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甯咳嗽了幾聲,這都是誰傳出去的啊?
反正她是決定要裝傻的,便笑眯眯地說:“我每日陪着母親出去看戲,大家都想把自家的什麼女兒啊侄女啊外甥女啊的嫁給你。
問母親你有沒有定親。
三哥,那你有沒有心儀的女子啊?你要是有個主意,就不用母親操心了。
"
羅慎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我沒有想過。
”
沒有想過?他十五六歲,也正是少年情窦初開的時候,真的沒有想過?
“下次不要随便點鴛鴦譜。
”羅慎遠拍了拍她的頭,“我沒有那個意思,叫人家聽去了反而會誤會,知道了嗎?”
宜甯點點頭。
羅慎遠帶她去給羅老太太請安,老太太正在喝苦得發澀的中藥。
“回來了?通州那邊可還好。
”羅老太太問他。
羅慎遠答道:“尚好,不過有一家茶葉莊經營不善,我換了裡面的管事。
”
羅老太太擡起眼皮:“是永安巷的那家茶葉莊?”
“正是。
”羅慎遠的表情沒有什麼異樣。
“你大伯母手下的管事經營這家茶葉莊多年,幾乎連年虧損,我一直沒有管。
”羅老太太頓了頓,又歎氣淡淡地說,“既然你要管,那便随你吧。
”
羅慎遠換了大伯母的管事宜甯微微一怔,其實這些年來,雖然羅府上的财産說是中公的,羅老太爺死的時候也說過,羅家的東西都是祖産,将來就算分家也是均分。
但是大房因大伯父在京中做官,而且羅懷遠和羅山遠的日常用度也不菲,花銷更大些。
大伯母手底下的管事,有些賬目就直接給了大伯母,根本沒有給羅老太太和羅成章過目。
羅老太太覺得家族和睦最為要緊,也從沒有向大伯母追究過。
羅成章不在意這些,林海如自己又攜帶豐厚嫁妝。
有時候二房的銀錢不夠使,她還會拿些來補貼。
不過羅慎遠并不喜歡放任不管。
羅老太太不想讓家族不睦,卻更不想管羅慎遠。
家中的章法他來重訂一下也好,免得以後亂了套。
這件事陳氏很快就知道了,她本來正在給羅懷遠安排年前娶親的事。
羅懷遠中了舉就該成親了,兩件喜事連在一塊,這叫雙喜臨門。
陳氏準備要大辦宴席。
管事有點為難:"大太太,全燕窩席辦起來花銷實在太大,府中恐怕拿不出這麼多閑錢。
”
“府上拿不出這麼多銀子無所謂。
”陳氏放下茶杯說,“我補貼一些就是了。
"
管事聽了這才答應下來,剛退下之後,丫頭就給陳氏說了管事被換的事。
陳氏的臉色立即就不太好看了。
她剛準備給兒子大辦一場,羅慎遠就給她來了這出!她冷冷地說:“如今不過是個舉人,拿個雞毛當令箭。
有本事他去考個進士!竟然管到了我的頭上。
”
丫頭小聲問:“大太太,那現在如何是好?您要不也硬氣一些,免得二房覺得咱們好欺負。
”
陳氏冷笑着說:“我能說什麼?他後面給他撐腰的可是老太太。
那茶莊裡全是我的陪嫁家仆,能聽他的話嗎?就讓他管,我看他能管出個什麼名堂。
”陳氏手拂過金絲楠木的桌面,深吸了一口氣,“去把家裡的管事再給我找回來,再重新商量婚宴的事。
”
不論怎麼說,羅懷遠的婚事是不能耽誤的。
丫頭應聲出了門。
羅慎遠回了風謝塘之後,屋子裡兩個丫頭立刻迎上來,笑着喊他三公子,幫他解開外穿的鬥篷。
羅慎遠張開手,等她們幫自己換了外衣。
他去了書房讓小厮把二房的賬務給他看看,這些一般是林海如管。
他越看眉頭皺得越深,果然是亂七八糟的。
丫頭給他端了碗茶進來放在他旁邊,就靜靜地站着等他看完,也沒有退出去。
羅慎遠的燭光被她擋住了,光影一陣模糊。
他擡起了頭看着這個丫頭,是那個叫畫綠的。
看到三少爺看着自己,畫綠不由得一陣臉紅心跳。
原來倒也罷了,羅慎遠雖是個少爺,卻也隻是個庶出記為嫡出的。
但是現在他中了解元,長得又俊秀,這保定府上待嫁的小姐誰不想嫁給她。
當然以她們的身份,想嫁給羅慎遠那肯定是異想天開。
但若是能做了通房丫頭,以後生了兒子擡了姨娘,還怕沒有好日子過嗎。
那到時候就是飛黃騰達了。
畫綠發現三少爺的目光在打量自己,她不禁低下了頭。
羅慎遠靜靜地看她,她今天穿了一件豆綠罩紗的褙子,雪白的八幅湘群,雪膚如玉,應該是刻意裝扮過。
畫綠卻似乎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贊賞,她心跳如擊鼓,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暈乎乎的。
她應該說一些話才是,她看到了羅慎遠挂在腰間的玉佩,那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玉雕的貔貅。
“三公子這塊玉佩雕工精緻,實在是難得。
不知奴婢有沒有這個機會能看看。
“畫綠輕聲說。
“你想看看?”羅慎遠淡淡地問了一聲。
畫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三公子卻突然伸手把她拉到懷中,畫綠驚叫一聲。
她已經坐在羅慎遠的大腿上,不禁摟住了他的脖頸。
感覺到三少爺有力的手臂正環着她的腰。
畫綠心跳得說不出話來。
“你是想這樣吧?”羅慎遠在她耳邊低聲說,“現在看清楚沒有?”
畫綠整個身子都酥軟了,靠着羅慎遠的胸膛,她的聲音嬌柔動人:“三公子……奴婢、奴婢隻是”
她的話還沒有說出來,随後她又聽到了羅慎遠溫柔的聲音:“你知道勾-引我是什麼下場嗎?”
畫綠臉色微微一白,這話聽着怎麼有點不對勁@“身為奴婢勾引主子,你會被亂棍打死,若是打一頓還活着,就在外面随便找個人賣了。
”羅慎遠非常耐心而又淡漠地在她的耳邊說,“原來有個丫頭也是伺候我的,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來,我一句句說給你聽,她也是不聽話,然後被狼犬活活咬死了。
死之前一直在求我放了她.
…"
畫綠的臉色頓時慘白了,她突然覺得身上一陣陣的冷,原來是已經出了一身的汗!
她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明明想跑,卻一動都動不了。
直到羅慎遠說完最後一句話,她才突然能動彈,退出羅慎遠的懷抱,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三公子,三公子饒命!奴婢并非存心的,奴婢以後一定好好服侍您,絕不敢有二心。
”
羅慎遠站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到他手上的機會,他不會随便放過。
羅慎遠叫了婆子進來平靜地說:“許嬷嬷,這丫頭行事出格,不可再留在我身邊。
你去找母親過來,讓她來處理。
”
婆子看了畫綠一眼,她狀若凄惶,香肩微露。
她立刻明白了這件事的嚴重,連忙領命去了林海如那裡。
林海如聽到下人的傳信後也驚到了。
她随即親自帶了婆子去羅慎遠那裡,把畫綠抓起來,帶到了羅老太太面前發落。
一般少爺在羅慎遠這個年紀,的确該有通房了,但人選都是主母千挑萬選的,确定不會把少爺往壞處帶。
這種主動勾-引是大忌,這種丫頭一般都會被賣出去,更嚴重的還有直接打死的!在少爺身邊伺候的丫頭,哪裡會不想着能做個通房。
但這些都是有規矩的,好好老實本分地伺候,得了主母的青眼,自然有機會出頭。
而自作聰明的隻有死路一條。
宜甯正和羅老太太、鄭媽媽吃晚飯,林海如帶着畫綠過來了。
@宜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伺候三哥的丫頭。
林海如臉色不太好看,她附在羅老太太的耳邊,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羅老太太聽了随即語氣一沉:“沒有規矩的東西,把她帶去正堂!我随後過來。
”羅老太太又對徐媽媽說,“去請陳氏也過來。
”
宜甯正拿着小勺乖巧地喝粥,羅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想到這事污穢,吩咐雪枝好好看着她吃完晚飯,吃完便要伺候她睡覺了。
宜甯卻立刻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她很想跟過去看看,但是羅老太太隻帶了鄭媽媽去正堂。
宜甯吃了兩勺就不再吃了,下了凳跟雪枝說要去院子裡看花。
她站在正堂的窗棂外,旁邊就是一株丹桂盛開,如今正是月色皎潔的時候,下弦月挂在半空,月光均勻柔和地透過雕花灑在地上,雪枝聽到裡頭隐隐傳來說話的聲音,正要說什麼,宜甯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仔細聽着裡頭傳出來的聲音。
“丫頭是大嫂送到慎遠那裡的,慎遠迫于情誼才接受了。
卻想不到她是個不規矩的。
”林海如這次說話很有條理,一句句不緊不慢地說,“這等不守規矩的丫頭是一定要趕出去的,免得敗壞了府中的風氣。
以後個個學着她去勾引少爺,如何了得?”
陳氏這次是理虧了,半天才說:“二弟妹這是在怪我了?”
林海如繼續道:“大嫂怎麼就聽出指責了,我這不是在說實話嗎!大嫂可不要想太多了。
隻不過是想跟大嫂說,以後選人可要看着點,咱們慎遠是坐懷不亂的。
換了個坐懷亂的指不定要出什麼事呢!
大嫂主中饋,府中的事原大部分是你管的,這用人更得謹慎啊。
”
宜甯聽得很贊同,想為林海如叫好,她原是擔心林海如不能應付。
難得她有這麼清醒的時候!
屋子裡又沉默了一下,還是陳氏主動轉移問題。
“這賤婢不可留在府中,既然從我那裡出去的,我也覺得丢人。
”陳氏的聲音很冷漠,“今晚就把她賣出去吧。
”
林海如又阻止道:“慢着,不聲不響地賣了可不行。
得打她一頓,讓府裡伺候少爺的丫頭們都去看看,胡亂行事是什麼下場。
以後就再也不敢這麼做了!大嫂,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