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宜甯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睡不着。
隻是睜着眼看承塵上的花紋,沒有絲毫睡意。
羅慎遠解開朝服的襟口,換了單衣過來:“怎麼還不睡。
今日喜宴好玩嗎,我聽說你去鬧新房了?”
以他的控制欲,她身邊肯定有哪個丫頭跟他暗中回話,應該隻是個二三等丫頭。
他知道宜甯的忌諱,一等丫頭是絕不會用來做耳目的。
否則他怎麼會對她的事情這麼了解。
宜甯突然想到了松枝,不過他也是關心她。
類似的管束她就不想計較了。
羅慎遠在她身邊躺下,背斜靠着迎枕。
今日是程琅成親,她還親眼去看了。
回來竟然就睡不着了?他打開自己的書,淡淡道:“不跟我說話,嗯?”
“不是…”她怎麼敢不跟他說話。
看羅慎遠好像有點不高興的樣子,宜甯歎了口氣,“隻是看到程琅表哥娶親,心裡有些觸動。
他竟然娶了謝蘊。
”
屋内沉寂片刻,羅慎遠放下手中講水經的書:“你想嫁給他?”
“沒有的事”宜甯奇怪,他這是說到哪兒去了。
“那還能有什麼觸動。
”羅慎遠又把書拿起來,“以後少去些程家,在家裡做做女工刺繡吧。
快入冬了,給我做雙冬天穿的鞋襪。
”
宜甯奇道:“前幾日你不是說要件鬥篷?”她光用什麼花樣就選了半天,然後又是布料。
綢緞、灰鼠皮、狐皮,昨天才琢磨定下來。
她側身拉住他的胳膊問:“你的鬥篷不要啦?我剛選了灰鼠皮面料,内襯用潞稠,潞稠穿着舒服。
你要是不要了,我就給你做雙鞋襪?”
“都要,你慢慢做”羅慎遠身子一僵,這小丫頭在嘗試努力長高的過程中,個頭沒見得長多少,胸部倒是豐腴許多。
目光隻是一垂,就能看到峰巒弧度,溫軟如玉的肌膚。
細細的手腕拉着她,觸感柔得像棉團一般。
若是覆在掌中,不知是何滋味。
羅慎遠握着書的手越發的緊繃。
跟她分了被褥睡就是最正确的,不然軟玉溫香在懷,他自制力再好,也怕是艱難。
尋常男子哪有這般的,自己的妻子碰也不能碰一下。
誰較這個即是妻子,又是年幼的妹妹。
隻能等她長大些。
好在宜甯很快就放開了他,躺在繡百鳥朝鳳紋的被褥上問他:“三哥,我還從未見過你辦公的地方是什麼樣的。
聽說在皇城内,六部衙門裡頭大嗎?”
“六部衙門在中直門後的千步廊中,一側是文官辦公,一側是武官辦公。
皇城之内倒也不大,工部上下一百多人,占了千步廊不少地方,倒也不小。
”羅慎遠說,“你想去看看?”
衙門裡全是男子,她一個女流之輩如何方便。
“算了,我如何能去。
”想到那日他跟蓮溪大家喝酒下棋的事,她過了會兒又問,“你平日應酬多嗎?”
“朝事繁忙,偶爾跟幾位尚書侍郎出去,多半就是談在衙門裡不好談的事情。
也不常出去。
”他又解釋說。
至于去什麼地方,還是别告訴她了。
宜甯才閉上眼:“嗯,那你少喝些酒"
談着談着竟然就有了困意,自動朝他身側拱一些,終于要睡了。
她擱在枕邊的手指都根根細白,晶瑩的卵圓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
他拿起來,攤在手裡像個小動物的爪子。
看了會兒才放進被褥裡,免得她冷着了。
身邊拱了個球起來,就有種安心的感覺。
@羅慎遠想到今日朝堂之上,陸嘉學上禀說已經成功抓獲曾應坤一事。
他和羅宜甯成親的時候,陸嘉學用人頭引曾應坤的親兵出來,這就是活生生的人證。
後羅列了曾應坤的八條罪證,在大同将曾應坤一舉抓捕,如今正在押送進京的途中。
上次魏淩問他此事,絕不是這麼簡單的,恐怕有人透露給他。
應該是陸嘉學知道了此事,隻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利用。
陸嘉學對他的态度亦敵亦友,似乎既有拉攏他之意,又好像對他不甚在意。
羅慎遠慢慢思索着,已經将每個可能導緻的結果都過了一遍。
幾日之後,宜甯才大概把鬥篷做好,還沒有嵌毛邊。
羅宜秀拎了幾盒桃片糕來看她,跟她道:“我明日就走了。
"
“這麼快,五姐夫來找你了?”宜甯把她喜歡的桃酥推到羅宜秀面前,讓她多吃些。
“沒有。
”羅宜秀悻悻地說,“他沒來找我,不過我又不是沒長腳,我自己能走回去。
”
羅宜秀和羅宜玉雖然性子不同,但脾氣一樣很倔。
她這怒氣沖沖地回娘家,灰頭土臉的回去,也太委屈了些。
“大伯母就沒有說什麼?由着他納妾?”
羅宜秀搖頭:“我娘能說什麼,我家的兩個姨娘都是她的貼身阿姨擡起來的。
我娘說芸娘還是聽話的,納妾就納妾了,以後芸娘生的孩子記到我名下,我是主母,芸娘是我貼身丫頭,她還敢造次不成。
讓我寬和一些,他反而會更心疼我。
這般僵持不下是我理虧。
”
“也是如此,”宜甯隻能歎口氣說,“不能管他納妾。
那你隻管好中饋,他自然會敬重你。
你頭先不是跟着你母親學看賬本嗎?回去到朱老太太面前恭敬伺候,把府中這些事接過來。
”@羅宜玉把她說的都記下來了,七妹妹的腦子可比她的腦子好使。
“你三哥身邊,原來是不是有伺候的?”羅宜秀突然想起什麼,湊近一些跟她說,“我看你得小心那些丫頭,她們到年紀就要拉出去配小厮了。
若是爬了你三哥的床當了姨娘,就是一步登天啊。
我記得那幾個姿色都不差,特别是那個叫扶姜的。
我跟你說,不圓房可不行,聽得什麼及笄不及笄的,不如你晚上就爬他身上去”
宜甯給她嘴裡塞了塊糕點:“好好吃你的吧!”
羅宜秀灌了杯茶繼續說:“不過你别擔心我,你五姐夫平日對我挺好的。
納妾就納妾吧,他也挺喜歡芸娘的。
”
她倒是還看得開,這樣不錯。
林海如不也高高興興的,還有了楠哥兒。
羅宜秀過來還是請她去德銀胡同的聚德莊吃茶看戲:“程家的幾個嫂嫂都過去了,十分熱鬧,我母親說要帶着兩個嫂嫂去。
你也一起去吧!”
催促宜甯收起正在做的鬥篷,跟她一起去德銀胡同。
宜甯是聽過聚德莊茶社的,聽說有幾種天下名茶,有些外面輕易品嘗不到。
她雖然不愛戲,卻極為愛茶,何況參與世家社交總是好的。
一時也有些動心,就是她除了做鬥篷,還有兩雙冬襪的任務,畢竟馬上就要入冬了。
羅宜秀卻非要她出門走走:“你這懶骨頭與小時候一般沒變!非成天窩在家裡,我看你都要生黴了。
”拉着她去辭别了林海如,一起去了聚德莊茶社。
到了那聚德莊茶社裡,裡頭當真擺得是流觞曲水,雅緻非常。
二樓的雅間裡,還有貌美婢女當衆煮茶。
有好些夫人太太的都在裡頭品茗。
程家幾個嫂嫂果然在,程大奶奶是丹陽縣主,不愛說話,隻顧着喝茶。
宜甯仔細觀察,這謝蘊似乎與這程大奶奶不對盤,面色一直不善。
端上來的戲碟子,丫頭遞給兩人先點戲,兩人推诿一番誰也不先點,一時冷場。
程二奶奶則尴尬地在其中和稀泥,程大奶奶和謝蘊她兩個都得罪不起,隻能兩邊都讨好。
這兩位都是地位尊貴極了的,相處起來自然是你看不慣我我看不慣你。
大鬼打架小鬼遭殃,遭殃的可不就是她這個和事佬了嗎。
這兩人天生氣場不對,程大奶奶嫌棄謝蘊仗着個區區皇後侄女的身份拿腔作勢,謝蘊嫌棄程大奶奶沒幾分墨水敢說自己飽讀詩書。
她讀了這麼多年都不敢說飽讀!
總之謝蘊這兩天都在掐她這位大嫂嫂,她聰明絕頂,程大奶奶也不是吃幹飯的,在娘家就掐得衆姐妹見着她就躲了,這是成名了的。
謝蘊畢竟差幾分火候,掐不過程大奶奶,臉若冰霜,看到羅宜甯過來也沒怎麼分散注意力。
程大奶奶也不怎麼搭理羅宜甯,就是聽說宜甯是英國公府小姐的時候,後多看了她一眼,難得地問:“我記得英國公府的小姐是陸都督陸大人的義女吧?”
羅宜甯有些驚訝,這位縣主怎麼知道的。
畢竟她這個義女身份并不怎麼公開。
程大奶奶就說:“我小的時候跟着皇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後娘娘住。
有年秋天圍獵時被馬沖撞過,是都督大人出手相救,故我叫都督大人一聲四叔。
還是太後娘娘與我說過。
”
程大奶奶年紀約莫二十五六,倒也年輕,立刻招手叫丫頭,".給羅三太太換漢陽霧茶來,這怎麼能用六安瓜片。
”
宜甯沒想到竟還得了程大奶奶的優待,笑着謝了她。
程大奶奶還算和善地說:“既然是陸大人的義女,便不用見外了。
"
謝蘊看到更是氣得心肝兒肺都不舒服。
這程大奶奶專門同她過不去的,簡直天生八字犯沖。
家裡吃早飯也是,去給程大老爺請安時一起吃飯,她喜歡粥她偏要面,她說拍黃瓜好吃她偏說今天的黃瓜不新鮮。
她覺得聚德莊不過附庸風雅的無聊,程大奶奶卻把大家都拉過來了。
謝蘊含蓄一笑,起身說要出去走走,先開了房門,丫頭簇擁着出去了。
宜甯見戲唱起來了,也不想久留,跟着出了房門準備仔細看看着酒樓的布置。
方才隻是匆匆瞥了一眼,這裡布置精妙,她想好好看看。
宜甯帶了珍珠幾人出來,正走在回廊上,欣賞這聚德莊酒樓的陳設。
就聽到悉索的說話聲傳來,她循聲側頭,才發現旁側花廳邊,一個衣着貴氣的男人在和謝蘊說話。
謝蘊不怎麼搭理他,那男子卻對她死纏爛打,又繼續說什麼。
謝蘊不耐煩想走,那男子想抓她的手,卻被她一把推開了:“你煩不煩?我已經成親了。
"
跟着謝蘊的丫頭上前攔住此人,謝蘊才得脫身。
宜甯身邊的珍珠就道:“太太,這位是徐國公家的嫡子徐永。
聽說是對謝蘊姑娘一見鐘情,時常癡纏人家。
徐國公家寵愛嫡子,也沒人拿他有辦法”
宜甯稱奇,這位嫡子最小的姑姑不是要嫁給父親了嗎,沒想到還有這出。
謝蘊都成親了,他竟然還糾纏,簡直就是個十足的登徒子。
正說着,謝蘊已經朝宜甯的方向走過來,徐國公的嫡子徐永長得倒也不錯,一身華貴,步步緊跟着。
謝蘊看到宜甯就不喜。
面上還是要對她一笑點頭,收了笑容就冷冷地走了。
宜甯見也沒有什麼好戲看了,對她禮節性地微一點頭,徑直朝後面走去。
徐永看到宜甯朝後院走,面容也沒看清楚究竟是什麼樣子。
就拉了謝蘊的一個丫頭問:“那人是誰?怎的謝姑娘一副不想見她的樣子。
”
“便是她惹得我們小姐心煩的。
”丫頭低聲說,“不然小姐怎麼會對公子如此不耐,奴婢該走了。
"
那徐永是家中嫡子,老太太寵愛得很,一貫無法無天。
聽說有人惹得美人不高興了,頓時就皺眉,對那丫頭笑笑:“既是她惹得謝姑娘不高興,那便幫謝姑娘一回。
你回頭跟謝姑娘說一聲,記我一功。
”說罷就搖着折扇跟着朝後院去了。
另一個丫頭對那說話的丫頭說:“你好大膽子,這徐永可是個棒槌!誰知道他會做什麼事出來,羅三太太家裡也是有權有勢,父親是英國公,丈夫又是工部侍郎羅大人。
要是出了事怪到咱們小姐頭上,我看你怎麼辦。
”
說話那丫頭不以為然:“能有什麼事,我看還有丫頭跟着呢。
”
兩人說着就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