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陳氏看着林海如微微的笑臉,心裡一陣不痛快。
這話沒人教她說她就不信了,憑林海如能說得出這些話?
府中的事本來就是她做主,大房才是羅家的根本,羅大爺,她的兩個兒子,那都是支應羅家門庭的。
吃穿用度比二房多怎麼不應該了!如今不過出了個羅慎遠,便想把天翻過來了?
當着衆人打她房中送出去的丫頭,那不就是打她的臉嗎,以後誰還會盡心幫她做事。
但是林海如說得句句在理,她也沒有理由拒絕。
陳氏咬着牙說:“那二弟妹怎麼說怎麼辦吧。
”
羅老太太看着陳氏,其實她的心裡有些失望。
自從二房羅慎遠中了解元之後,陳氏似乎心裡失衡了些。
對二房的态度也比原來尖利了。
其實兩個都是她選的媳婦。
陳氏性子要強,總歸沒有什麼壞心腸,處理家中的庶務也是得心應手,她其實也是喜歡的。
但現在送給羅慎遠的丫頭卻出了這樣的事“老大媳婦,”羅老太太突然覺得有點累了,她擡了擡手,“你是不服氣嗎?”
陳氏突然被羅老太太問到,低下頭說:“兒媳沒有不服氣,全聽您和二弟妹的。
”
“丫頭教養不善,還是你的問題。
”羅老太太淡淡地說。
陳氏這麼聰明的人,她會不知道自己選的是什麼人?或者早就有這個主意了,隻不過她沒有料到的是,羅慎遠竟然真的無情到半點都不憐香惜玉。
陳氏站起身應喏:“兒媳一定回去嚴加管教下人。
"
羅老太太看到堂下跪着的畫綠,還低垂着頭瑟瑟發抖,話都說不出一句。
她才說:“把她帶下去打一頓,就按海如說的做。
給别的丫頭也警醒着。
”
林海如立刻吩咐婆子壓着畫綠出了正堂。
陳氏要去扶羅老太太起身,卻被羅老太太推開了手。
她淡淡地說:“鄭媽媽,你扶我回去。
”
陳氏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表情難測,她看着羅老太太走遠了。
偷聽的宜甯這才跳下欄杆。
她很肯定這些話不是林海如想出來的!這下三哥身邊的丫頭解決了,大房的人也要警醒着,簡直是一箭雙雕。
賞完花了,我們回去吧。
”宜甯對雪枝說,雪枝也隻是笑着點了點她的額頭,“要讓老太太知道了,肯定要說您!”
宜甯隻不過是放心不下林海如而已,怕她又被大伯母給拿捏住了。
但是有三哥在,這個問題明顯不需要她操心,剛才那些話定是三哥的意思。
她和雪枝走了小路,怕被祖母發現,趕在羅老太太回去之前回去了。
鄭媽媽扶着羅老太太的手走到回廊下。
羅老太太擡頭看着頭頂的明月。
讓鄭媽媽先停下來。
羅老太太突然問:“當初你走的時候,是不是怪我?”她頓了頓說,“明瀾的死,你我都心知肚明是心病的緣故,那心病也隻能是因喬姨娘…”
鄭媽媽說:“奴婢沒有怪過老太太。
奴婢雖然恨喬姨娘,卻還沒有恨到想她死的地步。
她那時候畢竟已經是六小姐的生母了。
現在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奴婢也早想忘了。
"
羅老太太隻是苦笑,歎了口氣說:“這些天你也看到了,總是我不想管的緣故。
陳氏性子又要強,家中亂糟糟的。
若是你肯為宜甯留下來"
“老太太!”鄭媽媽打斷了她的話,“若是您問奴婢當年那些話,奴婢的回答還是不會變的。
”
@羅老太太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
@鄭媽媽扶着羅老太太回去。
羅老太太到時看到宜甯早已睡下,站着看了她的睡顔好一會兒,才讓徐媽媽扶去歇下了。
那晚畫綠就被打了一頓,根本沒有起得來,天沒亮就被一副門闆擡出了羅家。
羅慎遠問都沒有再問一句。
這件事就仿佛沒有發生過般靜悄悄的,隻是羅慎遠房中的下人個個都小心謹慎起來。
剩下的那位畫棠姑娘連書房的門都不肯進了。
宜甯知道畫綠的下場之後什麼都沒有說,羅慎遠本來就是冷漠無情的性子。
她想這次大伯母肯定也深刻體會到了,不會輕易往三哥那裡送人了。
這事沒過兩天,顧明瀾的忌日就到了。
宜甯由林海如帶着,給母親的排位上了香,又拜了三拜。
羅宜憐和軒哥兒也依次拜了。
鄭媽媽也拜過排位,去見了羅老太太。
如今她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也該要離開了。
不過随着她一起來的青渠可以留下來照顧羅宜甯。
青渠是她養大的,雖然尚年輕,但是心腸極好,也會一些淺顯的醫術。
羅老太太見鄭媽媽執意要走,什麼也沒有說,她也不想要青渠。
這樣的丫頭府上有許多,而且個個訓練有素,比青渠好使喚多了。
青渠聽說羅老太太并不想讓她留下來,漲紅了臉說:“正好,反正我也不想留下來!”
鄭媽媽暗歎了一聲,并沒有再堅持。
宜甯在一旁靜靜地看着鄭媽媽。
她已經收拾好了随身的木箱,真的要離開了。
其實這位鄭媽媽對她也很好,時常讓青渠給她送東西過來,小首飾小糕點的。
每次看到她時神情也很複雜,眼眶微紅目光閃爍。
宜甯每次都扭過頭,隻當自己沒有看到。
雖然知道鄭媽媽心裡失望,但是她也沒有再對鄭媽媽表示親昵。
倒是那個叫青渠的丫頭,可能是刻意想跟她親近,時常到她這裡來遛彎。
指着她養的烏龜說:
你養這個做什麼,河裡到處都是,也沒有人吃,它的肉又不好吃!”
宜甯邊練字邊忍耐。
青渠看到她練字,又笑她:“就你們這些官家小姐才學寫字,寫來做什麼,能當飯吃?”
宜甯有點忍不住了,但是她涵養好性子溫和,不被逼到極緻不會發火。
她隻是吩咐守門的丫頭:
“下次看到青渠,不必再放她進來了。
"
結果她從林海如那裡回來,就看到青渠蹲在門口等她,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看到她回來之後,走過來拉開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裡放了一大把紅紅的小果子。
“這個是山果子,酸酸甜甜的。
我看你家裡種着許多,卻沒有人摘來吃,就摘來給你嘗嘗。
”青渠說,“我等了你好久了,你的丫頭不讓我進去。
”
宜甯握着那把紅果子又差點忍不住。
這是一種景觀樹的果子,誰會去摘了景觀樹的果子來吃!隻是種着它好看而已。
她把果子還給了青渠,說:“這個我不吃,你拿回去。
”
青渠見她不吃,很是奇怪地說:“怎麼了,你可是嫌棄它?災荒年間它可以用來當糧食的!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呢。
”
宜甯知道她也是好意,但是現在又不是災荒年間,她一個羅家嫡出的小姐,也不能用這個東西果腹啊。
她繼續讓門口的丫頭别放青渠進來。
青渠來了幾次都碰了灰,就來得越來越少了。
宜甯想着她好歹是鄭媽媽的丫頭,也沒有真的駁她的面子,每日都叫丫頭送一些點心過去給她。
所以羅老太太推拒了鄭媽媽的建議,她也沒有什麼感覺。
這位青渠實在是太難以應付了。
羅老太太讓宜甯帶着鄭媽媽在府裡逛一逛,臨走的時候留個念想,日後說不定再也見不到了。
宜甯應下來,帶着鄭媽媽四處看了看。
最後幾人走到了顧明瀾的舊居。
顧明瀾的舊居一直沒有人住,但是羅老太太時常派人打理,草木葳蕤,清幽雅靜。
宜甯也是第一次到這裡來。
她靜靜地看着這個院落,院子裡種着許多花草,庑廊下還放着一張貴妃椅,窗棂半開着,能看到放在小幾上的一個籮筐,裡面放着一個布老虎,還有好幾個撥浪鼓。
都非常陳舊了。
屋子畢竟沒有人住,年久失修,腐敗卻是在所難免的。
鄭媽媽看到很是動容,她眼眶微紅地說:“那些還是您小時候玩的,您喜歡玩撥浪鼓,總是搖得叮叮咚咚響。
”
她走到羅漢床邊,又說:“您小時候很早就會爬了,又頑皮。
爬着從羅漢床上面摔下來,疼得哇哇大哭。
太太哄您都來不及…”
宜甯似乎真的看到一個溫柔的婦人,抱着小小小的孩子在哄,她有些出神。
鄭媽媽半蹲下來,輕柔地跟宜甯說:“姐兒,這世上有很多人護着你的。
老太太會護着你,你遠在京城的長姐也是疼愛你的我也是護着你的,姐兒,我就要走了。
”
宜甯心裡默然,是啊,有這麼多人護着小宜甯。
但是老太太能護着她多久?長姐已經為人婦,更管不了她。
而鄭媽媽立刻就要走了。
宜甯點了點頭,淡淡問道:“鄭媽媽,要我送您到門口嗎?”
鄭媽媽苦笑着搖了搖頭,她讓青渠拿上東西。
跟宜甯道别了,看着宜甯小小的身影消失了,她才出了垂花門。
她本已經松了一口氣,但是她剛過垂花門門口,卻看到早等在一旁的徐媽媽。
徐媽媽微微一笑說:“鄭媽媽請留步,咱們老太太,請您過去。
”
鄭媽媽捏緊了衣袖。
羅老太太又要找她做什麼,難不成還是不肯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