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在錯車的瞬間，開車走在前面的許海向着車窗裡的田苗喊了一聲。

　　除了第一次，王晨陽和許海每次來的時候，看到的都是大卡車的背影，所以許海一直沒有機會确認一下，這大卡車的司機到底是不是那個修拖拉機的醜女人。

　　今天好不容易逮住機會，許海就有些按奈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田苗腳下踩了一下刹車，轉頭看到開車的是許海，便傲嬌地瞪他一樣，然後繼續往前開。

　　不過看到後面那輛車駕駛室裡的王晨陽，田苗猶豫了一瞬之後，終是踩下了刹車。

　　“喂，同志，那天多謝你啊！
”

　　“謝我？
”王晨陽愣愣地看着對面車上‘陌生’的女司機，一時半會醒不過神來。

　　“我是段嶺山路上修拖拉機那個，你不記得我了？
”

　　“是你？
”王晨陽含着笑，“你是怎麼把拖拉機開出段嶺山的？
”

　　“那天還多虧了你，看了你安裝的過程，我終于找到問題在哪裡了，我是忘加水了，後來我把你給我的水壺裡的水加進去，這才把拖拉機開了出來。
”

　　略一想，田苗便想好了一個合理的說辭。

　　“哦？
忘加水？
”王晨陽不由扯了扯嘴角，“我怎麼沒想到會是這個問題。
”

　　王晨陽眼角的餘光掃過大卡車，突然恍然，“這車還真是你開的，不過你的變化也太大了，要不是你說，我可認不出來。
”

　　“為了掙錢，累瘦的。
”田苗笑着打趣一句，“喂，你叫什麼名字，以後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就吭聲。
”

　　“我叫王晨陽，那我先謝過你了。
”

　　王晨陽的表情說明，他并不覺的他會需要田苗的幫忙，田苗嘴角翹了翹，向他招了招手。

　　“行，那以後再聯系，我先去送貨了。
”

　　她可不會和他們一起去甯城送貨，雖然很感激他當時伸出的援手，但是她卻并不想陪着他們走段嶺山那彎彎曲曲的山路。

　　車停在庫房門口，許海急吼吼蹿到了王晨陽跟前。

　　“晨陽，你看到了沒有，原來那個大卡車的司機不是那個胖醜女人，這個女人雖然稍有些圓潤，可是那眼睛可真漂亮，她開車的樣子真好看。
”

　　當然美女配大車的沖擊感太大了，許海徹底美化了此刻的田苗。

　　王晨陽彎着嘴角笑了笑，“你還别說，她還真是那個修拖拉機的姑娘。
”

　　“啊？
不會吧！
”許海的心髒有些受傷。

　　“晨陽，你沒問問，她是那車的司機還是那車就是她的。
”

　　“我沒問？
問這個幹嘛？
”

　　“那你問沒問她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
”

　　許海的小心思動來動去的，看那姑娘的樣子，歲數應該和他們差不多，即使她隻是個司機，開的還是那麼大的卡車，那掙的工資一定不少，如果她願意跟着他，那麼稍稍圓潤點也沒關系。

　　“名字？
”王晨陽愣了愣，“這個我倒是忘了問了，不過問不問的也沒關系。
”

　　“怎麼沒關系，她多能幹啊，你就不想想，我們能看見幾個開大車的女司機。
”

　　“這倒也是，姑娘家能拆拖拉機，确實挺能幹的。
”

　　王晨陽随意地說着，目光掃到許海骨碌碌轉的眼珠子，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你呀，還是踏踏實實的掙錢，然後回家娶個媳婦，我覺得她吧，就是沒結婚也不會看上你和我這樣的。
”

　　“啊？
不會吧，她原來長那樣，誰會要她。
”

　　王晨陽的腦海裡閃過兩次見田苗的情形，嘴角不自覺翹了翹，“她的眼光高着呢，不是她沒人要，而是一般人她都看不上。
”

　　雖然每次，田苗和他說的話都很簡單，可是她的那份自信，那份說不出來的韻味，他從别的女人身上還從來沒見到過。

　　王晨陽的心裡突然一動，那句‘要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就吭聲’的話怕是真的，因為她那時的目光中是濃濃的自信，自信她能幫得上他的忙。

　　“你一個勁替她說話，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

　　“你放心吧，我現在完全沒有結婚的念頭，所以這機會我會讓給你的。
”

　　王晨陽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走過去鑽進了自己的駕駛室裡。

　　到了甯城卸了貨，田苗跑去鋼材廠見肖海。

　　肖海在涼城又接了一個訂單，不過該項目三四天後才開始接收鋼材。

　　田苗不想跑空趟，便跑去水泥廠，水泥廠在涼城的訂單很多，經銷科的陳主任拉着田苗，非要和她簽一年期的運輸合同。

　　和肖海已經簽了合同，田苗在許下了隻要有空閑就過來捎貨的承諾下，和陳主任簽了一個加了标注的一年期運輸合同。

　　有了肖海這裡的第二個訂單，田苗果斷地從杜兆豐那裡接了繼續往涼城運輸玻璃的單子。

　　和以往一樣，中午有空閑的時候田苗還不忘去糧食加工廠和供銷公司打打醬油，糧食加工廠還好，夏收時節，一兩天她就能跑一趟，但是供銷公司這塊硬鐵闆，一個星期她才跑了一趟。

　　十天的日子過得很快，連軸轉的田苗雖然有些不願意歇下來，但是想起給田老太太和老田頭打的保證，她隻得請了一天的假，買了一堆東西之後回家。

　　帶回老田家的東西裡有小半袋子大米，她本可以到家門口之後再把它從空間裡取出來，可是她怕這樣會吓到家裡人。

　　沒辦法，她左肩膀扛着小半袋子大米，右手肘挎着一個包袱，邁着矯健的步子走過水泥橋，走上了村裡的主幹道。

　　下午四點多的光景，主幹道兩側的打麥場裡都已經開始揚碾好的麥子，手工借風來揚場的還好，隻有少量的麥薏子飄到麥場外。

　　但是當經過兩三個響着拖拉機突突聲的打麥場時，被風扇強勁的風吹出來的麥薏子直接撲在了田苗的身上、臉上。

　　田苗兩隻手都忙着，隻得閉着眼、憋着氣，一路往前沖。

　　穿過打麥場區域，進入院落左右排列兩側的半截主幹道，田苗總算是喘了口氣。

　　田苗放下右手的包袱，用手抹了把被麥薏子蒙住的眼皮，這才放心地睜開了眼，可是有那細小的麥薏子進了眼睛，磨得田苗直流淚。

　　一段四十米左右的緩坡上去，先到達的是邱家老屋所在的巷子口，一條寬約一米的水渠從這一側的巷子口自上而下流過。

　　邱家老屋巷子口的渠邊上圍着一幫子小孩，田苗迷着眼有些看不清。

　　“哥、哥——”突然一聲尖利的哭喊聲從那幫小孩中傳來，像是二寶的卻又不像。

　　田苗心裡一急，甩開大步往前沖。

　　“哥、哥，你放開我哥，你快放開我哥。
”

　　這聲音哭喊着，走的近了，田苗聽清了是二寶的聲音，她把手裡的東西往前一扔，然後飛速跑了起來。

　　“二寶，怎麼了，大寶怎麼了？
”

　　聽到田苗的聲音，被吓愣住的幾個小孩一窩蜂跑散了，這時田苗才看清楚水渠裡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壓着一個趴着的更小的小孩。

　　水雖然隻有十來厘米左右深，可是因為小孩趴着，他的整個臉部都被埋在水裡，而且他竟然一動不動，毫不掙紮。

　　二寶跪在水裡，死命地拽着那個大男孩胳膊，哭喊着，根本沒聽到田苗的聲音。

　　看到這個情形，田苗腦中嗡地一聲，人整個瘋了。

　　她一腳踹開那個八九歲的男孩，雙手快速拎起趴着的大寶抱在懷裡，手忙腳亂地擦糊在他臉上的稀泥。

　　“大寶、大寶，我是娘，你給娘應一聲，你别吓娘。
”

　　看着沒了呼吸的大寶，田苗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落，顫抖着的雙手除了把泥擦開，竟然想不起來還能怎麼辦。

　　“娘、娘，洗、洗，用水洗。
”

　　“啊——”二寶哭着拉了拉田苗的胳膊，田苗這才有些反應，她快速取下斜背着的水壺，把大寶臉上的泥沖了沖，然後把他翻轉過來，開始拍打他的後背。

　　十來下之後，大寶嗷的一聲，吐出一口混合着稀泥的污水，然後使勁咳嗽起來。

　　田苗抱好他，逼着他喝水吐水，又是十來下之後，總算是把嘴裡的泥吐幹淨了。

　　緩過勁來的大寶看清抱着自己的是田苗，努力想掙脫他的束縛，含着淚的雙眼則恨恨地瞪着她。

　　此刻的田苗顧不上看他的眼神，而是轉向了那個被她踹出去之後，呆愣愣保持着跌坐姿勢的男孩。

　　田苗不記得他的大名叫什麼，隻記得他的小名叫柱子，是田家老屋的寶貝疙瘩，田苗尕爹唯一的孫子。

　　大寶的情形吓到了，此刻看着大寶活過來了，他才反應過來，躲開田苗的目光，一骨碌爬起來，擡腳就要跑。

　　“站住！
”

　　田苗一聲大喝，柱子吓得一哆嗦，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你、你是誰？
”

　　田苗冷着臉看他一眼，站起身，把大寶放到渠邊，然後也把二寶送了上去。

　　“二寶，去把你二姑、三姑叫來，記得别換衣服，一會你和大寶還得和娘一起把該讨要的給讨回來。
”

　　大寶的目光動了動，眼中的恨意淡了幾分。

　　目送二寶離開，田苗的目光又去搜尋那幾個跑開的男孩子。

　　因為田苗扔包袱扔的又急又猛，裡面的一包糖從包袱口甩了出來，紙包破了，十多顆糖散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