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中等個子,一臉憨厚,戴着狗皮帽子,穿着破舊軍大衣的中年大叔含笑朝着他們招呼着走了過來。
如果不是他身後跟了八九個臉色陰沉,眼底帶着兇光的大漢,甯媛都要以為這是自家長輩叔叔來看自己呢。
陳辰渾身氣勢瞬間森冷下去,他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将那隻瓶子放在自己身邊。
陳辰警惕地低聲叮囑:“小心,他們身上可能有東西,甚至是——硬家夥,萬一有什麼,我一動手你就跑。
”
硬家夥是黑話——指的是槍。
而且他也無法判斷,除了面前十個人外,外頭是不是還有其他柳阿叔的人埋伏着。
這幫人都穿着寬松襖子,他們兜裡、懷裡要藏匕首甚至藏槍都有可能。
陳辰有些後悔沒有報警,他一個人全身而退不難,但是帶着甯媛,他沒把握。
隊長說他思考慮事情時候不夠全面,作戰計劃容易出纰漏,他當時還不服氣,現在看來,隊長沒有說錯。
甯媛聽着陳辰這麼說,隻是頓了頓,輕輕點頭:“嗯。
”
現在是七九年,剛開放,嚴打還沒開始,更别說有後來遍及全國的槍支火器收繳清理大行動。
民間除了有各種獵槍,甚至還有些不知道哪裡流落出來的各種制式槍支。
管制刀具,更是到處都是,誰也不知道這幫人身上有什麼。
她掌心微微滲出汗來,怎麼會不怕?
可是,要闖蕩,就少不得要過這些關,她總要試試!
甯媛突然挺胸擡頭,露出個甜笑來朝他們伸手:“柳阿叔,好久不見,新年好,恭喜發财,壓歲紅包拿來。
”
柳阿叔:“……”
柳阿叔手下一幫人:“……”
呃,不是來幹仗的嗎,這把他們整不會了。
柳阿叔好一會,忍不住笑出了聲,意味深長:“哈哈,小丫頭,你可真是個能耐人,總讓人驚喜啊,恭喜發财這祝福,我很喜歡。
”
她居然問他要壓歲錢啊?
膽子夠大的。
甯媛大眼彎彎:“因為我也做小買賣嘛,大家都是發财——和氣生财,不是?
”
“和氣?
”柳阿叔目光掃過自己躺在地上的三個手下。
他拿出一根煙點燃:“小丫頭,你覺得這場面像和氣的嗎?
”
甯媛點點頭,認真地道:“我是來給柳阿叔送錢的,柳阿叔難道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和氣的事兒嗎?
其餘的不必在意。
”
柳阿叔背着手笑了,瞧着甯媛:“可阿叔聽胖坨和老竿說,你們兩個小朋友很兇啊。
”
胖坨就是那個矮冬瓜一樣的中年男人,老竿自然就是瘦竹竿中年男人。
胖坨喘着大氣,一臉難看地說他們今天碰到硬茬子、踢到鐵闆了,然後把事情都告訴了自己。
“看來,他們幾個傻子踢到的鐵闆就是你們啊,也确實是他們運氣不好,不但被敲了五十塊,折了人,瞧……連我想要很久的好貨都到你們手上了?
”
柳阿叔咬着煙頭笑得苦惱,但他細長的眼在掃過那隻元代霁藍釉梅瓶時卻閃過兇狠暴戾的光。
他對甯媛是好奇,探查清楚她底細前,是沒打算動她。
可不代表這能容忍一個丫頭敢嚣張到自己頭上。
柳阿叔說話的時候,他身後的人都把手放進了懷裡和口袋裡,殺氣畢露。
陳辰全身肌肉繃緊,蓄勢待發,下意識繃緊了級别,握住了手裡的匕首:“你們想幹什麼!
”
柳阿叔看着陳辰,嗤笑一聲:“小子當過兵吧?
當初老子刀槍見血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真以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
甯媛按住了陳辰的手臂,不讓他動。
她還是大眼笑吟吟的樣子對着柳阿叔:“哎呀,柳阿叔,我都說和氣生财了,你這樣,我們怎麼好談買賣呢?
”
柳阿叔吐出一口煙來,眼裡帶了猙獰的殺意:“買賣?
買賣是我想做才有得做,現在我不想做你的買賣了,小丫頭,你該想想怎麼說阿叔不把你連人帶貨賣掉或者做掉你……”
他話還沒說完,甯媛卻忽然伸出腳丫子,一腳丫子踩在了那隻元代霁藍釉梅瓶瓶口上。
梅瓶瞬間搖晃了一下。
柳阿叔和他身後的衆人瞬間渾身緊張起來,他也顧不得放狠話:“你想幹什麼!
”
輪到他們問這句話了,頓時場面有一瞬間的尴尬,柳阿叔忍不住陰狠盯着甯媛。
甯媛捏緊了掌心滿是冷汗的拳頭,卻搖搖頭:“柳阿叔,不要兇我,我一害怕就會不小心把這個價值連城的瓶子踢倒!
”
她看着柳阿叔:“我很害怕,瓶子它那麼脆弱,掉一塊釉,甚至碎了可怎麼辦,您想要很久的好貨就沒了,我不經吓的。
”
陳辰聽到“價值連城”四個字,都愣一下,這玩意不是180塊嗎,180塊很貴,但還沒價值連城吧?
柳阿叔看着她就那麼粗魯地單腳踩在那隻梅瓶上,瓶子甚至都開始左右晃蕩,就像他的心髒也在晃一樣。
是個人,就能看出來隻要動靜大點,甯媛腳下那瓶子就碎了。
所有人都不敢動。
柳阿叔臉色一陣青白,神色變幻莫測。
他忽然也笑了,吐掉煙頭,憨厚的臉上露出一種無奈來:“你這丫頭啊,真拿你沒辦法,說吧,你想要什麼呀?
”
仿佛一個慈祥和藹的長輩在面對無理取鬧的晚輩。
可甯媛看出了他眼裡猙獰的兇光。
陳辰擋在了甯媛面前。
甯媛壓下心裡的恐懼,學着柳阿叔的樣子,一臉無奈:“阿叔,我說了大家都是求财的,你有時間在這裡兇我,不如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不是不害怕,可是……
狹路相逢勇者勝,她絕對不能在這裡退縮,否則,非死即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