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實在是太擠了,每個人挨得都很近,甚至中間都沒辦法放個隔桌。
陸辭秋挨着康氏坐下,康氏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陸辭秋坐下之後卻忽然笑了一下,開口道:“康姨娘在北院兒關了些日子,人冷靜了,規矩也冷靜了。
身為妾室,見到府中姑娘竟也不主動打個招呼,你是瞧不起誰呢?
”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向她看了過來。
以老夫人為首,連帶着下方雲婉兒和素言,看向她的目光都帶着憤怒。
甚至老夫人還說了句:“你還有臉到這裡來!
”
陸辭秋微微驚訝,“不是祖母派人叫我來的麼?
還以為是祖母想我了,但既然不想,那我這就回去?
隻是祖母别忘了,父親還在榻上躺着呢!
宮裡太醫不願意給他看,城裡大夫不敢給他看,他現在求醫無門,家裡也沒有多少好藥,您要是再把我給得罪了,那可真沒有人管他的死活了。
祖母考慮考慮,該用一個什麼樣的态度同我說話。
”
她毫不客氣地向老太太瞪過去,如今在這個家裡,她是連裝裝樣子都不肯再裝下去了。
這個老太太昨日說裴卿的話她還記得,所以,既然從根兒上就沒瞧得上她們母女,她又為何要恭恭敬敬地對待對方?
說到底她并不是陸家的孩子,這一家人,跟她都沒什麼關系。
老夫人被陸辭秋堵得不敢再說不好聽的話,她也不是真傻,不可能斷了她兒子的生路。
幾番思量之後長歎一聲,說:“我知道你同你父親之間有些誤會,你别生氣,或許我用誤會這個詞不太準确,你父親從前做得确實是不夠好。
他對你母親、對你和軒兒……唉,阿秋,祖母同你說心裡話,這些事祖母我縱是看在眼裡,我也管不了。
你說他喜歡誰不喜歡誰,那也不是我說得算的啊!
再說,當初他确實是先遇見的雲華裳,陸家的聘禮都在送去江南的路上了,結果裴家……不是,結果皇上橫插一腳,把裴卿給拉進來了。
阿秋,你父親他也是人,雲華裳她同樣也是人,他們也是有情緒的。
好好的一雙壁人被生生拆散,擱誰誰心裡也不能好受。
但這婚是皇上賜的,誰都拒絕不了,大家就隻有認命。
過後你父親和雲華裳對你們都不好,這個其實……其實也是人之常情。
祖母希望你能理解,你不要因為這個就沒完沒了地記恨你父親。
說到底,這都是上一代的事。
如今你有了出息,以後你要帶着軒兒去永安縣,家裡也不會攔着。
大家好聚好散,往後你不想見你父親就不回來見,各過各的日子不挺好嘛!
聽祖母一句勸,别再動手了,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對你名聲也不好。
”
陸老夫人豁着嘴,跟個兔子似的,說得倒也有幾分語重心長。
陸辭秋輕笑了一下,“我其實無所謂名聲不名聲的,隻要十一殿下他不介意,皇上就不會介意。
那皇上和十一殿下都無所謂了,别人還能說什麼?
别人還敢說什麼?
至于你說從前的那些事……”她深吸了一口氣,長歎一聲,“罷了,祖母說得對,往後我搬出去,跟陸家也再沒什麼關系了。
如今大家住在一起都是臨時的,我隻管把自己當個房客,等永安縣建成,我帶着我母親的牌位離開,從今往後咱們就是兩家人了。
”
陸辭秋說到這裡,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又在心裡歎了一聲。
老太太什麼都不知道,她隻知道兒子不喜歡裴卿,所以對她們不好。
那兒子都對她們不好,她自然得跟兒子站在一條戰線上。
所以還是那句話,如果單純隻是陸蕭元、裴卿還有雲華裳三人的糾葛,她不會記恨陸蕭元到這種程度。
哪怕裴卿最後死在雲華裳手裡,那也隻能說裴卿自己的手段不夠。
北地出來的人,能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江南女子整死,是裴卿自己的悲哀。
她雖也會報仇,卻也不會把賬算得過于清楚。
但是不行啊!
陸蕭元他叛國,這就注定了陸家的結局。
見陸辭秋不再說話,老夫人以為她聽進去了,也跟着松了口氣。
然後覺得打了一巴掌還得給個甜棗,于是就說康氏:“你确實沒有規矩!
阿秋是府中嫡女,還是皇上欽封的縣主,你見了她是要行禮的。
”
這話一出,素言跟雲婉兒先站了起來,沖着陸辭秋淺施一禮,收去眼中憤怒之色,面上挂笑地叫了聲:“二姑娘。
”
雲婉兒甚至還多關心了一句:“二姑娘用早膳了嗎?
在這邊住得還習慣嗎?
屋裡缺什麼少什麼一定要和我說,我立即就讓人給你送過去。
”說完,身子晃了一下,身邊丫鬟趕緊把她扶住,還說了聲,“小姐身上有傷,一會兒也得換藥呢!
”
雲婉兒就道:“我這點小傷不算什麼,你不要太在意,更不要總挂在嘴邊上。
阿秋,你别聽她說,我這傷不要緊的,我也不會怪你的。
當時你定是氣急了。
我聽說你昨日見着你父親之前,剛去過祠堂。
想必是又想起了傷心事,我都能理解。
”
她說到這裡吸了吸鼻子,很是有感慨地道:“我真的特别理解你,畢竟我從前在雲家過的也不是什麼好日子。
你經曆的這些我不說都經曆過,卻也差不了太多。
阿秋,我不怪你。
”
素言也跟着表态,“我也不怪你。
”
康氏擡頭看了素言一眼,目光落在素言被抽傷的半邊臉上,笑了一下。
陸老夫人立即喝斥:“你還笑!
昨日她們都在幫忙,就你一動不動。
我看你就是沒有心,跟從前那個膽小怕事的人,一點區别都沒有。
蕭元也是瞎了眼把你納進門,還把你從北院兒給放了出來。
作孽,真是作孽啊!
你這種風塵女子,如何配得起我陸府的尊榮?
”
康氏沒有理會老夫人,隻是看向陸辭秋,半晌,悠悠地叫了一聲:“二小姐。
”叫完,又偏了頭去看陸夕顔,“五姑娘怎的坐到了那邊?
你應該到我身邊來。
我很想你。
”
陸夕顔又開始發抖了,陸辭秋能明顯地感覺到她抓着自己胳膊的兩隻手在收緊,連牙齒都不停地碰撞到一起,像是十分害怕的樣子。
她看看陸夕顔,又看看康氏,忽然盯着康氏問了句:“康姨娘這麼厚的臉皮,熱不熱?
”