嫡子在下面。
”
陸嘉學是來跟兵部尚書議事的,門外現在是重兵把守,二樓唯有兩人喝茶。
大佬們都是很惜命的。
他嗯了聲說:“怎麼的?”
“我看他似乎在糾纏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該是嫁人了的。
”兵部尚書笑着搖酒杯說,“你不知道,這個徐永是個棒槌。
他荒唐事做過不少,有次調戲右春坊谕德的閨女,叫人家谕德打了一頓。
回到家裡徐國公也打他,被他們家老太太護着。
徐國公又氣又急下不得手。
"
兵部尚書說得這麼有趣,陸嘉學難免要側過頭看一眼。
一看就發現他正在糾纏的人眼熟,這不是他那義女宜甯嗎他笑了一聲說:“他這次惹事了,下頭那個是魏淩的女兒。
”
“英國公?”兵部尚書也想起來了,“我記得英國公的女兒剛成親,嫁給了徐渭的愛徒羅慎遠吧。
”
“所以我說他這次惹事了。
”陸嘉學放下茶杯,他的态度有些散慢。
兵部尚書遲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不管管?我看這小子頭腦一熱,指不定還要做什麼事來。
這姑娘是嫁了人的,若是名聲被毀"
陸嘉學淡淡道:“管是要管的。
”他微微擡手,立刻有人走上來,抱拳等着他吩咐。
“帶幾個人下去跟着。
”陸嘉學看了羅宜甯和徐永一眼。
親信立刻帶着幾個神機營的人下樓了,陸嘉學則繼續和兵部尚書喝茶。
徐永引着宜甯剛出後院,慢慢走到了宜甯身側。
“不知姑娘是哪家的?我以前似乎沒見過。
”
宜甯瞥了他一眼:“徐公子,我已嫁人,你還是稱我為太太的好,否則太過唐突了。
”
徐永就道:“我見姑娘不過十四五,稱太太才是無理。
旁的酒樓的閣樓上有處雅間很僻靜,景色也極好。
不如我請姑娘吃些菜,要點什麼都可以,再送姑娘些禮。
”
“你不要你的玉佩了?”
徐永開了折扇一搖,做了個登徒子的樣子,笑道:“若是姑娘陪在下吃了飯,玉佩自當送給姑娘。
”
他攤開手,那塊墨玉就在他手心裡,玉質極好,的确是塊好玉。
“姑娘嫁的是哪個人家,跟我說說。
我喜歡姑娘得緊,姑娘要是願意跟着我,必定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比你原來的夫家強許多。
”
宜甯心裡冷笑,前頭還癡戀謝蘊,轉頭就說喜歡她?恐怕就是來訛她出醜的罷了,哪有什麼喜不喜歡的。
就算喜歡,如此放浪形骸的人,也該叫他姑姑好生抽打!笑道:“徐公子還挺自信的。
我對玉無意,對你也無意。
既然徐公子的玉沒有丢,那我就不奉陪了。
”
說罷轉身就要走,徐永沒想到她竟不上當,随後打了個指,他的護衛就湧進院子裡。
又上前了一步:“姑娘莫走,我這兒話還沒有說話。
…”他伸手就要去抓宜甯的手,宜甯反手就打了他一巴掌,本來心情就不太好,湊上來一個讓她發氣的。
徐永隻覺得她巴掌軟綿綿的,打在身上一點都不痛。
反而立刻就抓住了她的手。
丫頭見狀驚呼上來拉,卻被幾個護衛圍住。
宜甯掙脫不得,微怒地看着他。
上次沈玉的時候宜甯病着,沒得精神。
這次她卻是生氣了,這次她見徐永更是個油鹽不進的,心裡發狠,幹脆擡腿就踢了他一腳。
徐永被她踢到小腿一陣銳痛。
臉色頓時就變了,捏得更緊:“你性子倒是野了,還敢踢人!”
@宜甯冷笑,突然走了幾步逼近他。
徐永一愣,反倒是被她逼得退了幾步,“不光踢你,還得踹你。
”
宜甯說完,又踹了他一腳。
這次她可一點沒保留力道。
徐永不察頓時就往後退,随即栽進了池子裡,濺得到處都是水。
徐永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渾身都是水。
沒得耐心跟宜甯耗了,沉着臉道:“把她給我按住!”
幾個護衛立刻要動手,青渠先擋住。
剛才就叫了小丫頭去通風報信,此刻沈練等人正在暗中等候,一見這陣仗就立刻湧了上來,将羅宜甯團團護住。
徐永原隻以為是個尋常人家的太太,看着陣仗根本不是!
那些護衛身材高大,一看便是練家子。
尋常人家根本就養不起。
這個婦人也絕非一般的身份,更不可能是别人養的外室,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外室!
宜甯慢慢用手帕擦手上的水,看着徐永道:“徐公子,我家夫君雖然不是勳爵之家出生,卻也不好對付。
剛才你誣陷我拿你玉佩,我本是有意說清楚,誰想你胡攪蠻纏,落得這麼個狼狽的下場。
我倒想問你,你一個墨玉玉佩能值多少銀子?”
徐永臉色非常不好看,怕這次是踢到鐵闆了。
想為美人出頭,反倒是惹了一身騷。
不過他慣是混混,右春坊谕德的閨女都敢調戲,還有什麼不敢的。
隻是此時對方人多勢衆,他反而處于弱勢了。
他随之又笑道:“太太誤會,那墨玉玉佩着實不見了,我才着急的。
”他一攤開手,那玉佩的确又不在他的手心裡了,“你瞧瞧太太,你還未把玉佩還給我呢!”
反正他隻推說玉佩不見了。
這姑娘能拿他如何!
幾個丫頭也聞言無言,這人怎麼如此混!
突然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也想問問,你一個玉佩值多少銀子?”
宜甯轉過身,看到一身常服的陸嘉學帶着人站在門口。
可能是站了好一會兒了,這才緩步走進來。
他的親兵湧進來,把這些護衛團團圍住。
在戰場磨煉的兵氣勢完全不一樣,十分肅殺。
徐永已經被護衛扶了上來,一看到來人是陸嘉學,非常驚訝:“閣下是陸都督陸大人?”
“正是。
”陸嘉學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下來,往後靠着石桌。
他這個人,無論什麼樣都有種龍虎之氣,非常霸道。
徐永被風一吹頓覺得渾身發涼,看陸嘉學那放松的姿态,他這次恐怕是真的惹了麻煩了。
陸嘉學随之一笑,“值多少銀子,我賠給你,你要不要?”
陸嘉學怎麼突然出來了!
宜甯可還記得上次看到他的時候,裝在她嫁妝盒子裡流血的人頭。
陸嘉學本來也不想下來的,不過想到魏淩真心疼愛這個女兒,也不好太放任不管。
剛才站在外頭沒有立刻進來,還聽他們說了會兒話。
她倒是有趣,還把人家給踹下池塘了。
性子裡總有些張牙舞爪的地方,再怎麼溫馴也也藏不住。
那個人也是如此的。
陸嘉學不想去衛所裡當閑差,就在她的屋子裡躺着不起欺負她,她想着三從四德,忍着怒氣對他笑。
結果他睡着的時候,臉上被她用墨畫了三根貓胡須。
他醒來時發現去找她算賬,那人就一臉乖順地裝糊塗,他就把她往懷裡擰,湊在她臉上親,把墨塗到她白淨的小臉上去,胡渣磨得她臉疼。
她一會兒就求饒喊不舒服,陸嘉學欺負夠了。
又把她的臉捧在手裡,用指頭給她細細的擦。
徐永臉色發白,再回頭看宜甯,她一臉冷然地看着自己。
徐永隻覺得無比的狼狽,忙抱拳道:“都督大人,我着實不知這位太太跟您有關系我給這位太太道歉,還望大人莫要計較。
”
“道歉就不必了。
”陸嘉學手裡摩挲着扳指道,“你就打自己兩個巴掌吧。
”
徐永臉色更難看,但想到惹了陸嘉學的後果,隻恨自己為什麼要強出頭。
他是混,但也知道誰該惹誰不該惹。
這位究竟是誰,怎麼會讓陸嘉學站出來為她說話?他狠了狠心,立刻咣咣扇了自己兩巴掌,無比響亮:“謝過大人教誨。
”
徐永随後向他告退,陸嘉學沒有說話。
徐永站在原地非常僵硬,但是陸嘉學沒讓他走他是絕對不敢走的。
直到徐永額頭開始冒冷汗,陸嘉學才揮手讓他離開。
人走之後院子裡一時寂靜,宜甯心道誰要他來出頭了,她帶了這麼多人,既然講道理講不通,打也要把那小子打殘了。
這反倒還要感謝他了?
她隻能走到他面前,向他屈身道謝:“今日之事還要謝義父替我說話,無以為報,隻有銘記于心。
想必義父朝務繁忙,我就不打擾義父了。
"
她剛走到門口,陸嘉學就道:“站住,我讓你走了?”
“義父還有何事?”
一刻鐘之後,宜甯坐在屋子裡,給陸嘉學剝石榴。
拿刀切開縫,再一小瓣一小瓣地掰開。
用特制的銀簽子一粒粒的挑出來。
陸嘉學在和兵部尚書下棋,屋子裡一片安靜,唯有竹尖滴漏在響。
陸嘉學倒也沒有别的意思,隻覺得這小丫頭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怎麼說他也算是在她成親的時候救過她,雖然人頭是他親自送來的。
剛才救她她也沒見得多感激,幹脆提拎進來幫他剝石榴,以示懲戒。
宜甯在一旁看他下棋,他的水平真爛。
虧得兵部尚書已經讓了他五子,他還下不過人家。
但是觀棋不語,她也不想去指點陸嘉學,當然也不敢。
估計他旁邊站的兩個門客也是不敢,輸赢不過是都督随意,指點了誰知道都督高不高興。
人有所長有所不長,陸嘉學行兵布陣是天才,但除了字寫得好看點,琴棋畫對他來說都是胡扯。
兵部尚書估計不敢太下陸嘉學的面子,又讓了兩子,還是赢了陸嘉學。
“文人玩意兒。
”陸嘉學把棋子扔進棋盅裡,端茶來喝。
兵部尚書就笑道:“你義女可是狀元郎的妻子,水平應該也不差,不如讓她來替你試試。
”
兵部尚書一個胡子大把的老頭了,倒沒有什麼男女之妨的。
陸嘉學看了宜甯一眼,宜甯就徑直在兵部尚書對面坐下了,笑道:“那請傅大人先走。
”剝石榴撥得她手酸,正好休息。
傅大人哈哈一笑,挺喜歡她的直爽,就開始先走子了。
陸嘉學眉頭微挑,也沒說什麼坐在旁邊看她下棋。
這時候房門被敲響了,門口有人說話。
宜甯這兒正下棋,那邊就有人進來了:"說是英國公府小姐的丫頭。
”
陸嘉學讓她進來了。
是宜甯身邊一個二等丫頭芙紅,羅慎遠撥給宜甯使喚的。
她走進來在宜甯耳邊低聲道:“太太,和您在祥雲社說過話的那位陸夫人,聽說您在這兒喝茶,派人過來說想請您一叙宜甯手裡的棋子啪的一聲落在棋盤上。
“這事一會兒再說。
”陸嘉學就在旁邊,宜甯生怕露出什麼端倪,表情平淡,“沒見我在下棋?”
芙紅立刻應諾,退到門外。
其他幾人似乎也沒聽到她的丫頭說話。
宜甯側頭看了陸嘉學一眼,他似乎也沒有聽到,端着茶杯的手非常平穩。
她這才吐了口氣,心道怎麼謝敏也在這兒!倒是巧了,平日一個個碰不上,現在一碰上就是紮堆碰上。
傅大人邊下邊悠悠說:“侯爺,今日下棋就罷了。
不如你下次你随我們幾個去永樂坊玩幾把,你這修身養性的實在不好”
永樂坊是個賭坊,許多達官貴人都喜歡那裡,也玩得很大。
宜甯記得很多年前,陸嘉學原來就常和那些公子哥晚上偷偷去玩,他手氣好經常赢。
回來再給她買一些零嘴。
“有空再說吧。
”陸嘉學的聲音卻突然有點輕。
“魏姑娘聽聽,你義父何其吝啬,這是怕輸銀子吧。
”傅大人笑眯眯地同宜甯說話。
“義父善于賭牌,應該不是怕輸銀子。
”宜甯也是一笑。
“是怕赢了傅大人的銀子,傅大人便不同他玩了罷。
”
她話音剛落,就發現陸嘉學喝茶的動作突然停下來。
然後手裡的茶杯慢慢捏緊。
而傅大人和其他幾個門客,看着宜甯的目光也有點古怪,氣氛頓時有些冷凝。
宜甯不明白自己說錯什麼了,仔細想想難道是玩笑開得不對。
她正要開口的時候,陸嘉學的一個門客突然問她:“魏小姐,我們家大人從不曾賭錢,您怎麼知道他擅長賭牌的?”
宜甯有點怔住了,他明明就會賭牌啊,而且玩得很好。
難道大家都不知道?
“侯爺,你會賭牌啊。
怎麼以前沒跟我說過?”傅大人笑笑問陸嘉學。
宜甯聽到這裡渾身僵硬,身上就一陣陣的發熱,掌心開始冒汗。
她是不是又說錯話了!難道他從那之後就不曾賭錢,以至于沒人知道?
@不對啊,就算他那個時候起就不再賭,怎麼到門客嘴裡就變成從不曾賭錢了?
“我不會賭牌,隻是當年不得不說謊而已。
”陸嘉學突然笑了,他的聲音很平靜,非常的平靜,以至于有一絲風暴來臨之前,海面的波瀾平靜之感。
“想來覺得我會賭牌的,天底下就那一個人了。
"
語氣又輕又慢,卻擲地有聲。
宜甯心跳如鼓,她立刻撞開椅子,轉身就跑!
她的手劇烈地發抖,有種預感,她要是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茶杯終于被捏碎了,碎瓷聲響了一地。
她才跨出門就被一隻鐵鉗般的大掌捏住,然後就是銅牆鐵壁般的氣場襲來,他的聲音陰沉得要滴血:“羅宜甯你想去哪兒?”
屋内頓時如死靜,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宜甯面色說不出的慘白,一種無可比拟的恐懼支配了她。
她擰動着手掙紮着,想逃開陸嘉學的桎梏:“你放開我,你要幹什麼!”
陸嘉學知道了…
他知道了會如何!還會再殺了她嗎?剛才就根本不該跑,她這麼一跑,陸嘉學就是不懷疑也要懷疑。
隻怪她剛才被擾亂了心神,一時間分不清該怎麼辦了,完全是本能反應。
現在該怎麼辦?
說剛才就是個意外?陸嘉學恐怕再蠢也不會信吧,何況他一向是絕頂的聰明。
陸嘉學抓着她一把按住門上,他不放開她,手勁兒沒有半天松懈。
頭也不回道:傅大人,恐怕今日不能作陪了。
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要跟我這義女好生說說。
”
兵部尚書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看到陸嘉學仍然帶着微笑的臉。
心裡怪道這是怎麼了,剛才這義女不是還好好的下着棋嗎。
他聲音發緊,勉強笑了笑:“那侯爺先忙着咱們,改日再聊。
”
屋内還剩下兩個門客,面面相觑。
陸嘉學突然就暴怒:“都給我滾出去!”
那兩個門客被他從未有過的暴怒吓得發抖,連忙應喏退出去。
陸嘉學則一把扯過羅宜甯進門,門哐的一聲就被鎖上了。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讓宜甯的心狂跳不止,她迅速地思量,無奈手發抖,精神高度緊張。
腦海裡竟是一片空白。
陸嘉學松動手腕,然後按住了她的手把她逼在羅漢床上,俯身下來說:“你剛才跑什麼一一心虛了,還是害怕?”
陸嘉學的語氣非常沉,他的臉近在咫尺,英俊深邃,都是歲月的刀鑿斧刻。
她都非常的熟悉,和陌生。
“都督大人說什麼我不明白。
”宜甯現在隻能裝傻,她不承認,難道陸嘉學還能怎麼辦?鬼怪之事太過荒謬,陸嘉學是從來不信的!
但是剛才實在是太明顯,除非他愚蠢至極,否則怎麼會沒有絲毫懷疑。
陸嘉學從來都不愚蠢!就算是他年輕的時候,玩世不恭也隻是他的外表,他是個心性相當厲害的人。
陸嘉學又笑了,他的笑聲很低沉,甚至是壓抑。
但是随後他就一把掐住宜甯的下巴,一用力就把她壓在了床上。
“你不明白?霸王卸甲,青山忠骨。
剛才你的丫頭說,你跟一位陸夫人說過話,你以為我沒有聽到?你裝什麼傻。
當年我在外謀事,騙你我去賭錢。
你那時候單純得很,一直信我的話,沒想到竟然信到現在羅宜甯,你還敢說你不明白!”
宜甯閉上眼睛。
是啊,就是她傻!當年他根本就不是去賭錢,不過是在外謀事,诳她而已。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說你會賭錢隻是猜測而已。
”宜甯說,“都督大人,我已經嫁人了,這般男女授受不親,你又是你義女。
你是要傳出去讓我身敗名裂嗎!”
她擰動手腕想從他身下逃開。
“你不承認?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慢慢承認!”陸嘉學的嘴唇幾乎就貼着她細嫩的臉,“咱們之間.
還分什麼生不生分。
你跟我上床,我對你了如指掌,立刻就知道了。
”
“你滾蛋!”宜甯怒得想打他。
“我是你義女,已經嫁人了。
你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你認錯人了!”
“放你絕無可能。
”陸嘉學冷漠地道,他起身也抓着她。
如果她真的是她,他親手把人送到别人手上,還出嫁妝。
他對她做的那些輕視的事,一樁樁一件件,因為不知道這就是她實在是太可笑了!如果真的是她,如果是她這種隐隐的憤怒讓他想毀了一切。
現在他心裡的笃定已經是七八分了,隻是内心死灰複燃的狂熱和絕望不停的交織,不能完全确定,怕這還是幻覺而已。
怕還是空歡喜一場,最後就是一場空!
外面突然有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宜甯隐隐聽到是青渠的聲音:"我們太太呢?老夫人找她回去”
珍珠去找青渠來了!
宜甯絕望地感受到武将絕非徐永這等人能比,他的手勁兒根本就無法掙脫。
她低頭就是狠狠一口,這手硬如銅鐵。
他卻低頭嘲笑般的說:“你是不是蠢?還能咬得動我?我就讓你咬!總之你别想再走,你就算不是你也得跟在我身邊。
承認,告訴我你是不是!”他的聲音越來越嚴厲!
他還壓着她,宜甯反手卻摸到羅漢床上的一個東西是她用來挑石榴籽的銀簽子!
她舉起來趁他不備就朝他的臉刺去,陸嘉學下意識地旁側一閃,手下就是一松。
她趁機撒手就翻身下床。
這一瞬間思緒已經轉過千萬,門外是根本來不及的,還守着他的人。
但是窗戶可以,這是二樓,而且樓下全是石榴樹,她跳下去就是輕微擦傷,最多就是扭傷腳踝。
要不要跳?他已經又下床來抓她了,實在是沒有時間了!宜甯越來越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